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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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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汲很快发现,更奇怪的事还在后头。
第二天,他先到北书房露了露脸,顺便警告陈老头不准再去偷告状,然后脚跟一转,打算溜出府去。
就在他贼头贼脑穿过大哥院落门口的时候,不小心瞄见总管站在外头,一副受到很大惊吓的模样。
什么事能吓到见多识广的尤伯?他蹑手蹑脚摸到老总管身后,也朝里头张望了两眼,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抵不过好奇心,他小声唤:“尤伯?尤伯?”
“四爷……”总管的老脸依旧呆呆的,似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你丢银子啦?”
终于看清眼前人,总管轻咳一声,恢复了往常的精明干练,正经地斥道:“胡说什么,前头有点事,我请爷去看看。”
“那大哥人呢?”
精明持重的老脸刹那出现一点点裂痕,“爷他……”总管的表情有点奇怪,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道:“他说很快就过去,让我在外头等。”
霍汲抓抓脑袋,正想再问,院里走出来的人影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那是……
“爷。”总管努力板起脸,极力掩饰内心受到的巨大冲击。
“不是闹得厉害吗?走吧。”
“是。”总管跟在后头离开。
不起眼的角落里,剩下一座名叫霍汲的石像。
此刻,前院正闹得不可开交。
“拖出去!”暴怒的吼声响彻正厅。
没想到霍图那张斯文老实的脸上也会出现如此狰狞的表情,茗茗心下也有些惴惴,拉着皎皎小声问:“霍图他……他不会像电视里那种败类一样私下打女人吧?”
“姐,你别乱想好不好。”皎皎分神白了她一眼,视线又迅速回到正厅中央对峙的两道人影身上,喃喃道:“这回他是真被惹火啦,‘月娘’就跟他的命一样,连我都不敢上去劝。”
茗茗不由自主看向霍图抱在怀里的大花盆,那就是芍药中的珍品‘月娘’?她这个外行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来哪里珍贵了。
二姨娘蓦然拔尖的嗓门攫取了她的注意——
“住手!是我叫他送去的,怎么,是不是连我这个娘也要一起打?”二姨娘往跪在地上的下人跟前一站。
霍图斯文的俊脸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地瞪着娘亲一言不发。
见他气得不轻,二姨娘缓下语气:“娘也是为你好。难得太守大人看上‘月娘’,那日太守夫人跟我提起,娘赶紧答应下来,这可是你出头的好机会呀。”
“好端端的出什么头。”霍图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没出息,难不成你要种一辈子地?”二姨娘白他一眼,苦口婆心,“如今新太守刚上任,城中大族都争相巴结,就比谁手脚快。你看你爹在世的时候,跟前任秦太守称兄道弟,得了多少好处……”
“什么好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
“胡说什么!”二姨娘厉声打断,也被激出了脾气,“你不为自己想,怎么也不为娘想想?当日娘可是当着众家女眷的面答应下来,太守夫人不知多高兴,还邀请娘同去看戏。自己的亲儿都不听话,叫娘的脸往哪儿搁?成心让那些夫人小姐看我笑话吗?”
霍图绷着脸不作声,半天蹦出一句:“‘月娘’我谁也不给!”
二姨娘急了,“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一株芍药而已,没了还可以再种啊。太守大人那种大官,平日里哪会注意到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若攀上太守,日后你就飞黄腾达了。”
“太守早就派人来说过好几次,都被我打发走了。不给就是不给!天皇老子来也不给!”霍图倔头倔脑地道。
“什……么……”二姨娘真没想到,这个傻儿子竟然眼睁睁把送上门的好机会往外推,她仿佛看见,自己到死都待在霍府过着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日子。
半晌,厅内突然爆出一声哭嚎。
“呜哇……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怎么会有你这种不孝子啊……宁愿要花也不要娘……呜哇……从小就不听我的话……我不活了我……我早日去见老爷请罪……”二姨娘哭天抢地,作势往柱子上撞,霍图一手护着花盆,一手拉她,下人们反应过来,也一拥而上拦住二姨娘。
“快去劝劝。”茗茗拉着妹妹欲上前,却反被拽住。
“别去,老太婆正闹在兴头上,一看见我,肯定又要牵到我头上,怪我带坏她儿子。”皎皎满不在乎地站着动也不动。
“可是……”其他人都拥在那个角上,空旷的正厅就只有她们姐妹俩突兀地站在一旁……茗茗不自在地张望着,忍不住往人堆方向挪近一点,再挪近一点……
皎皎一拽,硬生生拦住她“合群”的举动,“姐别过去,老太婆大概更年期,看谁都不顺眼,何必自找罪受。老太婆就是看不透,霍图把那几盆花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特别是‘月娘’,是他的最爱,连我都要排第二位。”
“你不生气?”暂时被勾起好奇,茗茗回头问。
“嫁都嫁了,有什么好生气的,再说也不是什么不良嗜好。”
“你想通就好……”角落依旧吵吵闹闹,茗茗注意力很快又回到眼前的混乱上头,总觉得自己和妹妹站在一边好像看大戏似的。“我们还是过去吧?等会儿姨娘要是瞧见你劝都不去劝,说不定会怪你不孝。”她再一次试图拉妹妹走过去。
皎皎不情不愿地动了一步,嘴里嘟哝:“横竖都会被骂,还过去干嘛……”
一团混乱中,一道低沉嗓音蓦然响起——
“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闻声回头,顿时集体石化。
“……大哥?”霍图呆呆地脱口,怀中的花盆差点摔到地上。大哥这是要干嘛?居然、居然打扮得这么可怕……
霍谋僵着脸,凌厉的眼神狠狠瞪回去,仿佛谁要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他就把对方撕个稀巴烂。
在这样恐怖的瞪视下,众人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一个年轻下人双膝并用,爬到霍谋跟前,“爷,求求你,饶了小的吧,是二姨娘命小的把花送去给太守大人,小的真的没有偷,求求你,饶了小的吧……”
收到当家询问的眼神,总管立刻上前,低声道:“二姨娘私下命人将二爷的一株‘月娘’送去太守府上,还没出门就被二爷发现,拦了下来,二爷怪下人偷花,正要家规处置他。”
听着总管的话,霍谋一一扫过众人,然后眯眼一副思忖的表情,慢慢踱到某个女人跟前,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
众人大气不敢喘一口,连二姨娘也不哭了,站直身子,拿帕子擦擦眼泪,紧盯着那道威严的身影,屏息等着最后的裁决。
问题似乎很严重,当家沉默的思考出乎众人意料的长。终于,霍谋停下脚步,抖了抖身上的书生袍,才开口道:“太守真看中那株‘月娘’?”
总管颔首,“太守大人确实私下派人来过几次,欲重金求购‘月娘’,但二爷一直没答应。”
霍谋又转向二弟,“为何不答应?太守出价多少?”
面对大哥的质问,霍图不由抱紧怀里的花盆,带着几分紧张又执拗地道:“出价再高我也不卖,‘月娘’是我的宝贝!”
霍谋浓眉微蹙,抬臂欲环胸,手才抬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硬生生放下,视线飞快扫过某个女人,双手改为背到身后。
轻咳一声,他挺直身子,在某人面前又踱了几个来回,才对总管吩咐:“备份厚礼给太守大人送去,就说‘月娘’遭了虫灾,活不久了。”
“是。”
角落逸出一声呜咽,二姨娘怨恨地咬住下唇,拿帕子捂着脸,由丫鬟扶着快步离去。
霍谋不为所动,转身面对一脸惊喜的二弟,别有用意地道:“硬碰硬没有用,若想守住心爱之物,就要用点心机。”
“大哥说的是。”心中大石终于落了地,霍图感激地看着自家大哥,却见他脸上奇怪地闪过挣扎,随后转身走到某个人面前。
霍图听到大哥用从未有过的轻声细语说——
“章夫人,在下收藏了几幅名家书画,可否请你移步书房品鉴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