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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泰晤士河约定 ...

  •   “殿下,今天真是多谢您了,玩得太尽兴了,居然还找到了……这个。”宝拉的怀中抱着一只木质的大船。
      “哪里,既然是丽兹的心愿,我自然要努力实现才行。更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用戴着小羊皮手套的右手拍了拍伊丽莎白的肩膀,笑道。
      “那,就此告别了,殿下。”伊丽莎白微微曲腿,提起裙摆行了一礼,“您请路上小心。”
      “嗯,丽兹,你也一定要平安而回。”我向她招了招手,目送着伊丽莎白一步步走到了马车前,最终随着车辙的痕迹远去,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那殿下,我们也……”Anne在我身后出声,我“嗯”了一声,正想要转身上车,倏忽间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我有些好奇,不禁将目光向那个方向投去。
      “发生什么事了,殿下,咱们不妨去看看如何?”该说Anne不愧是自小和我一起长大,论了解我的心意堪称第一,她主动开口替我说出了心里想的话。
      “好啊,那就去看看,Anne。”我朝她赞赏地笑笑,向人群走去。
      拨开嘈杂的人群,他们说冰上正在举办雕刻比赛,紧接着又有人喊道冰面裂开了,让众人尽快躲避。可是我却迎着人流涌来的方向一直向前走,一眼就看到河面上的那艘冰船。
      是诺亚方舟。
      骄矜的少年、与黑衣的执事,深蓝色的斗篷披头盖下,毛领将脸围住只剩小小的一块,脸蛋却仍然冻得通红。他站在船头,娇小的身躯在冷风中显得摇摇欲坠。只是他的脸上却全部都是冷漠,冷漠却又肃穆,如同当年的诺亚,一般无二。
      诺亚将家人、牲畜和植物的种子全部运上方舟,那一天大洪水开始,天上的窗户敞开,大渊的泉源也都裂开了。四十昼夜的大雨,洪水淹没了最高的山,在陆地上的生物全部死亡,只有诺亚一家人与方舟中的生命得以存活。诺亚站在船头俯视着芸芸众生,带着拯救生灵的使命,慈悲却又残忍。
      你个笨蛋,你真的以为我只是个天真的公主么,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女王的看门犬,掌管着伦敦里社会的秩序,你手上经历了那么多的鲜血与肮脏,只是却从来不肯让他人涉足。
      凡多姆海威伯爵啊,我想要涉足你的孤独,想要排遣你的寂寞,请你对我敞开心扉,即使那会带着我一起坠入无边的地狱,即使是万顷汪洋。为了你,投身黑暗又何妨?
      昔日诺亚在亚拉腊山顶放飞了白鸽,白鸽衔回橄榄枝一抹青翠,天边流淌着一道彩色的虹,那是耶和华为众生许下的誓言。
      ——我使云彩盖地的时候,必有虹现在云彩中,我便记念我与你们和各样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约,水就再不泛滥、毁坏一切有血肉的物了。
      凡多姆海威伯爵,夏尔,我想要做你的那抹虹。
      我固执地站在原地凝视着他,Anne匆忙来拉我,想让我挪到安全的地方。可我站在原地不动,我想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眼中才会看到我呢?
      当他低下头与我四目相对时,那一刻再优美的文字绮丽的语言都无法形容。我心底蓦然想起了,曾经读过一篇来自东方的诗歌。
      若逢新雪初霁,
      满月当空;
      下面平铺着皓影,
      上面流转着亮银;
      而你带笑地向我走来,
      月色与雪色之间,
      你是第三种绝色。
      我双手提起裙摆,扬起一个最为温和美好的笑容,直视着那双海水正蓝眼眸。
      “凡多姆海威伯爵,既然来了,一起去走走怎么样?”
      ……
      “殿下可真是太胡闹了,看到有危险,要赶紧躲开才是啊。”从冰船上下来,少年匆忙跑到了我的身边,不顾身后的执事,更是连行礼都没有顾得上。
      “因为伯爵说过,让我完全依赖于您,所以我想知道,究竟当我处于怎样的危险境地中,您才会出现。”从天而降会救我于危难中的骑士啊,我从未曾怀疑过你的忠诚,只是想要再度见到你,才甘愿涉险。
      “殿下怎么这般孩子气,我会解决您的忧愁的,但也请当我不在您身边的时候,殿下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危啊!”少年看上去有点被气笑了,气急中却又夹杂了一分不知所措,话毕似乎自己才想起来,匆匆弯了弯腰,“失礼了,殿下。”
      看我倔强地不肯回话,他叹了口气,末了又补上一句,“我毕竟不是殿下的骑士,无法随时守护殿下的安全。但是我心中记挂着您,请您相信,您的苦痛与我的切身相连。”
      “罢了罢了,真是的,伯爵怎也总是说这些与宫中侍女一般的无聊话。”我心中不知怎的,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情绪,甜蜜却又心酸,惹得我居然忍不住酸了眼眶,只得摆摆手,说些仿佛毫不在意的场面话,“我以后注意就是了,我会仔细着,不让姑妈和伯爵为我担心的。”
      “那就好,殿下。”他想了想,伸手就要去解脖颈上系的斗篷绳结。
      “您这是做什么?”我制止住他的动作。
      “殿下出来赏雪,怎也穿得这般单薄,若是受了风寒,我又要被女王陛下问责的。”少年挣开了我的手,在那一刻,我才突然发觉他的力气,是一个与我年龄一般的男人了啊。他摘下了自己的斗篷,披到我的身上。
      “施特雷利茨冬日要比大不列颠还寒冷些,我自然是不畏冷的。”我从厚重的毛领中钻出了头,“倒是伯爵,您这样怎么行……”我抓住了斗篷的衣角,与他推搡道。
      “少爷。”夏尔身后的黑衣执事看到此情景走上前来,他俯身在少年耳边,却同样用着连我也可以清晰听到的音量说道,“您的哮喘旧疾未愈,若是再受了风寒严重起来,这该如何是好啊,请您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吧。”
      原来他,竟然这般羸弱也要……我愣了下。
      执事,塞巴斯蒂安已经将自己的黑色羊绒大衣脱了下来,“殿下,如若不嫌弃的话,请您穿在下的衣服将就一下吧。如您所见,我家少爷实在是身体不佳,怕是经不起这凌冽寒风。”
      “嗯。”我点点头,Anne伸手将黑色的大衣接过,又将夏尔的斗篷递了回去。
      “伯爵,请您千万保重身体。”我有些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您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的。”
      “那样怎行,我可是在女王陛下面前起誓,要对汉诺威王室献上一生的忠诚啊。”他虚弱笑笑,却终究穿好了斗篷。
      “我何曾想到,殿下如此有兴致,今日也来霜之展会赏雪。”并肩向前走了几步,将执事与侍女甩在身后,似乎是为了打破突然沉闷起的气氛,夏尔率先开口道。
      “我是陪女伴一起来逛街的。”我下意识地略去了伊丽莎白小姐的名字,她为夏尔买生日礼物,一定是想到时候给他个惊喜吧,我可不是个不懂气氛的人。
      “倒是凡多姆海威伯爵,今日在宫外,就请不必如此客气了,稍微把我当做一个普通人,就好。”我犹豫了几分,开口道。
      “我自然是不敢对殿下失礼的。”他答道,看到我陡然染上几分落寞的神色,“不过公主殿下既然这般要求,作为臣子的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看到他的眼里突然划过几分笑意,转瞬即逝。
      “如果可以的话……”话未出口我先红了脸,低下头的瞬间绯色已经染红了耳尖,“您可以叫我的名字。”
      我的手指绞弄着蕾丝手帕,可是半响,却并没有听到少年的回音。
      我的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隔着空气兀自都能感受到冒出的热度,我就这样说出了失礼的言语,凡多姆海威伯爵一定会认为我是个不够矜持的女士。我们的关系说到底也只是有过几次交集,难道,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么?
      “失礼了,伯爵。刚刚的措辞,我一定是唐突了。”我生疏道,语调一下子冷淡了下来。
      “不,奥莉薇亚殿下,可以吗?”少年突然开口,除了父母哥哥与姑妈再没人叫过的名字蓦然响起时吓了我一大跳。我条件反射抬头,夏尔正怔怔地凝视着我,海水蓝眸里噙着一丝笑意。
      “那奥莉薇亚殿下,我们走吧。”
      泰晤士河岸又直又长,只是如今几乎所有的水面都结上了厚厚的冰盖,所有的观光船也停止运转,令人无缘目睹泰晤士翻涌的波涛。
      我却仍然嫌弃起这条河不够长。泰晤士河终究会在那个宽阔的河口,毫无留恋地注入北海,可我却怎能对这段时光不抱有一丝幻想?渴望着它长一点,再长一点,时光就此凝滞,我们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
      黄昏的天空,轻抚着晚风,摇曳着逐渐褪去的阳炎。夕阳的光辉将整个天空燃烧成鲜艳的橘红色,在被夕阳染红的河堤上,我看到我们二人的影子,在被一点点拉长。
      我的心突然感到空了一块,我感到不安,无论如何都想要攥紧他的手,我想要对他说出那句话,那样即使将来终会分开,我也毫无怨言。
      只是,却无法做得到。
      我曾经幻想过那个男子,从天而降救我于危难的骑士,他会有着耀眼太阳般的热度,可那不是身边的少年。
      你抿嘴,你皱眉,你温柔地笑,你弯下腰叫我“殿下”,一举一动都是你,是我永远绚丽又骄傲的伯爵大人。
      请你稍微说我两句也好,这样的话也许我会就此藏起我无畏的幻想,只是又也许,我会更加勇敢,变得仅仅能看到你一个人。
      那个词在脑海中不停顽劣地打着转,我却突然胆怯了,变得连想都不敢想。
      白天即将结束,多么希望,你能靠近一点我,让这份热情得以延续,在冰面上炸裂开烟花般的心绪,那便是我。
      “殿下,您知道‘希望’吗?”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我脑内的胡思乱想。
      又是“希望”,今天已经是第二个人向我提到它的名字,我颇有些不解,反问道,“著名的厄运之石,伯爵,怎么了?”
      “希望”,相传市价2000英镑、永远绽放着光芒的的蓝色金刚石,300多年来,它辗转在众多著名持有者手中,包括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六与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而它给占有它的人带来的厄运比所有巫师的诅咒还要坏。这使它蒙上了一层极其神秘的色彩,因而又有“神秘的不祥之物”之称。
      “希望”在一次被盗时,盗贼为了隐藏宝石的来历而将其切割为二,其中一块正是镶嵌在此次的戒指上。
      “今天早上伦敦发生了一起杀人抢劫案,案子的目标,就正是镶嵌着‘希望’的戒指。”夏尔思索了一下,认真道,“此等肮脏的事件本不应入殿下的耳,只要我为您解决就好。但您对我说,想要我将您作为普通人对待,所以我认为,您也是应该知道的。”
      那一刻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种由衷的喜悦,和平素因为出游或是见到了新奇物品的喜悦不同。从小出生在施特雷利茨掖庭,我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除了父亲哥哥之外的所有人敬我畏我,却从未有人将我当作一个普通的女孩,当作朋友看待。
      没有人真心地关怀我,安慰我,想要了解我的心。
      除了他。
      冰上很冷,但在这寒风呼啸中我却蓦然感受到,他的心……仿佛与我的更近了些。
      “这是我的荣幸,伯爵。”
      无意识的,我说出了与自己身份颠倒,着实是有些不符礼法的话。
      但是他好像并没有听清。
      “嗯?您说什么,殿下?”他探究地问。
      我摇了摇头,再抬起头注视着他时,唯有笑颜如花。“没什么,谢谢你。”
      可是静谧的独处时光总是过得这样快,我回头看了看一直在身后不远处跟随的Anne与马车,天色渐渐地已经完全暗下去了,而他的执事塞巴斯蒂安走上前来,递给了夏尔一封信。
      “少爷……”接下来的语句,淹没在空气中我没有听清。只是信封上那枚纹章,盾徽轮廓中的三只金狮、红狮与金色竖琴,周遭用法兰西文写有小字“恶有恶报”,我一眼就认出。
      是汉诺威王室的家徽纹章,来自维多利亚女王。
      “伯爵,是出了什么事吗?”
      看他拆开信看了一会儿神情严肃,我问道。
      “没什么,殿下不必担心。”夏尔将信又塞回了塞巴斯蒂安手中,“这只是我的工作而已,为殿下和陛下排忧解难是我的责任。但是……”他又皱了下眉,脸上似有踌躇之色,“我确实不得不去解决这件事件了,殿下。”
      他转过身正对着我,摘下帽子向我行了今天第一个正式的礼节。
      “殿下,就此告辞了,祝您路上平安。”
      “凡多姆海威伯爵!”我突然出声,在他身后叫住他,“您还记得,狩猎那天的赌注是什么吗?”
      我紧走两步,追上了他,我绕到他的面前,直直凝视着少年蓝宝石色的眼睛。那眼睛比希望还要美丽,充斥着这世间所有的生机。
      “请带我一同去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泰晤士河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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