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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圣相使者 ...

  •   朱小姐似乎感觉到了我情绪的波动,微凉的手掌握紧了些:“崔郎官,或许你听说过此人。当年他随父亲从天都过来售布,也是个模样俊俏的公子。舒羽对他心生爱慕,买了他所有的布,要随他回天都,给他做妻子。崔郎官清高,听闻舒羽嚣张跋扈,女子之德一样不占,便拒了舒羽。舒羽也不恼,只说让他陪自己去她府中的巫山殿赏一回花。崔郎官为平纠葛,过几日便去了,这一去,再未回来。”
      我看到她眼角的泪,她望着我脸上发白的怒容,手未松开,继续说道:“舒羽除了看戏,最喜欢的便是养一些花了。王老爷疼爱这个女儿,费尽心思为她寻遍世间奇珍,并雇人小心养护。我知道的,给她那些花做了养料的,目前为止,只有许公子,和崔郎官。”
      那是一阵急风从窗户涌进来,撑着窗棂的木架轰然低落,紧接着便是一道清脆的拍击声。只是我起身太急,脑海中一阵轰鸣,仿佛被注入了无尽的黑暗,霎时什么也听不到了。
      不对,不对,崔郎官是人,王小姐尚有法子对付他,可许归镜是不知修炼了多少年的妖,单凭王府里的那些人,翻上十番也是无法奈何他的。想到此,我才略略使自己平静了些。再看向朱小姐时,她已落了满脸满襟的泪:“谢姑娘,舒羽不仅是我密友,幼时尚救过我的性命。她所行之事,天理不容,这才降下劫难于她。如今她性命垂危,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你是个善人,我想请你去将那些残魂,带出巫山殿,让他们好生投胎转世,给舒羽一条生路。从此我定规劝于她,再不让她伤人性命。”她突然跌下床来,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舒羽有罪,此番九死一生,便已算是受罚了。谢姑娘,只要你愿意救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看着她哭的发白的脸,心中又悲又气。王舒羽不该死,那些无辜的男子,难道就该死?只因为不愿屈从她,便要死在异乡,尸骨无存?多少父母妻儿的眼泪,多少个倚窗而望的殷切眼神。只因王家势大,那些明晃晃的屠刀,尚未干涸的鲜血,就再无人知晓了吗?我把她的手甩开,背过去冷声道:“天理昭昭,终有一报,如此荒唐的请求,恕我不能答应。”
      再不理会朱小姐的哭喊声,我大步出了屋子,孟度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见到我脸色不好,忙问道:“你们说什么了?”
      我心中悲愤难当,不止是为那些悲惨死去的少年,也是为我与娘亲十几年来受到的强权不公平的对待。那暗狱的九十天里,我恨不得那些狗官尝到我百倍千倍的屈辱与痛苦。再看王舒羽,手上鲜血无数,竟还有人想着让她好好的活下来,富贵天伦,享之不尽。
      孟度从来没有见过我这种模样,也不知该说什么,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轻声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我迎着烈日,口中生涩,不远高耸的府邸陷在朱红的围墙内,远远望着那高低不一的屋顶,竟如同望见了沉睡许久的巨兽脊梁。
      “去王府。”
      夜色渐浓,蝉鸣歇去,虫鸣又起。今夜昏沉沉的,月亮躲进厚重的云层中,不见一丝光亮。看这天色,再过几个时辰,便有倾盆大雨下来。寻阳城中万户掩灯,唯一的明亮,就在我和孟度的脚下,王府不远处的正殿之中。
      可是我和孟度并不先去看王家人如何,而是要去巫山殿,探那埋藏着许多冤魂的百花乐园中,有没有藏着我苦苦寻找的人。我虽信许归镜不会轻易为人所害,可他毕竟独身一人,若是真被王舒羽加害,那我至少能将他的尸骨带给太螧。
      想到此我便心中烦闷,愈发气王家的那位蛇蝎心肠的小姐,自出了朱府的门,愣是一句话不说。
      孟度胆量小,本不愿涉这虎狼之地,劝了我许久。可他哪里知晓我心中的想法,苦劝未果,他只好与我一同来了。
      王府无人把守,我们很轻易的便从院墙翻了进来,按照我们下午从小乞丐那探到的消息,巫山殿地处王府的最西面,与那背后的山脉,只隔了一条河。或因临山傍水,那巫山殿里的奇珍长的格外好,凡是见了的,无不称其天下少有,便是天都王公府上的那些个园林,也难与巫山殿匹敌。
      透过朦胧的夜色,我识出一条通往巫山殿的路来。所幸离得不远,又兼今夜如此光景,比我想的要容易些。孟度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我叹了一声道:“你若是怕,或可不去,只在外边接应我。”
      孟度忙摇了摇头,道:“男子汉大丈夫,心中就没有怕这个字。只是阿扶你不知道,那王府实在太过凶险了,平日里许多恶事,仗着与摘星楼和官府的私交好,一一做尽了。咱们此去,若是被发觉,定然出不来的。”
      我还没对孟度说那巫山殿里的那些事,也不便告诉他我此行的目的,只道:“我去看看便回,又不偷不抢,况且我相信,在此关头,王老爷不会再为他的金贵独女,再添一笔罪孽的。”
      孟度疑惑的嗯了一声,我没应他,手指指向巫山殿的方向,道:“那里。”
      说罢,我率先顺着院墙跳了下来,四周静可闻针,除了我和孟度,一个活人的身影都没有,愈发显得这空旷的府邸十分诡谲。再看院墙上,孟度始终不跳,我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下来。他踌躇了许久,往一旁走了几步,攀上一棵树顺着滑了下来。待行至我身侧,他这才轻声道:“你一个女子,这翻墙跨院的功夫,比起我来厉害多了。”
      我回他道:“若是你被发现了,可别指望我救你。”
      孟度忙道:“别啊徒儿,好歹我也是为了你来这里的,你看,这王府多幽深,多可怖,就如同地狱一般。可怜我此刻本应美酒美人在侧,却要来踏这一回鬼门关,万一我命绝于此,这寻阳城不知有多少姑娘,要为我伤心垂泪了。”
      “好了,走吧。”我忙将他的话头止住,生怕他会在这里自言自语一晚上。
      巫山殿并不难找,穿过一簇竹林,那座落在七阶石台之上的宫殿便从昏暗中挣脱出来,撞入我们的眼帘。未及我细看,忽见一队侍卫从对面过来,似是巡逻的家丁。我忙将孟度扯到暗些的地方,待那些侍卫走后,孟度忽然戳了戳我的手臂,我看过去,竟是那挂在巫山殿屋檐上的一串灯笼,一个接一个的亮了。
      “无甚惊奇的,里面装的便是长生烛,遇活人的气息便燃。”我看着前方不远的巫山殿,心中惊叹不已,原以为摘星楼便是人间少有奇观,那般鬼斧神工的楼阁,落到这巫山殿前,竟也逊色了几分。
      巫山殿中的花草因须人一个时辰照看一次,绕着殿身的几扇大门并未锁死,我和孟度并未费多少气力,便打开了一扇靠近院墙的门,借着长生烛淡淡的烛光进去巫山殿。脚方踏入,孟度却忽的低声道:“等等。”
      我看向他,他又道:“王小姐如此喜爱此地,想必也考虑到了会有人来此偷盗,或有暗器机关也说不定。”
      我想着他此言甚是,又见他取出一张黄符来,手指只在上边轻轻一划,那黄符便如同一只喝满了风的风筝一般,刺破浓浓的夜色,直往巫山殿深处去。
      “这叫刺鬼令,我唤它探路符,若它无事归来,此途便算不得险。”他得意洋洋的看着我,我却是想起,在翊极山时,常常讽他一个道士,竟连符咒都不会画。他会不会画符我并不介怀,只是我不能将此行安危,寄托在一只符咒上边。
      再看这巫山殿内部,并非外面见到的似有五六层,而是将中间尽数打通,成了一座看似可通天地的百花楼阁。在我们的头上,也并非寻常可见的房顶,而是换成了不避日月光亮的琉璃天宝顶。在苏家做绣工时,我曾有幸见过苏夫人生辰时收到的一块琉璃天宝石。五彩夺目,绚丽非常,遇日光则通透避热,时霁月却又如雾柔和,似幻入梦,真堪得贵比金银。原以为那便是富贵所极,掰下孩童手掌大的一块便足够我许多年吃用了。不想在这王府中,竟有胜之千万倍的所在,而王小姐,竟用它来铺屋顶。如此奢靡无度,只为护着殿中的花草,且想那奇珍,比之这琉璃天宝顶,更是贵重非常,无物可敌了。
      如此想着,却见那符咒飞过了绕殿一周的细河,到了那隔绝外界的屏风之前,只听轰的一声,那符咒竟燃成了灰烬。“不好。”孟度低声惊道,拉着我便要往外走,我深晓其中厉害,不敢多言。再看殿外,三四簇火把将脚下的青石板映的通红,火把最前方站了三个男子,最左边的一个厉声喝道:“哪里走。”
      忽的天光一阵白亮后,想起轰天的闷雷,借着那抹光亮,我看到了不远处的几人。方才喝我们的那人,便是王府的老爷,而站在中间那个,竟是……
      贺兰静……
      是那个我才别了不过几日的贺兰静,他为何在王府里,还能让王老爷屈尊于身侧。
      “何方小贼,竟来我王府放肆,你们几个,去将他们拿下。”若是往日,遇着斗胆窥探王府的贼人,王老爷定不会如此客气。今日想必是碍着什么,怒吼中竟带着几分谦卑的讨好。
      家丁持剑上前,孟度见此却不躲了,对我道:“阿扶,站我身后。”
      我看着贺兰静,他也同样看着我,火光落在他右边脸颊上,落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瞳中。他依旧是别时那般,客气,却也疏冷,如同我们从未认得一般。
      眼看侍卫近了身,我从孟度身后出来,对王老爷拱手道:“等等,我有话要说。”
      侍卫脚步不停,根本不将我们放在眼中。贺兰静却突然出声道:“你说。”
      贺兰静开了口,王老爷也立马道:“停下,让她说。”
      “王老爷,你可知这巫山殿里有什么?”我看着他,孟度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似乎是料到了我想说什么,我何尝不知晓,可当我一想起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时,心中就好似燃起了一场大火,只想燃尽这世间的所有恶人。“这巫山殿,金石为阶,宝玉做墙,琉璃铺顶。其中富贵一寸,养人一生,里面的奇珍花草,乃世间少有。王小姐爱花尚可,大不该只因遭人拒绝,便心生怨恨,将无辜男子害于巫山殿中。你作为王小姐之父,不仅不阻止她的恶行,还在里面设下结界,使冤魂永无投胎之机,且等时限一过,含恨消亡于世间。此罪天理不容,所以降下恶果,王小姐之结,便在这巫山殿中。还请王老爷撤了结界,将来生还给殿中孤魂,也算给王小姐赎了罪恶。”
      我看见周围人的脸,除了我和贺兰静,皆是面色各异,王老爷的怒,孟度的惊,以及那些侍卫面如死灰的惧。在这些人眼中,我和那些殿中死去的人一般,与卑贱的蚂蚁无异,无权无势,可同生而为人,便人人平等,万没有如此欺压的理。今日纵然是死,我也要为这些人讨个公道。
      不出我所料,王老爷暴怒非常,吼了一声:“混账,放肆,大人面前如此无理,来人,给我带下去。”
      “我自然会走,不过不是去你王府,而是去天都掌剑司。”我冷眼看着他:“只要我今夜未归……”
      贺兰静看着我的眸子忽的垂了下来,突兀道:“阿扶,你太过无礼,快来见过王老爷与寒清观的王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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