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也无缘

10、十

　　黑衣人走后，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宋婷和“亓官楚辰”二人。

　　宋婷第一反应便是拿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又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面颊，那道伤疤她划得太深、太长，已经不可能再遮掩掉了。

　　“亓官楚辰”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似得走到了她的床边坐下，伸手去握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轻轻从脸颊旁挪开：“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宋婷听到他的声音就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我、我自己划得……我父亲要我去给林轩陪坐……我不愿意……”

　　“亓官楚辰”叹了口气：“说谎……”

　　宋婷便忍不住啜泣起来，她的脸才被划伤没有多久，这一哭便牵动了伤口又疼又痒：“我、我知道那天晚上的人不是你……我配不上你了，我想，我想断了自己的念头……”

　　“亓官楚辰”从怀里拿出了一只小瓷瓶，拔出了瓶塞，里面是一股清香的药味，他用手指剜了药膏，轻轻抹在了宋婷脸上的伤疤上，因为常年练剑，他的指腹上有粗糙的老茧：“是我骗了你。”

　　宋婷睁大了眼睛。

　　“亓官楚辰”道：“我不是亓官楚辰。”

　　宋婷看着他，只觉得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亓官楚辰”又接着说道：“那天晚上的人……是火雨山庄的少庄主赵景龙，你别怕，我会杀了他。”

　　宋婷把脸埋在了“亓官楚辰”的肩头，身体颤抖个不停：“那你是谁？那你到底是谁？”

　　“亓官楚辰”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宋婷的脊背，又看着宋婷道：“我不能告诉你我是谁，若我说了，你会恨我骗你……你就把我当做亓官楚辰吧……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从没有做错什么，亓官家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不欠亓官家的……”

　　“是亓官家欠了你……”

　　“是亓官家毁了你的一辈子。”

　　“亓官楚辰”看着宋婷一字一句道：“别再喜欢亓官楚辰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安心养胎，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可以到欢喜客栈去找掌柜，那是箫云山庄的人，林轩不是个坏人，他会帮你的。”

　　宋婷不知道眼前的人在说什么，只是不断的摇着头。

　　“亓官楚辰”又道：“就算没有人杀亓官悦雨，她也罹患绝症，撑不过今年的……我不会怪你……你父亲的事情，是你父亲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又转过头来看着宋婷：“我该走了……”

　　宋婷下意识的拉扯住了他的袖子：“你别走！”

　　他把袖子从宋婷的手里扯了出来，摇了摇头：“我得走了……我可能，不会再来了……你要自己保重，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是我骗了你……”

　　“是亓官楚辰配不上你。”

　　“亓官楚辰”从宋婷的身边离开，他走到了窗边。

　　宋婷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刚刚的那个人呢？他是亓官楚辰吗？”

　　“亓官楚辰”犹豫了一下，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宋婷便忍不住哭出声来：“可我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

　　“亓官楚辰”一愣，但没有说话，只是又深深的看了宋婷一眼，纵身飞出了窗外。

　　宋婷只觉得那一眼就好像是永别。

　　桌上的烛火晃了晃。

　　林轩抱剑坐在榻边。

　　顾璟从门口进来，手上拿着一壶茶，惊讶的看了一眼林轩道：“你怎么起来了？”

　　林轩抬了抬眼皮：“你去做什么了？”

　　顾璟道：“屋里没水了，我太渴了，就去楼下厨房顺了点茶水。”

　　林轩定定的看着他：“哦？烧了壶茶，用了一个多时辰？”

　　顾璟把茶壶放到了桌上，摸了摸鼻子道：“我这不是现煮的开水么？”

　　林轩轻哼了一声：“顺便去烧水之前还给我点了七里香？”

　　武功高强的人对于药物大多不敏感，普通的迷药对于林轩而言毫无作用，七里香却是一个例外，这种香更像是药，它不能醒着的人直接睡着，但若是人已经睡着了便能够舒缓精神，让人陷入沉眠，不少有失眠之症的人都爱用它。

　　顾璟尴尬道：“我、我是怕你睡不好……”

　　林轩把乱云在桌上一放，气道：“你不想说那便算了，何必要来骗我？”

　　顾璟见林轩是动了真怒，连忙赔笑：“嗳呀，我去哪儿了你还能不知道吗？白天没发现什么有用的……只能晚上再去溜达一圈了……阿轩莫气，我、我自罚一杯？”

　　他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而后一饮而尽，又笑着将茶杯倒扣在桌上，没皮没脸的看着林轩。

　　林轩气道：“你身上的伤自己不记得了么？”

　　顾璟无言，哼着小曲儿看着头上的天花板。

　　林轩又轻哼了一声：“你若是没有事情要我帮忙，何必把我叫出箫云山？”

　　顾璟知道林轩还是担心自己，只好再安抚他：“我这不是没事么？而且先前听你说了宋小姐的事情，我得去看看到底是哪个会麒麟剑法的王八羔子在骗人感情么？”

　　林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顾璟笑道：“现在知道了，睡了她的人和那个假装‘亓官楚辰’的人不是一个人，睡了她的人是火雨山庄的那个赵景龙。”

　　林轩应了一声：“那那个假装亓官楚辰的人呢？”

　　顾璟舔了舔嘴唇没能开口。

　　林轩心里有数，也不再问他，只是翻身上了软榻：“你的事情，我不管。”

　　顾璟便也爬上了床，仰躺着看着床幔道：“亓官悦雨先天不足，能活那么久已经是个奇迹了。”

　　林轩本来还在和顾璟置气，但一想到顾璟现在的心情恐怕十分复杂，忍不住小声叹了口气，接话道：“若是亓官家还在，活到五六十岁不是难题。”

　　顾璟应了一声，干涩的开口：“她们两姐妹……都挺不容易的……”

　　林轩沉默了一下，亓官家没了，亓官家留下的那几个孩子才是最苦的。

　　他不想再说亓官家的事情，便开口转移了话题：“你接下去准备怎么办？”

　　顾璟眨了眨眼睛：“嗯……去火雨山庄吧？”

　　林轩问道：“去杀了赵景龙给宋婷撑腰？”

　　顾璟摇了摇头：“赵景龙有人去杀，我凑什么热闹？东西不在速水堂里，我估摸着应该是在火雨山庄……要是火雨山庄也没有，那就……”

　　林轩转过头看他。

　　顾璟迟疑道：“那可能是在孟天泽的手上吧？”

　　林轩不置可否，两个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久到顾璟以为林轩已经睡着了，林轩才开口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总是不会拦着你的。”

　　顾璟心下微热，他这一路走来，林轩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即便总是板着一张脸看似不喜欢他的样子，但不论他做了什么事情，从未背叛、出卖过他。

　　那一年他去都城，本来是为了去探访一位故友——他年纪大了，久居都城永安巷，因为腿上受了伤，不太方便运动，因此几乎足不出户，只靠手下的两个商铺收租过日子。

　　顾璟本来是从南方一路向北，只是途经都城，听闻那人身体抱恙这才在都城停留了两日。

　　在他准备离开的都城的时候就碰到了一处权贵当街强抢民女的好戏。

　　如今武林世家林立，江湖纷争不休，朝廷的权力实际上并不太大，尤其是与江湖人没有牵扯的几门清贵，空有一个好名声，实际上没有钱也没有权，日子都过得苦巴巴的。

　　户部侍郎家却是个例外，户部侍郎姓赵，正是火雨山庄庄主赵万江的一母同胞的弟弟，赵万江为了能够与朝廷牵上关系，便叫自己的弟弟去考了武举，明明考得是武举，最后却去了户部做官，可见朝廷对于这些世家根本一点办法也无，甚至还要巴结着这些江湖人，免得惹出“侠以武犯禁”的闹剧来。

　　赵万江的弟弟叫做赵经江，他的发妻是为了与朝中之人牵线拉桥娶得官家女子。

　　不论是赵万江还是赵经江，打心眼里都看不起这些文绉绉的做官的人，对于他们来说这些人与蝼蚁无异，因此虽然赵经江的夫人阮氏性格温和、相貌昳丽，也从未得到过赵经江的喜爱。

　　连带着阮氏所出的一子一女在家里都没有什么地位。

　　赵经江偏宠自己的妾室孟氏，孟氏乃是如今的武林盟主孟天泽的堂妹，在江湖上的身份很高，又得赵经江偏爱，在赵府可称得上是横行霸道。

　　孟氏有两子一女，虽是庶出，却比赵经江的嫡子嫡女还要硬气几分。

　　只是因为从小被人疼宠，这三个小孩儿都长歪了，其中尤其以孟氏的长子赵承爵为最，他在家中肆无忌惮，在外也目无王法，但因为赵府与火雨山庄及武林盟主都有些关系，大多数的人都只能避其锋芒。

　　顾璟却不，他偏偏要迎难而上。

　　那是都城北门不远处的一座酒楼，顾璟在酒楼里要了些干粮和酒水——会从这个门出去的大多都是赶路的人，这里的酒楼都常备这些东西。

　　顾璟从这个门进进出出也有许多次了，酒楼里的人大多都与他混了个脸熟。

　　“打一壶酒，三块干馍，两斤牛肉。”顾璟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扔在了桌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纷纷攘攘的嬉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