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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两情相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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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言之凿凿,煞有其事,杜月澜惊觉大事不妙,她好像是嫁了个古板无趣的呆子。
“谁稀罕跟你做夫妻?”她仰起小脸,忿忿不平地瞪着谢长情,“明天我就要跟你和离!”
谢长情细细一瞧,发现杜月澜的眼眶已经红了一圈。红烛微光的映衬下,她眼角那点泪花在躲躲闪闪。
“不,现在就和离,你马上给我写和离书!”士可杀不可辱,杜月澜确切是恼羞成怒了。
“怎么,头一天进门就教唆我干犯法的事情?”谢长情缓缓走过来,说得冠冕堂皇,“你我之间不过是发生过一些口角,你哪怕是再讨厌我,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方式将我送入监狱。”
大昭律法白纸黑字:若夫妻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降罪。他们大婚当日就要闹个分道扬镳,岂不遭人诟病说是馋了那碗牢饭?
杜月澜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亲爹为了将她赶出家门,竟然使出这种卑鄙手段,骗她跟谢长情成亲。要说一点都不伤心的话,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谢长情生而为人,最忌讳就是名节不保。你可以混账,但是我不行。”他嘴里振振有词。
“是,你高风亮节,你光明磊落,你谢长情要名垂青史。我这样有伤风化的混账,跟你走在一起,只会让你遗臭万年。”杜月澜就是看不惯他这副冠冕堂皇的模样。
“你大可不必用冷嘲热讽的口吻尊人卑己,弄得好像是我欺负你了一样。”谢长情显得有些心虚。
杜月澜剜了他一眼,“不,你这哪是欺负我?就凭你这三寸不烂之舌,拿来当杀人凶器都行。”
“罪过罪过……”谢长情忽而面色凝重,“吾妻口无遮拦,无心之过天神勿怪,新婚大吉,霉运通通避开!”
杜月澜:“……”
神经病吗?
“看你平时口轻舌薄,说话也能把人刻薄死,怎么提到杀人放血这种事情,就软成个草包了?”杜月澜再次讥诮他。
谢长情站得笔直,侃侃而谈:“天地无终极,万物有生死,人命若朝霜。可想而知,生命是有多么可贵。生而为人一定要惜命,成天把打打杀杀放在嘴边,那是不尊重生命,那是亵渎神明……”
“停停停!”杜月澜听得脑袋发胀,立时告饶,“行行好,别念经。”
谢长情本来想收声的,但是转念一想,他又认为自己应该继续说下去。
“不,我们既已结为伉俪,我觉得你有必要正视自己的问题,端正自己的品行。我谢长情的妻子……”
“我让你闭嘴!”杜月澜从床榻上站起来,气势汹汹地盯着他看。
谢长情一介文人对武师,手无缚鸡之力,顿时被吓得噤了声。
“还有什么事情?没事的话我要睡觉了。”她说。
谢长情略是紧张,他梗着脖子细声说道:“合卺酒还没喝。”
杜月澜走到木案旁,动作干净利落地倒了两杯酒。
“过来。”她像是在发号施令一样。
谢长情乖乖走了过来,端起酒杯与杜月澜交杯。
心照不宣,两人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冰炭不投,但是愿意喝这一杯交杯酒,就说明默认了对方的存在。至少目前是这样。
杜月澜伤心归伤心,她倒是不怪父亲。她也不怪自己天真,不怪自己愚昧无知。就像是父亲之前说的,李毓和谢长情之间,她必须选一个。
这么想着她还有点乐观——她杜月澜也有可以选男人的时候。
而对于谢长情来说,他更是无路可选。既然三书六礼已成,便是不能当儿戏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杜月澜伸了个懒腰,卸下了繁重的嫁衣首饰,又洗了把脸,就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去了。谢长情卑微地想要“借”一丝窗沿安身,却被她无情地一脚踹下床。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她从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高傲地睨了他一眼。
……
谢长情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就暂且忍一忍吧,不日他定要振夫纲!
第二天一早,杜月澜是被外面的敲门声吵醒的。
“公子,少夫人,晨起时刻到了。”
“怎么没有动静,难道是还没有醒来?”
门外是谢家婢女与丽珠的声音。
杜月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说这谢家的床还挺好睡,被褥也足够暖和。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竟酣睡一整宿,夜半一次没醒过,实属难得。
床上倦慵地伸个懒腰,杜月澜突然感觉到,她的足底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转个身看去,谢长情就睡在她的身旁。
她并没有像昨夜那样,一惊一乍,而是沉默地看着身畔的人。
二人虽然同床,但是并未共枕,谢长情避她避得远远的,中间那条缝大概还能再塞进来一个人。也正是因为离得远,他的身子只有一半是盖着被子的。
杜月澜承认自己好色,谢长情长得赏心悦目,她不免要多看两眼。可是她此时的内心想法,却是无关风月的。其实她明白,这一桩婚事里面,谢长情才是最直接的受害者。
她起码能利用这桩婚事,避开了李毓。而谢长情呢,他却被逼娶了一个自己半分看不上的女人。像他这样古板迂腐的男人,一定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被毁了吧。
当然,她并不感到内疚,只是心中忽然有些惆怅,似乎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名状的自卑感。
夫妻俩洗漱完毕之后,便一齐去给长辈敬茶。
见到公公婆婆的那一瞬间,杜月澜终于明白,谢长情这长相是随了谁。他的父母都相貌不凡之人,尤其是母亲,螓首蛾眉,身上携有一股书香气,一点都不像是年过四十的人,说她是谢长情的姐姐杜月澜都信。
据说谢母林氏是西北东州人,林家在姑臧城里,是小有名气的书香世家。这样的门户走出来的闺秀,自然是谈吐得体,仪态端庄。
夫妻俩敬好茶之后,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二老面前。
“早就听闻杜若山庄的姑娘模子极好,今日一见,果真讨人喜欢。”林氏拉着杜月澜的手,就是一番由衷的夸赞。
杜月澜颇是心虚,脸上挂着的笑容有些僵硬。她余光瞥向谢长情,只见他神态自若,面无波澜。
“哈哈哈……夫人说得对。我们家长情眼光好,福气也好。两情相悦,极好,极好!”
谢父这一连四个好,说得杜月澜更为不好意思。她觉得二老大概是因常年不在长安城,所以不知道她的名声有多臭。一想到这里,她自是佩服自己亲爹,杜仲的一派胡言底是骗了多少人?
她又偷偷瞄了两眼谢长情,终于在他脸上找到了一丝不自然的神情。可想而知,两情相悦这个词放在他们身上,究竟是有多滑稽。
“我与月澜不仅有眼缘,连姓名都颇为投缘呢。”林氏温声细语地说道。
杜月澜在嫁入谢家之前,做了点功课,她知道谢父叫谢谦,谢母叫林月淮,还知道谢长情今年二十三岁,长她有整整六岁。
“是的,头是蛮圆的。”她连连点头。
“嗯?”林月淮与谢谦面面相觑,“头蛮圆的?”
杜月澜这才意识到,她方才是一时紧张,表述口误闹了笑话。
“不是,我的意思是蛮投缘的。”她忙纠正道。
“哈哈哈……”谢谦笑得眼尾起了褶子,“想来是过于紧张了,无妨无妨,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月澜你不必拘谨。”
“好……”杜月澜手心还是沁出了薄汗。
“月澜,我们谢家如今家业衰微,你还愿意嫁给长情我们真的很欣慰。只是这家中只有仆人二三,以后怕是要先委屈你一段时间。”林月淮语重心长。
“不委屈不委屈。”杜月澜对温柔与美貌并存的人没有抵抗力,一瞬间整个人都变得文静淑娴了,“能嫁到谢家,是月澜的福气。”
话虽然违心,但是说出来却一点都不感到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