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迷情》瀚海兰泉

33、边城（下）

　　七天后，陆晏回到了客栈。
　　“大哥，辛苦你了。”我上前道。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离开这里？”他问。
　　“你怎么了？”看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我感到难以理解。
　　“没什么，我只是想快点离开这里。”
　　“那我们走吧。”我对霍居延等人道。
　　“好。”众人答。

　　“哈哈，终于又回到北辰了。”南宫兴奋极了。
　　“北辰真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牛羊成群。”云艺发出了一声赞美声。
　　“怎么，天光不及这里好吗？”我问。
　　“那是截然不同的。天光也很美，就是冬天太漫长了。”她道。
　　到了客栈，陆晏只是自顾自地洗马，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又恢复了一个月前的老样子。我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大哥，自从你送茶回来，到现在都已经三天了，你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你这样闷闷不乐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
　　“那你就送云艺姑娘去罗城，把这封信交给王掌柜吧。回去之后好好休息，不用再来追赶我们了”我吩咐完他后，又叮嘱云艺：“云艺姑娘，你到时候一切听从王掌柜的安排。”
　　“好。”她答应了。
　　“那我现在就带她出发吧。”陆晏道。
　　“去吧。”我道。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雨涟上前问，“你一路上除了跟哥哥在一起时脸色才好看些，其他时候都皱着眉。”
　　“我在想他在送茶的路上都碰到了些什么事情，居然又把他变回原样了。”语毕，我吩咐道：“去，把运茶的仆人们的头头叫来。”
　　一个四十岁不到的仆人来到了我的面前，先问安道：“参见小姐。”
　　“免礼吧。你只要回答完我的问题，你们就都可以先回罗城去了。运费的事情我会和你们东家商讨的。”
　　“是。”
　　“陆晏在荣城都遇到了些什么人？你们运茶，路上是不是出事了？都给我从实招来。”
　　“我们把茶叶送到荣城，因为断茶多年，荣城王大喜，所以接见了陆公子。我们当天夜里应邀在那里住了一宿，不过陆公子住的帐子好像挺忙碌的，进进出出的，从荣城王的传令官到几个婢女，还有荣城王的大妃也去了。”
　　我和霍居延面面相觑，我对仆人道：“你下去吧，这件事情今后不准再提！”
　　“是。”
　　仆人刚刚退下，我、霍霍、雨涟、南宫四人就围坐在一起，议论起来。
　　“大哥会不会是去投敌了。”霍居延第一个表态。
　　“不可能，他过去是效忠陛下的暗士，即便是被陛下贬为庶民。妹妹也没有亏待过他呀，更何况他还……”南宫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还什么？”雨涟问。
　　“他还……”南宫烂了我几眼。我的眼神定定的，没有丝毫波澜。
　　“他还爱上了离儿，是吗？”霍居延察觉出了其中的微妙。
　　“是。”南宫松了口气。
　　“我在想，那仆人的话有几分是真的。”我道。
　　“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他也没有必要欺骗我们哪！”雨涟仰头看着天花板说道。
　　“但是，说那荣城王的大妃跑到他的帐里去，这孤男寡女的，他们草原人就不忌讳？就算一般的草原人不忌讳，那荣城王会这样宽容？这怎么都让人不太敢信啊！”我道。
　　“是啊。怎么说这荣城王的大妃也应该有四十了吧，她会看上大哥？”南宫认同了我的看法。
　　“那女人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但听说她依然是风姿卓绝。”霍居延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得很远，眼神错综复杂，像是蒙在他心上的纱。
　　“不管了。反正大哥不会资敌，这桩生意也是我们做的，要资敌那也是我们资敌。至于投敌，那就更是无稽之谈，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最主要的是，荣城王现在名义上还是向我们称臣的，晗光岛上根本就不存在两国，也就没有敌人可言。”我的语气很决绝。他们三人都无话可说了。我接着道，“今天休整过后，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赶往骆邑。”
　　说完这一席话，我就走到自己在客栈的屋里睡觉去了。

　　十二天之后，我们终于穿过了茫茫草原，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摇曳在风中地黍离。我的心情无比舒畅，不再用言语，而是用心去体会这声声由自然弹奏的天籁。
　　“天天对着一蓬枯萎了的草，我都快要疯了，终于可以换一个心情了。”身边传来了雨涟的声音。
　　“这里的黍离很美，都已经快要成熟了，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就应该没有了。”霍居延骑马来到我的身边，低声诉说。
　　“所以才更要好好体味啊。”我的手和他的手握在了一起。
　　“哥哥，我们能不能打猎啊？”雨涟大招手问着。
　　“当然可以。”霍居延答。
　　我松开了霍居延的手，两人一起策马向他们两人靠拢。
　　“那真是太好了。”雨涟拍手叫好。
　　“不好吧，这里四处都是庄稼，打猎扰民啊！”我道。
　　“嗯……”雨涟思索后又出了主意，“那我们赛马，赛马总不会扰民了吧。”
　　“真那你没办法。”我跟霍居延与南宫用眼神交流之后，我道，“那就依你一次，比比谁先到骆邑的西门吧！”
　　“好。”她也不等人发号施令，一马当先地冲在了前面。
　　我、霍居延和南宫则在后面控制着马速，在后面不快不慢地跟着。
　　“啊！”快到城门时，雨涟发出了一声惨叫，她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费力地控制着受惊的马匹。
　　闻声，南宫第一个加快了马速，我和霍居延紧随其后。雨涟控制不住马匹，翻身落马。南宫掠过她的身侧在半空中接住了她。
　　“雨涟……雨涟……”他呼唤着。
　　“雨涟，你怎么了？”我和霍居延翻身下马，也来到了她的身侧。
　　“痛……痛……肚子好痛……”她的手一直捂着肚子，嘴里呢喃着。
　　南宫忽然抽走了托在他背后的手，伸出手一看竟然是血。
　　“快，快进城去找大夫去！”我厉声道。
　　南宫背上雨涟就往城里冲，我和霍居延牵着马死死地跟在后面，一边还看着大街两边的店铺，搜索着医馆的踪迹。
　　“这边。”我寻到了一家医馆，催南宫进去。
　　南宫没有听见，还在往前奔走。霍居延一把把横冲直撞的他揪回来，拉进了我找到的医馆。
　　时钟划过半格，大夫终于号完了脉。
　　“大夫，你看她怎么样？”我赶忙上前问。
　　“这两位哪位是她的丈夫？”大夫问。
　　“她还没……”我话还没说出口，南宫就拦下了。
　　“我是。”他答。
　　“你们的孩子没了。”大夫很直白。
　　“孩子……”我、霍居延、南宫三人异口同声地道。虽然各自的口吻并不相同，但都是很惊讶的。
　　“你的夫人怀孕有一个月了。”大夫接着道。
　　“什么？”我道，“一个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会察觉呢？”
　　“她没有呕吐的症状？”大夫问。
　　“有过一、两次，她只说可能是骑马奔波太累了。”南宫道。
　　我瞪了南宫一眼，转过头对大夫道：“大夫，您先别问那么多了，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够醒？您先为她开上几帖药，调理一下行不？”
　　“哎，好，我这就开药。”说着，他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了药方。
　　“大夫，这里哪有客栈？”他一边写方，我一边问。
　　“好了。”大夫先将药方交给了我，而后道，“出去右转第三家就是药铺，药铺斜对过就是客栈。”
　　“阿霍，你先拿着这药方去药铺抓药。”说完，我把十两银子和药方都给了他。
　　“你，背着雨涟，跟我去客栈！”我气势汹汹。

　　到了客栈，我开了三间房。南宫把雨涟背到了有两个床铺的屋里，自觉地等待我的训话。
　　“你这样一脸的委屈，我又能说你什么呢？”我深吸一口气道。
　　“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她有孩子了。”他辩解。
　　“反正这是你的孩子，你丢了他都不觉得可惜，我又何必在乎这些呢？”听他这样说，我气不打一处来。
　　“那不是我的孩子！”他矢口否认。
　　“不是你的孩子，那是谁的孩子？”看他不像是在抵赖，我疑问。
　　“我也不知道，我……我……我怀疑……”他吞吞吐吐。
　　“你怀疑什么？”我追问。
　　“是霍居延……”
　　“胡说！”我勃然大怒，斥道，“你给我滚出去！”
　　“妹妹，我……”
　　“滚回你自己房间去！”
　　南宫见我正在气头上，只好一个走出房门。他出门时恰碰霍居延买药回来，两人大眼瞪小眼，南宫冷哼了一声离开了。
　　“他这是怎么了？”霍居延问我。
　　“什么怎么了，你一会儿吃饭时自己问问他就知道了！”我气急败坏。
　　“别动怒了，会伤身的。已经病倒一个了，你可不能再倒下了。”他过来抚慰我。
　　“我把药拿下去让小二煎了吧。”我平息了愤怒，往楼梯走去。
　　“请问，刚才是这屋有位姑娘在说话吗？”我在楼梯上走了几步，身后就有一个女子在问话。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我转过头，看见一男一女站在了我走出来的那间房的门口。
　　“她方才下楼去了，两位认识她吗？”这是霍居延的声音。
　　“下楼去了……下楼去了……”女子喃喃。
　　我加快脚步，走到楼下将药给了小二让他代煎。而后箭步冲上楼去，闪身到了想要离开的两人面前。
　　“小姐，真的是你。”沫儿感动地落下了眼泪。
　　“沫儿，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还有，曲三怎么会跟你一起来的？走，我们进屋里说。”我把他们领到了屋内。
　　“离儿，这两位是……”霍居延见我带着两人进来，站起身问道。
　　我把门关上，而后一一介绍：“这是我的贴身侍婢沫儿，还有我们国府的家奴曲三。”
　　“这么巧，这下可让妹子给说中了。”霍居延的语气中听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小姐，这位是……”沫儿放着胆子问。
　　“小姐我的如意郎君——霍居延啊！”
　　“啊？！”沫儿和曲三瞠目结舌，“他不是……檄文……”
　　“嘘——你们小声点，”我让他们稍安勿躁，而后自己也压低声音道，“那是陛下使得障眼法，你们不准说出去！”
　　“哦。”他们两个恍然大悟。
　　“现在该说说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了吧。”我沉声问。
　　“这个……”曲三摸着脑袋，不知从何说起。
　　“唉呀，还是我来说吧。小姐大婚的前一夜，在与我饮酒时谈到了挑选夫君的事情，我当时说我只要能找到一个可以保护我的男人就足够了。现在，我找到了。”
　　“那你们不在国府里有情人终成眷属，跑到这边塞来干嘛？”
　　曲三发挥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开口回话：“其实小姐逃婚后，沫儿为了找您也私逃了出来。我本来是来抓她回去的，结果……”
　　他话没说完，我就击掌称赞：“私逃变成私奔了！这真是千古佳话啊！”
　　“天啊，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一个个都自说自话的。”霍居延在一旁感叹。
　　“有什么样的妻子就有怎么样的丈夫，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君若是不和我有同样的举动，恐怕这世间又会少一段佳话吧！”我嘲讽道。
　　“行了，说不过你。”他只能认输。
　　“客官，您的药好了。”小二端了药碗在门口回话。
　　“我去端。”沫儿开门把药端了进来，问：“这屋里有人生病了吗？”
　　“给我吧。”霍居延从沫儿手中接过药碗，走到雨涟睡的床边喂了起来。
　　咳——，雨涟把药都咳了出来。
　　“笨死了，我来。”我从霍居延得手中要过药碗，而后道，“把她的头抬起来。”我把药灌到她的嘴里，药又从她的嘴角滑落。
　　“小姐，还是我来吧。”沫儿把药碗接了过去，将雨涟的额头抬起，而后把药吹凉，慢慢地灌入雨涟的食道。
　　“你说她醒来之后要不要告诉她……”我打了个手势问霍居延。
　　“还是不要告诉吧。”霍居延沉思片刻答。
　　“不要告诉吗？”我嘀咕。
　　“她好像应该有权知道。”出乎我的意料，霍居延居然动摇了，果然是关心则乱哪。
　　“那到底要不要告诉？”对于这个问题，我是一点这都没有。
　　“告诉……不告诉……告诉？”霍居延难以抉择，最后道，“先容我想想吧。”
　　“小姐，姑爷，你们在说什么哪？”沫儿看我们忙不迭的样子，问。
　　“没什么，就是我和阿霍还没有正式拜堂成亲，所以你还不能叫他姑爷。”我胡搅蛮缠。
　　“对，是这样。”霍居延随口附和。
　　“婚礼不婚礼有什么重要，我和三哥两个人也没有真正地拜过堂、成过亲，不是照样做夫妻吗？拜堂成亲，形式而已，小姐过去不也常说吗？怎么现在自己反倒忘了？”沫儿教育起我来了。
　　“有道理，我一定以身作则。”我回着她的话，心里却在焦急该怎么跟雨涟说话。
　　“小姐，您有心事吧……”沫儿没完没了地道。
　　“你们也住客栈？”
　　“当然。”
　　“住哪里？几号房？”
　　“小姐，您别听沫儿瞎说，我们住在后院。这家客栈是我们开的。”曲三道。
　　沫儿瞪了曲三一眼，而后道：“你没看见小姐魂不守舍的，心里正想着别的哪！”
　　“沫儿，你和曲三先去吧，我要安静些。”我把他们两个支走了。
　　“哥哥，姐姐……”一个时辰后，雨涟醒了过来，“我这是怎么了？现在是在哪里啊？”
　　“你现在是在客栈里，只是生了点小病。”我避重就轻。
　　“姐姐，你骗我，我肚子好痛，还出了很多血。”她脸色惨白，轻声细语。
　　“妹妹，你嫂嫂没有骗你，你确实只是生了些小病。”霍居延语无伦次起来。
　　“嫂嫂？我已经昏睡了很多天了吗？难道你们已经拜堂成亲了？”她浑浑沈沈地说着。
　　“额……”霍居延没能说上话。
　　“我们不拜堂成亲也能做夫妻，名归实质最重要。”我解释。
　　“那真是太好了。”她言。
　　“你躺了那么久，一定是饿了吧，我叫店家弄些吃的来。”
　　“你这丫头倒还真是被你说中了，你嫂子确实又在这里遇见熟人了。”我刚点完菜回屋，就听见霍居延这样和雨涟说。
　　“那哥哥、嫂嫂不多和他们料一会儿吗？”
　　我想霍居延使了个眼色，他对她道：“只要你不生气，那么我当然愿意认识一下新朋友，你嫂嫂也一定愿意和他们叙旧的。”
　　“我当然不会介意。”
　　“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我向她告别。

　　“我们去天台讲。”出门后，我对他讲。
　　“好。”
　　*天台*
　　“唉——”我长吁短叹。
　　“离儿，聪明如你也有这么垂头丧气的时候，你就想不出一点儿辄吗？”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啊，她未婚先孕，这件事情的确难以启齿。”
　　“我是说我连她怀的是谁的孩子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和她说？”
　　“这孩子不是南宫的吗？”
　　“不是。南宫还怀疑是你的。”
　　“离儿，你不会就这样相信了吧。”他绕到我的面前，神色紧张。
　　“你是我愿意死心塌地跟随的人，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只是南宫和雨涟两个人的事那是生米煮熟饭，南宫也没有必要否认吧！”
　　“也是。但这样的话，雨涟怀的究竟是谁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不过害她费尽周折的人是我，要不是一路颠簸，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无论如何，她的身体是最要紧的。”
　　“这不是你的错，别这样自责了。”他将我拥进怀，道，“要是照你这样说，最不对的人不是我吗？如果我不千里贩茶，雨涟就不可能跟你东奔西走了，那么就什么都不可能发生了。”
　　“归根结底不还是我的错吗？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接这桩茶生意的，不是吗？”
　　“为了你，只是一半的原因。我确实是想做几件利国利民的事情，我再也回不到战场去了，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自富富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是的。”他把我拥得更紧了。
　　“南宫不通医术，这件事情也不能怪他，好在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让南宫速速地和雨涟成亲，或许可以躲过世人的议论。”
　　“我现在是担心南宫不肯娶雨涟啊。”
　　“雨涟是个懂事的女孩儿，虽然有时候俏皮、任性，但是心却好透了。发生这种事，她未必是自愿的。久而久之，南宫会原谅她的。”
　　“但愿如此。”他叹了口气，“其实雨涟她一直都很执着，当年我们行军打仗，她才十五岁。大迂回侧击战术需要的是兵贵神速，她却跟着我们的速度向前推进，战时奋不顾身，战后还为受伤的战士配药疗伤。母亲死得早，他总喜欢和我在一起，想到她这样听话，我总是心疼不已，所以她有时候撒娇我也就由着她的性子了。”
　　“我知道。”我将脸颊贴紧他的胸膛，“我听说过雨涟是巾帼女英，却不想她还曾这样深入敌后过。我总觉得一个女孩能够在大敌当前之际，在前线守着就已经需要很大的勇气了，原来雨涟这样勇敢，和你风雨同舟，也当得上一员女将了。在这一点上，我不如她。”
　　“雨涟从小出生在将门，家里面只有她一个女孩儿，父亲总把她当男孩儿来养，因此她有时有些大大咧咧的。”
　　“不过雨涟既然跟你出兵打仗过，而且又会配药治伤，她怎么可能会不认得芨芨草呢？”
　　“她当然认得。本来她是看南宫没有挖水的劲儿了，才使了激将法，哪知道被你随口一句当成了笑柄。你是她敬重的人，她不会当众和你顶嘴，可为这事她可耿耿于怀了好几天了。”
　　“还有这事儿，等等，你刚才是说雨涟她懂医术？”我猛得一惊。
　　“怎么了？！”见我挣开他，他问。
　　“药方在桌上。”我边回答边冲回到房间去。

　　“雨涟，你根本就没有好好睡觉，而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看见桌上的药方已经被动过了，我知道大事不妙。
　　“离儿，你怎么了？”雨涟一个翻身把脑袋缩进了被窝，霍居延带着一些责问的声音走了进来。
　　“你不觉得她刚才是主动放我们离开的吗？你在看这药方摆放的位置也变动过了，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也只有她什么都知道。”
　　“雨涟，是这样吗？”他问她。
　　雨涟掀开了被子，汗水和泪水覆盖了她秀美的容颜。“哥哥……”她放声哭泣，“那孩子是那个混蛋知县的，他说只要让我给他做小，他就可以把哥哥放出来，今后也会相安无事！”
　　“混账！”我跟霍居延同时发出一声咒骂，我接着道：“你怎么就会依着他呢？就算你依着他，用得着那么积极吗？”
　　“他说哥哥要出边塞，如果我不和他同床共枕过，他不放心。所以我就……”她哭得越发厉害了。
　　啪——，一记耳光落在雨涟的脸上。“你就是这样做我妹妹的？”霍居延怒到极致。
　　“你滚开！”南宫不知何时进了屋，将霍居延退到一边，而后跪在了雨涟的面前，慷慨陈词：“涟儿，我们先成亲，过几天我们一起去罗城，等你身体康复之后，我们就去把那混蛋给砍了！”
　　“行了吧，雨涟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这王八蛋了，你还带她去干嘛！”我制止。
　　“那怎么办？”
　　“我去把他杀了！”霍居延在一边面红耳赤，勃然大怒。
　　“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喊打喊杀的？”许是刚才他们都太激动了，他们的呼声引来了不少目光，沫儿也在其中。
　　“犯糊涂了呗。”我答。
　　“大伙都散了吧，这两位大哥定是喝醉了就发酒疯了，容我帮这家的女主人好好劝劝，大家伙儿就都别凑着热闹了吧，好不好？”沫儿和曲三帮忙轰走了闻声而至的客人。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曲三问。
　　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尽地陈述后，长吁短叹了一番。
　　“原来是这样，真是没天理了，这样的狗官，应该告他！”沫儿义愤填膺。
　　“你姑爷和这位南宫兄都是御封的死人了。陛下和家里虽然都没有对我发落，可我现在回去那就等于是自投罗网。你和曲三回到府去也是依法依章的受审办，于事无补啊！”我分析。
　　“也是……惹不起那就只能躲了。这来日方长，今后再整治这贪官恶吏也成啊。”曲三说话平淡无奇，有理有据。
　　“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你知不知道这城里有新开一家皮布行啊？”我盘算起回程的打算。
　　“有。那家铺子叫萧记，是一个多月前刚开的新铺子。他们的掌柜很年轻，姓卫，和我已经是好朋友了哪！”
　　“带我们去。”我吩咐，“沫儿，你也一起去。”接着嘱咐南宫及霍居延：“你们两个好好保护雨涟，不准再惹事生非！”
　　“我们走！”我把沫儿拉上了曲三为我们准备的马车。

　　“最近过得可好？”我问。
　　“很好。”
　　“你不知道，离开府里的日子，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再想你。”
　　“我也是。”
　　“曲三待你好吗？”
　　“百依百顺。”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好上了的呢？”
　　“他是个敢于破格的人。原本我应该是由他押回府去的，可他听了小姐过去跟我说过的一些话，就决定保护我和我一起逃脱府里的管制。”
　　“那你们哪来的钱开这么大的客栈啊？”
　　“他是个顶顶小心的人，和小姐您一样，深知府里时日无多，因此早年就在边关有了些经营。”
　　“居安思危。我还没有想过咱府里的下人比主人们更有见识！”
　　“下人的日子不好过呀，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人。办事办的好不好全凭主人一句话，人人都说相符家奴七品官，却是如坐针毡哪！”
　　“秘密经营，忍辱负重，是个有心人。咱们自家人都不上心的事，他倒是看得真切！”
　　“他还开了家钱庄，说是如果有一天能够把钱庄和票号开遍整个晗光岛，那么商路、财路就可以四通八达，这样就能做到‘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了。”
　　“说得好！我从天光到云城再到这里，一路上都被这钱庄和票号的生意困惑着。既然曲三有做这生意的经验，我改天一定要将这些个事情了解透彻了。说实话，我现在都没弄懂这票号和钱庄有啥区别呢！”
　　“小姐，一谈到做生意的事情，您总是特别的入神！”
　　“事到如今，我觉得除了做生意，我就想不出我还能做什么来造福于民了。其它的事情不是我已无能为力，就是有能力也不能去做！”
　　“小姐，皮布行到了。”曲三报信。
　　“你们侯在外面吧，我自己进去看看就好。”我下车走进店去。

　　“小姐，请您自行挑选。”来人是薛义。显然，我今天这副打扮，他没有认出来。
　　“好。”我走到一个柜台前，看见里面有一块布与众不同——蓝色的斜丝底纹，雪青色的风铃草绣边——风铃草的图样在晗光岛上很少见，那是弥亚西方的璇音岛才有的花朵。
　　“小姐是看中这块了吗？”薛义来问。
　　“量上七尺，帮我包上。”
　　“小姐您要将它做衣服吗？”
　　“不用了，包上吧。”
　　“小姐真是识货之人啊，这布我们这里可就这一匹了。三两二千钱，您拿好。”薛义收了我的钱，对我道。
　　“你们卫大掌柜最近好吧？”临行前，我问。
　　“身体已经全然康复。怎么，小姐认识他？”
　　“受人之托罢了。”我不露声色离开了。

　　“我今天晚上就动身回罗城，不要告诉你姑爷！”上车后，我对沫儿道。
　　“是。”
　　“刚才你说到曲三要办钱庄，那么他怎么只办了两家？是缺钱吗？”
　　“是啊！”沫儿答。
　　“要汇通晗光岛，那就要有近两百家钱庄，这全天下的钱庄不止这个数啊，怎么到现在都没能实现这个构想呢？”
　　“不是一家店，那是不能相互汇兑银两的。放眼整个晗光岛，还没人能够有能力支持这么大的生意，办一家钱庄至少得有五十万两银子，这是很多人穷其一生也难以企及的一个数字。”
　　“这是件大事儿，做成了等于是和朝廷争利，要慎重啊！”
　　“小姐退缩了？”
　　“放心，总会有机会的。这件事情不能我们一个人来做，要有很多很多人一起做，最好最后把功都归给朝廷。”我想尽办法要多放兼顾。
　　“有这样的好事吗？我们肯，别人会肯吗？”
　　“那要看我们能不能起头了！”

　　回到客栈，霍居延不在雨涟的房间，我进到他的房间也是空无一人。
　　“二哥，阿霍呢？”
　　“不是在你背后吗？”南宫反问。
　　“阿霍，你这是在干嘛？！想吓死人吗？！”我责问。
　　“你明天要回罗城吗？”
　　“是谁说的？”
　　“沫儿。”
　　“是，但你不准回去！”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你尽管放心。如果你回去了，我才不放心你哪！”
　　“我答应你，我只是陪你回去，其它的什么也不做！”他坚持。
　　“好吧。”我口上答应，心想：“今天是非走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