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调》喜崇

33、第 33 章

　　对于高琳时不时奇怪又尴尬的举止，于东升一向都是选择无视，这回也一样自然地忽略了那颗爱心，收拾了碗筷去到厨房。
　　高琳耸耸肩，蹦到沙发上打开电视。

　　客厅里的综艺节目声音越来越大，于东升就算开着水龙头也听得一清二楚。
　　吵闹又繁杂的音量持续很久，他皱着眉忍受，那声音忽然停下来，随之整间屋子的光线都忽闪一瞬，而后熄灭。
　　太阳落山了，天光暗淡，屋内漆黑一片，水龙头还哗啦啦流着水，外头客厅很安静，没有高琳的动静。

　　这个时候，于东升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

　　他几步跨出去，沙发上有一张惨白的脸——是高琳打开了手机电筒。

　　于东升几度闭眼，适应了黑暗，窗外雪光微弱，她怀里的西瓜发出轻轻的呜咽。
　　“有应急灯吗？”高琳的声音很平静。
　　于东生摇摇头，顿顿又说：“没有。你……”

　　“我没事。”高琳站起来，把光束移向门口，“今晚不来电的话，我去找玛丽。”
　　于东升想了想，问她：“那我陪你收拾东西？”
　　高琳歪了歪头没回答，反而看向窗外的雪光，忽然说：“你想不想堆雪人？”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小区内的中心花园，北方夜晚的下雪天，不会有人兴奋地出门看雪，周边小格子一样的房间里有零星的微弱灯光。
　　两人都还穿着拖鞋，临到出门才意识到寒冷。
　　于东升看了眼她被冻到微微发红的脚踝，说：“我上去一下。”

　　“你干嘛。”高琳一把拉住他，手掌因为一直抱着暖宝宝似的归并也不冷，温热的。
　　于东升说：“有点冷。”
　　高琳把西瓜放到地上，跺跺脚开始活动：“动起来就不冷了，雪还不够厚，跑两圈刚好。”

　　整个小区都停电了，月色显得明亮。大片大片的雪花持续飘落，中心花园边有几个简单的健身器械，横杆上也落了雪花。水泥地面被铺满，在没有路灯的光线下像一张安静巨大的银白色地毯，看起来仿佛温暖。
　　她张开双手左右弯腰，蹦跳着踩在那地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寒风呼呼吹着，于东升默默想，这么冷的天气，屋里停电，还出来堆雪人，是不是有病。
　　他这么想着，身上忽然砸来一团雪。

　　因为穿的厚，倒没什么感觉，回身一看，高琳正半蹲着，双手重新捧了团雪，故作无辜道：“诶，我看够厚，可以开始了。”
　　“……”于东升抿唇，忽然也蹲下身迅速抓了把雪往她那边丢过去，没想到高琳反应更迅速，随手抓起一边撒欢儿的西瓜挡在脸前，成功抵挡了这波突如其来的攻势。

　　小西瓜有段时间没修毛，蓬松的毛发上留下白白的雪粒子，睁着黑眼珠子看他。
　　于东升面无表情：“你耍赖。”

　　高琳从西瓜肥胖的身体后探出头嬉皮笑脸：“多大人了，还玩儿打雪仗啊。快快，堆雪人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于东升其实没有堆过雪人，也对这种北方独有的乐趣不大感冒。这样的天气里，他一向都是呆在屋里开盏小台灯，看看书敲敲代码，再洗个热水澡上床睡觉的。
　　但也许从云层里透出的月光太清澈了，高琳提出要一人堆一个比赛的时候，竟也没想到可以拒绝。

　　他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事，只要认真起来就容易沉浸。十多分钟以后，眼前的雪人渐渐成型，圆圆的头和圆锥形的身体，刚好是二比一的比例。
　　于东升摸着下巴沉思片刻，觉得头还不够圆，四下看看准备捡根树枝什么的将边缘再修一修，不看倒好，一看就发现，高琳那头有个歪七八扭的……三角形？

　　他噗嗤笑出来，“你这是什么？”
　　高琳皱眉：“你看不出来吗？”
　　她认真观察对方反应，察觉到那疑惑不似作假，不可置信道：“这是金字塔！p……p若……”
　　“Pyramid.”于东升给她续上，“不会就别说啊。”白白透露自己不学无术的事实。

　　高琳翻了个白眼，逞强道：“我知道怎么说好吧，一时间忘记了。”
　　于东升懒得跟她争论，转移话题：“怎么想着做这个，不是堆雪人？”
　　高琳站起身子绕着那团看不出形状的东西走了一圈，摊手：“从小堆的雪人还少呀，难得有兴致，当然要试试不一样的。”

　　她说这话时可能没别的想法，但于东升就无法控制地想多了一层，默了默接话道：“比如，什么不一样的？”
　　从奢侈够味的山珍海鲜，换到平淡无奇的清粥小菜？
　　高琳撩了撩头发，正好有风，让于东升闻到熟悉的清香。

　　“什么比如呀，埃及是我最想去的地方，四大文明发源地之一、流淌不息的生命之河。金黄色无边无际的沙漠、翠绿的无花果树在阳光下叶片闪闪发亮、女人们穿着束腰长袍纱幔，上面点缀着珍贵的宝石，款款走到河边取水……”

　　于东升有点惊讶。想不到包租婆讨论起这些，只用廖廖几语也有造就那么点画面感。
　　高琳余光悄悄看到他的表情，有点儿得意，她才不会说这些话是她从彭玛丽写的小说里偷来的。

　　“我就想，如果能在金字塔前照婚纱照，飘飘然的雪白纱巾后隐约有朦胧的金字塔，前头的雕像威严肃穆……”高琳继续美滋滋幻想道：“……这样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那不是赞爆。”

　　“……”于东升不想说话了。俗人就是俗人。
　　他从地上刨开雪，挖了几颗石子，往雪人的脸上点了两颗眼珠子，又拿了树枝折半，权当作鼻子。

　　高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双手叉腰在后头啧啧摇头，“就这啊，普通，太普通了。”
　　于东升并不想理她，见对方一边说着普通，一边又拿出手机对着他的雪人照相，讽刺道：“那你还照？”

　　“这有什么关系。”高琳照完，又转了镜头靠过来，笑眯眯说：“重点可不是雪人的样子，是‘我们’一起堆的，来来，照一张嘛。”
　　“我们？”于东升继续嘲讽：“这是我的，不是我们的，你要照照你自己的去。”

　　高琳怒目道：“你是小学生吗？这么好的气氛，看看这雪，看看这空无一人的安静夜晚！什么我的你的，有本事你别住我的房子呀！”
　　……这到底谁才是小学生？于东升真的放弃了，跟这个女人是没办法讲清逻辑道理的。他叹了口气，妥协道：“来吧赶紧照，照完各回各家，这么冷的天。”

　　高琳又笑起来，重新凑近了，侧脸几乎贴到他脸上。
　　镜头有些暗，她打开了闪光灯，于东升趁着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往旁边挪了挪。

　　咔嚓一声，定格下的画面里他有些往后，轮廓利落，眼睛黑亮亮的，而高琳竖着剪刀手贴在嘟起的嘴边，整张脸显得更小。
　　“你干嘛离那么远嘛。”她的语气带了些埋怨，“不行，这张嘴嘟得太丑了，重新照。”
　　要是由着她重新照，那不知道要纠缠多久，于东升明智地拒绝了她无理的要求，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路灯亮起，暖黄的光线倾洒到小花园里，银白的地毯被镀上层金色。

　　伴随着从各处楼栋里传来的隐约欢呼，他转身的时候，洁白整洁的衣领里露出半截修长的脖颈，短短的发茬在尽头处是一个小小的尾尖儿，肌肤一半陷在阴影里，一半被路灯照成很温暖的样子。
　　手好冷。高琳微仰着头，盯着那里想。

　　“诶等等。”于东升还没走两步，高琳从身后咯吱咯吱跑过来。
　　紧接着他后脖颈的衣领里忽然贴上来两根冰冷的手指，沿着最温暖的颈椎向下，还捏了捏。

　　那瞬间奇怪的感觉激灵灵一路快速窜到尾椎骨，他步子一个踉跄，迅速转身，下意识一把捏住了她的手。

　　手好凉，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