16、牵线人偶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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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终究并未成行。
见我执意要去一起解决事件，夏尔有些哭笑不得，只得解释说他今天只是想要回去搜集一些资料而已，并不是什么有趣的工作，就连Anne也在一旁为他说话。
“殿下就不要这么任性了，天色已经这样晚了您还不回宫，我们都没办法向女王陛下交代。”
然后几个人好说歹说地将我哄了回去。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宫里却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殿下，米多福特小姐她……”
伊丽莎白并没有提前递信件也未接到我的邀请，在清晨空气中还笼罩着蒙蒙薄雾的时候就进了宫。彼时我正坐在床上饮用着清早晨起时的红茶，Anne有些措手不及，匆匆跑进我的卧室不知道如何向我交代。
“无妨，你不要怪她，伊丽莎白小姐一大早就赶来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让她进来吧。”我摆了摆手，“Anne，为我简单收拾一下，招待伊丽莎白小姐到餐厅待会一起用早饭。”
“Yes, your highness.”Anne颔首。
我选了一件藕荷色雪纺面料的晨衣，泡泡袖上打着精致的堆叠褶皱，轮廓宽松。我并没有穿束胸，只是在腰间系了一条刺绣缎面的腰带。
“让你久等了，丽兹。”
当我姗姗赶到餐室的时候，伊丽莎白已经在那里续上第二杯红茶了。
“不……是我打扰了，殿下。”伊丽莎白一开口就带着几分颤抖，我这才发现她碧绿色的大眼睛里水光涟漪，连素来精致优雅的金色双马尾辫也失去了光泽。然后那一份水光在伊丽莎白的眼里越积越大，直到形成大颗大颗圆滚滚的泪珠，开始从眼眶里流下。
她扑过来抱住了我。
我回抱住了她的腰，右手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背部，想让她稍微好受一点，至少止住哭泣。又给Anne一个眼神，令她去端一点甜品和奶茶过来 Anne会意地去了。
“这是怎么了，丽兹？”哭泣声渐止，我与她拉开距离，拽过一个软垫放在身后让她坐下来，轻轻搂着她的肩膀，“有谁欺负你了吗，和我说，我去叫姑妈教训他！”我佯装恶狠狠道。
“不，没有，是我自己太蠢了。”伊丽莎白努力停止了抽噎，开始叙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昨天在礼品店买到的那艘船，我父亲说，那只是伪造的赝品而已呜呜……我真蠢，怎么自己都没有看出来，明天就是夏尔的生日，我不能给他一个好的生日礼物了……”
“这不是你的错，丽兹，不要自责了。”我放轻了语调用最为温柔的口吻道，“凡多姆海威伯爵想要的也未必是什么珍贵的礼物，只要他知道了丽兹的这份心意，那就足够了。”
“还有，殿下。”伊丽莎白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蓝色的宝石，光芒璀璨，“我在那艘船里还发现了这个……之前的舞会我摔坏了夏尔的戒指，想要补偿给他，只是这既然在赝品的木船里，想来也是赝品无疑了……”她沮丧地低下了头。
“不哭了。”Anne此刻正将奶茶端上来，伊丽莎白一边啜泣一边小口喝着。“丽兹如果想的话，我陪你去挑新的礼物，嗯？我们下午就去，一定能来得及。”
“殿下……”她再度抱紧了我，而眉间的愁容，逐渐开始驱散了。
我捏着口袋里那枚蓝宝石的戒指，在中庭的庭院里看雪。
伊丽莎白说要将那不值钱的戒指扔掉，我倒是突然起了兴致，觉得那还挺有趣的，便让伊丽莎白将它送给了我，还与她约定下午一同去皮卡迪亚广场的商店继续选购礼物。她答应了，就兴致勃勃地离去了。
这会是“希望”吗？念头甫一起，我就兀自又摇了摇头，夏尔说，“希望”已经随着冰雕永沉于泰晤士河底。
钻石在空中被打散凝结成粼粼的星光，那代表着厄运的宝石，也许会在遥远的未来某一天，将诅咒，再次降临于伦敦城……
“殿下。”Anne站在我的身后，行了一礼。
“为我梳妆吧，Anne，伊丽莎白小姐想来一会儿就到了。”
但那又如何，至少我活在现在，我的眼前，我的生命中，还有他，还有他们。
“遵命。”
日头渐渐西斜，打发时间用的花卉状黄油曲奇饼干已经被我吃了大半，露出盛装它瓷盘的大片空白，白釉上绘制的荷叶和花束。
而之前我古典文学课老师夏洛克夫人推荐的那本风头正盛的新晋作家所著的《弗洛斯河上的磨坊》也已经被我读了个七七八八，我兴味寥寥地夹上书签，伸手抓起茶几上的铜铃唤Anne来。
“都这样晚了，伊丽莎白小姐怎么还不来？宝拉有来送什么消息吗？”
“没有，殿下。”Anne答道。
我心里颇为奇怪，作为教养良好的米多福特家小姐，伊丽莎白不是会平白迟到的人，况且更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害我空等。难道是突然出了什么事吗？
外厅负责打扫的Kate敲门进来，看到我正在与Anne说话，颔首站在了一旁等候。
Kate一般是不会在我在的情况下进入起居室的，我抬手阻止了Anne还想和我说什么的意愿，转头向她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殿下。”Kate屈膝一礼，低言道，“凡多姆海威伯爵进宫了。”
“哦？”我有些诧异，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都稀罕地往我汉普顿宫跑？
“凡多姆海威伯爵是从白金汉宫而来，说是……奉女王陛下的指令，有事要说给公主殿下听。”Kate犹豫了一下，恭敬道。
“那就速速请他进来吧。”我摆了摆手，脸上神情也不由得郑重起来。
“Yes, your highness.”
夏尔还是穿了昨日分别时那件深蓝色镶有一圈毛领的斗篷，小羊皮手套上闪着昂贵的光泽，他伸出手略松开了一点领口，身后的黑衣执事就帮他摘下了斗篷的帽子，又伸手接过他递过去的手杖。
夏尔站定，面对着我的方向微微弯了下腰，没有做过多的寒暄就直言开口道，“殿下，请恕我冒昧前来，有关米多福特小姐的安全，我有要事与您相商。”
“丽兹？”我愣了下，“有什么事，伯爵坐下再说吧，Anne……”
“不必了，殿下。”夏尔略有些强硬地打断了我的话，第一次如此唐突的话语让我有些奇怪又不知所措，“我站着说就好。”他又放柔了声音。
“殿下可知，米多福特小姐目前行踪不明，有极大的可能是被与钻石‘希望’有关的犯罪团伙绑架了。”
“啊？”我大惊失色，伊丽莎白只是个普通的贵族小姐，怎么会与绑架案扯上关系，怎么会……
“苏格兰场最近正在四处搜寻把少女作为目标的连环诱拐事件，犯人把‘希望’的碎片送去目标少女身边，而后几天少女们就纷纷消失不见了。”夏尔严肃道，“虽然没有发现少女们的遗体，但恐怕……”他叹了口气，直视着我又正色，“女王陛下为此而日夜忧愁，作为凡多姆海威的家主，排除女王的忧患，这是最优先事项。”
‘希望’？对了，那颗诅咒之石，可伊丽莎白什么时候与那个东西有过牵连，莫不会是……我浑身打了个激灵。
“伯爵。”我神色紧张地唤Anne拿过我的白色裘皮大衣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海蓝色的宝石戒指。
“难道是它？”
“殿下，怎么会在您的手里？”等不及呼唤执事接过，夏尔伸出手，一把将我手中的戒指夺了过去。
我没有在意他的冒失，定了定神，解释道，“今日早上米多福特小姐进宫来找我，我看到了她手上这枚戒指做工很精致，就擅自留下了。伯爵，您……”我顿住了。
夏尔明显是毫无心思在听我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手里的那枚蓝宝石戒指，这真的是大名鼎鼎的“希望”？少年只露出一只的海蓝色眼眸中是紧张、是惊讶、是疑惑，却还带着细微的、一闪而过的、让我仿佛怀疑只是自己眼神欠佳而在他眼底深深埋藏的一份……狂喜※？
那一瞬间我竟然莫名感到害怕。但这怎么可能呢，在固若金汤的汉诺威皇城之中，有谁会比凡多姆海威伯爵更加忠诚可靠？可是我却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不一样的他，从此踏入一个未知的领域。
然后他的目光终于从那枚戒指上移开，缓缓抬起了头。
“奥莉薇亚公主殿下。”他定定看着我，突然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沉静又温柔的笑容；那眼中昔日有江河湖海，如今却只倒映着我一人的影子。他微微颔首，向坐在沙发上的我伸出了右手。
“请恕在下斗胆邀请，您愿意和我一同前去吗？”
“Absolutely.”声音先一步快于理智，我听到了自己略带颤抖却又坚定的嗓音。然后我伸手搭上了他的手，顺势站起身来。
“It is my honor.”我听到他声音里深深的敬意，一切担忧就瞬间灰飞云散了，“我以凡多姆海威家族的名义起誓，请不要担心，殿下。”他如是说。
我与夏尔共乘一辆马车，马车穿过普西花园，出了狮子门，将森严庄重的汉普顿宫远远甩在身后。驾车的罕见并不是执事而是马夫，夏尔已经先将塞巴斯蒂安打发走去调查这一系列事件的缘由了，故而他并没有跟着我们。
“您在担心吗，殿下？”我与他面对面而坐。
可我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我知道，我已踏上了自己选择的、不可回头之路，但却没有一丝迟疑以及悔恨，因为我知道，这就是我想要选择的路。
父亲、哥哥，对不起，贪得长生一梦留，我想要和他一起走下去。
宝拉说，伊丽莎白是在伊斯林顿附近的小巷失踪的，她一个不留神间，就不见了身影。只是这里……我们下了马车，停下脚步四处查看，漆黑的小巷纵横交错，丝毫不知道应该追寻的线索何在。
我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少年。
好巧，他也将目光投向了自己另一边的那只……狗？
“布鲁托是魔犬，即使没什么特殊能力，狗的嗅觉相比人类更敏锐想来也会帮到您些的吧。”临走之前，塞巴斯蒂安笑眯眯地说。
我不禁无奈地扶额。
“布鲁托，快带我们去找伊丽莎白！”年轻伯爵不愿失了气势，故作严厉地呵斥着那条魔犬，可对方却卧于地面纹丝不动，惹得我忍不住扭过头偷笑。
“殿下，这……”似是实在斗不过它，夏尔耸了耸肩，却在刚刚开口的当口魔犬突然向前窜了出去。
这还真是怪不给伯爵面子的呀，看来他不太招动物喜欢呢，我再次失笑。“走了伯爵！”我拉起因我的笑声愣住的他，追着前方的引路犬开始飞快地跑了起来。
转过三个弯，又穿过一户人家的天井，十九世纪的伦敦城为了应对人口的急剧增长而新建起了大量适宜工人们居住的棚户建筑，而伊斯林顿区域却仍然是以浓郁的巴洛克风建筑为主，谜样的小径蜿蜒曲折，前方横亘的巷口闪烁着昏黄灯光；布鲁托停在了那里，是一家卖玩偶与小饰品的玩具店。
“丽兹！”夏尔突然失声叫道，他扑了上去，我看到橱窗里摆放着许多精心制作的人偶，其中一个的衣着与发饰……似乎与伊丽莎白颇为相近。
“这个蝴蝶结，今早丽兹还系在腰间。”当走进那家店再度近距离观察时，我不禁沉默了一瞬。
“伊丽莎白来过这里，究竟是谁……该死！”年轻伯爵忍不住狠狠跺了下脚。
“凡多姆海威伯爵，您看那里。”我手指向店铺里侧的一扇小门，门虚掩着，而那略微露出的景色，则彰显着门后另有乾坤。
“走，去看看！”他大步向前，推开了也许是一扇禁忌之门。
我们停在一栋古堡面前。
带有着浓重哥特风的城堡，也许是十八世纪之前所建，四个小塔塔尖高耸，尖肋拱顶、飞扶壁以及修长的束柱营造出轻盈修长的飞天感。而那巨大镶嵌着彩色玻璃、上面绘制精美圣经人物故事的长窗，映衬着窗棂上的十字架，为整座古堡营造出一种浓厚又危险的宗教气息。
城堡周围笼罩着的阴森氛围彰示着其内的所有者一定并非凡人，但此时此刻这里只有我和夏尔两人，塞巴斯蒂安去向不明，纵然有魔犬在旁，我还是感受到发自内心、强烈的不安与危险气息在叫嚣。
“凡多姆海威伯爵……”我踌躇着开口。
“天街银河冲对月，光影深沉，夜色不祥。能在这样的夜晚遇到一位如此美丽的小姐，可真是令人心动。”相比寻常男子略高的声线，又带着无尽的放荡与轻浮，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打断了我的话。
“我是爱的猎人，逃走的猎物出现在眼前，请让我剖开您的胸膛看看那颗燃烧着的红色心脏吧！哦，塞巴斯蒂安，我的塞巴斯蒂安怎么不在这里！”
“格雷尔。”我看到夏尔顿时皱紧了眉头。
游荡于夜晚的死神，正漂浮于凡间寻找可以回收的亡灵，若放在一年之前的我，定然是不信的。父亲与哥哥都是最忠实的基督徒，是以我也能够熟读《圣经》，凯特人的传说中死神是地狱的引路人，在人死之后死亡舵手会驾着小船来接死者“上路”，这个死亡使者身穿黑袍，从来就是沉默不语；而死神的镰刀则源于东正教，一直作为古希腊丰产之神克洛诺斯的标志，也是时间流逝的象征。
但面前的这位死神……红色长发青金色瞳孔戴着眼镜，脸上噙着无尽嗜血的笑意，若不是那日在白教堂小巷得见，我也必然不会相信。
瞧瞧，刚刚还在思考的事情，这不就转机来了么。眼前这个死神，是害死红夫人、夏尔婶婶的凶手；可是，如今伊丽莎白……
夏尔攥紧了拳头，我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只是如果他不想，就没有任何人即使是神明能够让他低头。请你安心做那头戴王冠的王，你想做的事，由我去帮你实现。
我转过身正对着他们，抢在夏尔之前开口。
“当初的绑架事件，是你所为吧，格雷尔·萨特格里夫先生。”嘴里说着疑问句，我却用了切实的肯定语调。
“哦？~”红发的死神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嘴角逐渐咧开不自然的危险弧度，“我说这位小姑娘怎么看着这样眼熟，原来是那日的公主殿下。在面对了那样的血腥场景后还能保持镇静，不容易啊不容易……”
“即使是死神的世界，自然也讲有亏欠就有补偿，一物换一物，公平清楚。”我没有理会他的白烂话，兀自顺着自己的心意说下去，“假如你对曾经的主人安洁莉娜夫人还抱有忠诚以及一丁点的愧疚的话，那么就请你在今天，在这里完成我的心愿，遵从我的命令。我，奥莉薇亚·奥古斯塔·拉文德命令你——”
“保护我和凡多姆海威伯爵。”
“哦呀哦呀，公主殿下的勇气倒是令我钦佩，我好像有点兴趣了呢。那么，要不要做我新的主人呢？”格雷尔不正经道。
我瞪了他一眼。
“别这么容易当真嘛！”他敛去脸上的调笑，手指无意识卷着红色长发的发梢，“按理说死神可是不受任何人类法律与情感约束的，你说的人类法则，对我可不起作用。不过今天很幸运，我对殿下感兴趣……”看到我再次不善的面色，格雷尔忙加快了语速，“我佩服您的胆识，那么就算只有今天一日，受您的驱使，与这恶灵一战也无妨。”
“况且……逃离死神之手的亡灵，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呢。”他补充道。
“就让我来解决这些开胃菜吧DEATH！”话音未落，红发的死神飞奔向前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牵线人偶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