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执事]薄荷茶》有栖川平藏子

11、林间狩猎

　　1888年七月的第三个礼拜日，天气晴好，阳光格外温和。在东英格兰距离伯克郡7公里的郊外，温莎城堡附近的树林中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狩猎。
　　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女王，亚历山德琳娜·维多利亚为首，身后是一众难得脱去厚重波普风礼裙换上骑装的宫廷贵族女士。
　　我难得穿深色的礼服，深蓝色的长裙配黑色飘荡的纱质罩裙，我偏身侧骑上马背，脖颈微扬摆出挺拔的姿态，让整个裙摆从左侧垂下。
　　不像绅士们可以□□跨坐肆意骑马，贵族女士的长裙造成了一定不便，并且分腿骑马对女士来说也实为不雅。我虽然身体不好，但自小也受过良好的马术训练，自然精通侧骑，这是为了表现贵族淑女的形象的必学礼仪内容之一。
　　我看向其他人，索菲、玛格丽特、伊丽莎白等等贵族小姐也都换了紧身骑装，小型礼帽去掉面纱被夹子牢牢地固定在头顶，再配上脚上一双长靴，姿容中倒颇有几分凛冽的飒爽帅气。
　　“为什么不像大家一样侧坐呢？”索菲以目光示意道不远处的一群贵族小姐，“那可优雅多了。”
　　“这可要安全多了。”玛格丽特回道，她居然穿的是上半部分宽松而小腿收紧的马裤，像绅士们一样跨坐在马背上，眉梢眼角满是得意。
　　“这孩子。”索菲无奈地冲我撇嘴，却看到伊丽莎白同样跃跃欲试。
　　“哇好不容易可以骑马，我也真想要像玛格丽特殿下那样啊！”但她转瞬又换上了一副沮丧的表情。是啊，像伊丽莎白这样活泼好动的小姐，平素一定是会跨骑的。
　　“丽兹！我就知道咱们一定很像！”看有人来声援自己，玛格丽特兴致勃勃，誓要给自己的离经叛道找个伴。
　　“但是不行，夏尔在看着人家呢，我不能让他认为我不是位优雅的淑女。”她皱了下眉，撩起鹅黄的裙摆，由侍女搀扶着侧坐上了马背，“这次就只好委屈下了，殿下。”
　　我不禁失笑。
　　回头去看时，凡多姆海威伯爵果然在一群绅士的队列里，他黑衣的执事塞巴斯蒂安正为他调试着马镫的长度。
　　纤细的少年摒弃了往日的深色西装，竟然破天荒穿了红色骑装，内衬纯白堆叠褶的衬衫，领口用领针固定，金色袖扣和黑色肩章，衬得少年从未有过如此挺拔。
　　塞巴斯蒂安凑近他的耳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夏尔就抬起头，朝我的方向遥遥看来。当那双宝石蓝色的眼睛睁开时，灼灼光彩如此抢眼，立于繁花与冰霜之中的少年，仿佛只有他一人配得上那身hunting pink。
　　然后他朝我抿起了嘴角。
　　“开始吧！”
　　随着一声哨响，维多利亚女王一马当先，浩浩荡荡的狩猎队出发了。
　　七月份的伯克郡正值盛夏，虽不临海，但在盛行西风的影响下，四季寒暑变化并不大。我穿的裙子是丝绒质地，只是当马奔跑起来时还有些微凉意。
　　马群穿过整片整片碧绿的阔叶林，林间草地一片葱茏，时而有星星点点的蒲公英和黄色野花点缀其中。若是平时女孩子们一定会呼朋引伴去采摘，回到城堡插花也是一番不错盛景，只是马儿跑得太快，只能匆匆掠过。
　　前方是林间一条浅浅的河，不远处就有窄窄的石桥，只是马群自然不能像平素一样过桥，飞扬的马蹄踏过溪水，溅出一朵朵水花。
　　远远可以听到犬吠和奔跑声，15到20对猎狐犬在绅士们的吆喝和号角声的指挥下冲进树林。英国常见的传统狩猎项目包括猎狐、猎鹿和射禽，其中以猎狐最为著名，而此时也正是猎狐的好季节。狐狸非常狡猾，很不易捕获，因此对于耐力是一种重要考验。
　　通常，猎手们清早便带着猎犬列队出发，探到狐狸的洞穴后，将其驱赶出来，再由猎犬循着气味对狐狸进行追捕，猎者们骑着高头大马紧随其后，待到狐狸筋疲力尽时，再将其捕杀。
　　猎狐的最大乐趣在于追捕过程，被追捕的猎物大多是红狐。红狐一般在黄昏和早晨出来活动，一旦发现猎狐犬，就会变得异常警觉，开始自己的逃亡之旅。机敏的红狐擅于隐藏踪迹，但其气味很难隐藏。而猎狐犬是专门训练依靠嗅觉来追踪的，能紧跟红狐的气味。猎狐犬走得不是很快，有时会丢失猎物，幸运的红狐便可以继续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
　　但幸运的红狐不多，猎狐犬大多时候能重新找到红狐的踪迹，继续追击。红狐狡猾，行踪不定，猎狐犬训练有素，紧随其后，为主人锁定目标。
　　进入树林后队伍就分散了很多，我看到米多福特侯爵和大公子举枪把目标描向了一头漂亮的麋鹿。
　　那样漂亮的毛皮，一定可以做成色上等的大衣和手套呢，米多福特小姐可真是幸运。我这样想着，双腿夹住马腹，却将目光转向了林子的另一边——我还是想要一条狐狸毛领来装饰自己的衣裙。
　　“怎么，殿下不去凑麋鹿的热闹，难道是想要猎狐吗？”背后传来低低的男声，我侧头过去看，忍不住小声惊呼了一声。
　　是夏尔。
　　黑色燕尾服的执事在远处就识趣地停住了脚步，唯独少年一人上前，驱马与我并列。
　　“白狐纯洁，红狐娇俏，做成围脖毛领是最好的装饰，淑女们都喜欢，想来也一定很衬您的肤色。既然如此……”他道，向来瘦削苍白的脸也因为刚刚的运动染上一抹红晕，他嘴角勾起了浅淡的笑意，“为公主殿下服务，在下自然义不容辞。”
　　话音未落，少年手背青筋暴起拉紧了缰绳，他双腿一夹马腹，就如离弦的箭一般一人一骑窜了出去。空气中还飞扬着他未说完的话。
　　“就等我为您奉上最上等的毛皮吧，殿下。”
　　“等等，我可不需要你照顾！”我不甘示弱地抿起了嘴，双手同样拉紧了缰绳驱马朝他的方向跑去，“凡多姆海威伯爵，还不一定是谁赢呢！”
　　也许只是少年意气，纵身于山林间，在马蹄奔忙、人喝犬吠的气势中，追捕的乐趣与令人心旷神怡的田园美景盖过了一切。此时此刻我们都忘记了身份的束缚，眼中只有马背上的彼此。
　　“怎么，要比赛吗，殿下？”少年斜眼望来，刘海被撩起，宝石蓝色的眼睛在林间阳光下竟显出三分的痞气，那是属于少年独有的骄傲和桀骜。
　　“比就比，伯爵。”我扬声道，“只是这赌注是什么，你可想好了？”我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若我赢了，你自是要什么都答应我！”
　　“公主殿下的要求，就算没有赌注，在下岂有违抗的道理？”没想到他居然敢大胆地用话堵过来，让我一时语塞。少年策马速度慢下来，让两匹马挨近，而我们之间的距离也无限度被拉近。
　　“你……你想要什么？”
　　“若我赢了……”他低声道，低头侧到我的耳边，“殿下，赐给在下……如何？”
　　……
　　我脸颊涨得通红，猛然夹紧腿而身形就如离弦之箭，向树林深处奔去。猎狐不仅仅是猎狐犬的游戏，马匹和马背上的骑手须配合默契，密切关注其行踪，选择最近路线跟随。
　　猎狐马的品种没有特殊要求，但猎狐马须经过训练，马匹须头脑冷静、勇敢而有耐力，因为丛林的地形比较复杂，经常有灌木丛、流水等自然障碍，马必须成功跨越这些障碍才可能追捕到猎物。
　　我坐下这匹马是上好的阿拉伯马，通体纯白甚为漂亮，尽管速度不如纯血马，但它具有极大的耐力和高雅的气质，体高也格外适合女士。而夏尔那匹则是纯黑的汉诺威马是德国竞赛马中的领先者，它有着异乎寻常的力量、华贵而正确的动作和特别良好的性格。单论品种，我们的坐骑似乎不相上下。
　　红狐掩映在翠绿的灌木丛中一闪而过，只是这通通逃不过我们的眼睛，不需要一刻的犹豫，我拉起缰绳就追赶着逃之夭夭的猎物而去。
　　狐狸几乎是林间最为狡猾的生物了，我想。一旦它们钻到地下通道和洞穴中，即使知道红狐的位置，便也无计可施。这时候就只能凭借小型猎犬了，小猎犬个头较小，可以钻进地下通道直捣洞穴，猎杀红狐，或者直接将狐狸赶回地面上束手就擒。
　　不过今天看来运气很好。
　　我握紧了缰绳，血统中赋予我的高贵而不服输的劲头一下子被激起，我扬起头挑衅地看了一眼他。
　　嘿，是我赢了，凡多姆海威伯爵。
　　我单手松开缰绳从身后去拿猎枪，红狐被逼往大块岩石的死角，眼看就无路可逃，我举枪正要瞄准。
　　变故就在此时突起。
　　一只棕褐色的小型獾从灌木丛中斜刺跑出，正经过马蹄前，马儿受惊而高高扬起了前蹄，双手持枪的我猝不及防而再要拉紧缰绳已经是来不及。我甚至没有做任何自我保护的动作，就被一下子掀下了马背。
　　“Your highness！”后背撞上有砾石的坚硬土地时，我听到了空气中回荡的少年歇斯底里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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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事……不要喊得那么惨烈啊，凡多姆海威伯爵。”半晌，我捂着头坐起身，虚弱道，“您这样引来别人怎么办，别人该以为我怎样了呢。”
　　“殿下，您没事吗？”夏尔早就下了马跑到我身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我，“请不要勉强，您可以站起来吗？”
　　“唔。”我双手撑着地摇摇晃晃想要起身，却宣布失败。
　　“恕我失礼了，殿下。”我听少年道，然后还未反应过来左臂便被一只手扶住，然后另一只手从身后环过，拦住了我的腰。
　　我的脸颊霎时染上了嫣红。
　　夏尔扶着我，我慢慢稳住了身子，靠在一块岩石上，而他早已脱下了猎装外套铺在上面。
　　“您哪里受伤了吗，殿下？”
　　我摇了摇头。
　　“只是有点没力气，伯爵不用如此担心。”我嘴角扬起安抚的笑，温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与伯爵无关。”
　　见少年还是紧皱眉头如临大敌，我忍不住笑道，“算啦，这次比赛，算伯爵赢好啦。”
　　“殿下！”
　　“我知道我知道，您也看到啦，这个样子我看来是没法继续比下去了，不是我故意让您的。”
　　就差再抚摸头毛加说出一个乖字，少年的眉头才逐渐舒展开来。不过经过一番变故我们显然也都没有了再玩的心情，虽说是大致无碍，全身还是忍不住隐隐作痛。
　　“啊，狐狸跑了……真可惜。”折腾一番我此刻似乎才刚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后知后觉地抱怨一句。
　　“宫里那样多上等的皮毛，只要您向女王陛下说一声，哪样不是……”
　　“宫里是宫里，我的是我的！”我打断少年公式化安慰的话，“别人我说不准，不过要是凡多姆海威伯爵的话，您一定会懂。是不是？”我深深看了他一眼。
　　夏尔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直白的话，一瞬之后却有仿佛无可奈何地轻摇了下头，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然后他左手放于腰后，右手由左胸向右下方摆动两圈，同时深深鞠下了一躬。
　　“荣幸之至，我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