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致我最亲爱的吸血鬼》枪杀玫瑰

46、飞蛾扑火

　　四月末的时候，春色早已蔓延遍了整片北半球，在冬季枯黑的枝头开始抽出新芽，绽开一簇又一簇碧玉，阳光从云端金灿灿地照耀下来，穿透薄雾，洒在衣服上，将衣服里裹着的人也浸得暖洋洋的。

　　但是这样的春意也仅限于展露在大地之上，在地底下的监狱里，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凯厄斯的脖子和四肢被铁链拴住，箍得死死的，冰冷的枷锁虽然并不能伤害到他，却使他彻底失去了行动的自由，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只有低头和抬头了。

　　药物日复一日地麻痹侵蚀着自己，凯厄斯觉得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还不及一个普通人类，甚至连从地上站起来都做不到。

　　未免太过可笑了，他不仅不能拥有正常人的温度和感知，现在就连吸血鬼专属的强大能力也失去了。

　　在阴冷潮湿的地面上，到处都是鲜血干涸的痕迹，凯厄斯觉得自己喉咙里那团火烧得更厉害了，简直就要把他的脖子生生灼出一个大洞。当心中对鲜血的渴求终于超越了这世间的一切事物，凯厄斯满意地发现自己总算能把阿不思的身影暂时从脑内给拽出来了。他现在几乎痛苦到一种病态的程度，竟试图凭借精神折磨来消损对那个人的思念。不过效果也还算立竿见影，当一个人最本能的求食欲被无限放大到一定程度后，哪还顾得上其他更高层面的欲望。

　　不远处响起一串门锁被拉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有条不紊的脚步声。“滚！”不等抬头看清来人的模样，凯厄斯就迫不及待地嘶吼道。

　　面前的人立刻停住脚步，斗篷下摆因为惯性扫过地面，从缝隙间飘出一缕气息。

　　那种味道类似于花香，更准确地说，就像是开到极致时即将谢却的红玫瑰。

　　凯厄斯认出来那种气息，无力低垂的头颅僵硬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方才有勇气慢慢抬起来。当阿不思的脸出现在视线里的那一瞬间，喉咙中源源不绝的灼痛感突然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眼中虚化，只剩下面前的红发少年清晰依旧。

　　两人静静对视了几秒钟，却是凯厄斯率先撇开头，这样的情况放在从前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但现在已然是今非昔比，那个总是喜欢温柔低头的少年代替他成为了沃尔图里的新主人。而自己，却被对方亲手送进了监狱。

　　啼笑皆非的结局。

　　“为什么不给他食物？”阿不思熟悉的声音从头顶飘过来，凯厄斯甚至能感觉到他正在皱着眉。

　　但这样的语气却让凯厄斯觉得陌生，在自己的印象中，阿不思从来不会用这样居高临下的姿态说话。曾经的他总是温润谦逊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样？

　　“哪里是我不肯给他。”似是被冤枉了一样，阿罗无奈怂了怂肩膀，指着地上的血迹，“是他自己坚持要绝食的。”

　　阿不思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血渍后，从卫士手里接过盛着血的高脚杯，不急不缓地将杯口端到凯厄斯唇边。他一句话都还没说，跪在地上的少年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将头拼命往杯子里凑，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塞进去才好。

　　最本能和最深刻的欲望同时出现在面前，凯厄斯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便已作出了下意识的反应。他就像一条被扔在地上的濒死的鱼，饥渴地饮食着阿不思手中的鲜血，但心里却开始生出一种被践踏的耻辱感。凯厄斯隔着血色模糊的玻璃杯面，看着杯子后面阿不思的脸。而当他看到那双没有丝毫感情的黑色眼睛后，这种耻辱感便越发沸腾起来，如同一壶烧开的水，滚烫的气泡从脚底一路翻滚到头顶。

　　等最后一点红色液体也灌进凯厄斯嘴里后，阿不思随之起身，优雅地把空酒杯放到身后的托盘上。“你有想过我吗？”在对方的脸即将从视线里消失时，凯厄斯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他现在无法将头抬到足以看见阿不思的角度，只能凭借着对方衣角摆动的幅度来揣测他的内心。

　　此时阿不思看似平静的眼睛里无法自抑地激荡出涟漪来，只可惜，这一幕凯厄斯完全看不见，反倒被一旁的阿罗尽收眼底。

　　“他当然想你了。”阿罗笑眯眯地走到凯厄斯身边蹲下，把那枚挂着徽章的吊坠举到他面前晃了晃，“看看这枚徽章上的人，是不是像极了你。”

　　凯厄斯看着阿罗手里闪耀着的金发少年，整个身体都在铁链中猛烈颤抖着，可惜他现在完全做不了这躯壳的主，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罗把那徽章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咒骂的字眼几乎已经冲到嘴边，但凯厄斯还是硬生生将即将脱口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他现在不得不感激自己这具已经被转变的身体，能使他不会在这样惨遭羞辱的场景下哭出来。

　　看到凯厄斯一言不发的倔强模样，阿罗不禁觉得有些无趣，于是他侧低下头，让自己可以看见凯厄斯低垂下的双眸，以便捕捉到对方脸上接下来出现的每一丝变化。

　　“哦，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们敬爱的阿不思，趁着你在沃特拉的这段时间里，把你在希腊的父亲、还有亚西的坟墓……”

　　阿罗说道这儿，却突然恶趣味地停下来，他看到凯厄斯骤然扩大的瞳孔，即使被禁锢仍然拼了命要抬起来的头，不由得愉快地笑出了声。

　　“你……你在说什么？！”凯厄斯红到发黑的眼球几乎要夺眶而出，可他越是着急要问出结果，阿罗就越是挑衅般地缄口不言。

　　冰冷了三千年的肌肤此时因为身体里爆发出的无边怒火，竟然开始透出淡淡的红晕，凯厄斯几乎快要被逼疯了，阿不思知道阿罗是在等着自己开口，他要亲眼见证自己亲手把凯厄斯的心搅得破碎不堪。

　　“我把它们夷为平地了。”阿不思开口道。

　　凯厄斯不再挣扎了，他想听到自己的身体里传达出他已死去的讯息，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渴望。

　　然后他绝望地发现自己依然还活着。

　　*
　　“为什么……为什么……”凯厄斯嘴里反复喃喃自语着一个单词，却再也没有勇气将后面的话问出口。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你怎么狠得下心。

　　看到结局的阿不思却好像突然心软了一样，他温柔地蹲下身子，连语气都变得缓和起来，如同徐徐春风，可说出来的话却比冰凌子更要扎自己的心。

　　“为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

　　“是我杀了你爱的人！你为什么不冲着我来！你有本事杀了我啊！你杀我啊！我父亲做错了什么！亚西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狠毒！连死人都不肯放过！”

　　缠绕在身上的铁链因为囚徒的挣扎而不停发出哗啦的声响，如同被投入地狱的灵魂因痛苦而哭号。

　　阿不思轻轻叹着气，拨开遮住凯厄斯脸庞的淡金色发丝，让彼此的面孔能够更清晰地呈现在对方的眼中。“他们什么也没做错，凯厄斯，错的是你还有我。”

　　凯厄斯不再说话了，他终于反应过来，阿不思就是要报复自己，就是要让自己好好活着，就是要让自己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哈哈——”他疯狂地笑着，整个身子完成了一张弓，诡异而凄厉，发黄的衬衫因为这个动作而被铁链撕裂开来，那个一直藏在里面的小药瓶就从裂开的衣料里掉了出来。

　　菱形的药品，被细细的银链子拴着，落进阿不思的眼睛里。即使隔着琥珀壳，他也能闻到从里面飘出来的香气。

　　那样皎洁无暇的血液香气，宛若月下雾气里朦胧的白蔷薇。

　　阿不思脸上露出一抹震惊的神色，但很快他就抓住了那个小药瓶。那银链子这样细，就好似他们现在的关系，脆弱到不堪一击。

　　“你做什么！”看到阿不思手握上药瓶后，凯厄斯拼命往后蜷缩着身体，“这是我的！”他挣扎着想把药瓶从对方手里摆脱出来，却忘了脖子上的银链子却经不住这样的牵扯。

　　很快，那条链子就在凯厄斯疯狂的挣扎下被扯断了。如同一缕月光，银链顺着肌肤滑下去，最后跌落到地上。

　　“还给我！”凯厄斯怒吼着，“把它还给我！”

　　阿不思听着金发少年愤怒的声音，他看着凯厄斯，眼神却平静极了。对耳边的怒吼置若罔闻很久后，阿不思才突然想起眼下最紧要的事，于是他迅速将目光从凯厄斯脸上收回来，决绝且冷静地起身离开。

　　“你别走！”看到阿不思起身的刹那，凯厄斯就开始慌了，他想抓住阿不思的衣角，但被捆住的手腕只能徒劳乱抓着周围的空气。“你回来！你把它还给我！”

　　你把我的阿不思还给我！

　　那抹黑影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很快就消失在了栏杆后。

　　凯厄斯难受到四肢百骸都在发抖，心痛到了极点，本就饥渴的胃也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而产生出异动，让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别这样，亲爱的。”听到阿罗的声音后，凯厄斯才想起来这个仍然没有离开的吸血鬼。他看到阿罗的脚飘到面前，接着，那双几乎只蒙着一层皮的手掐住了自己的下颌骨，并将它用力往上扳着。

　　“看看你现在多狼狈啊。”阿罗轻蹙眉尖，摆出一副悲伤的模样。“你当时求我别杀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自己的下场？”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别担心，你还有我呢。”

　　阿罗抓着凯厄斯的下巴，把脸凑上去，只差一点就要吻上他，“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像他这样抛弃你的。”

　　他原本以为，被阿不思这样狠狠磋磨掉锐气的凯厄斯，至少现在也该对自己表示出一点依赖。然而现实让他大失所望，凯厄斯只是发出一声冷笑，接着抬起眼睛狠狠瞪着他。“你在同我说笑话呢，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你最好注意一下你的措辞。”阿罗眯着眼睛，语气依然很温和，“别忘了，我现在依然随时可以让阿不思身首异处。”

　　“你！”凯厄斯死死盯着阿罗，但已然是强弩之末，很快他眼底的愤怒就如同被雨水浇淋的火苗，肉眼可见地熄灭下去。“你答应过我不杀他的。”

　　这种反应不是阿罗所期望看到的，甚至可以说，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的。阿罗心里震惊极了，但越是如此他看起来反而越是平静，连说话时的气息都不见一丝紊乱，“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到现在还爱着他吧？”

　　“你还敢爱他？！”

　　一抹惨淡无奈的微笑绽放在凯厄斯的嘴角，他没有回应阿罗的诘问，却是反问道。

　　“你见过不敢扑火的飞蛾吗？”

　　凯厄斯眼睛的形状很美，就像是鸟儿展开的羽翼，哪怕面无表情，都是极其动人的。“知道吗，凯尔。”阿罗将脸轻擦着凯厄斯的脖子，让彼此的肌肤互相摩挲。“我最喜欢你这双眼睛，这样美。”

　　“只可惜，永远都识人不清。”一把匕首从袖子里落出来，阿罗眼睛里的寒光投映到刀尖上，又被同样冰冷的刀片反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