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梨花压海棠》徒有情

15、翻墙回娘家

　　断断续续扯了有小半晌的工夫，无非都是些家里长短。杜月澜跟谢长情就像是两个初到学堂的学生，安安乖巧地听着师者讲课。

　　杜月澜发现，谢长情与父母的交谈是少之甚少的。

　　“好了，差不多就成了，我们也要出发了。”林月淮站了起来。

　　“出发？去哪里？”杜月澜问。

　　“我跟你婆婆就准备回姑臧城了，那边有一笔买卖急着要处理。如今正是特殊时期，我们可是一刻都不敢懈怠。”谢谦解释道。

　　杜月澜大惑不解，问：“才回来两天，就这么急着走吗？”

　　“有商机还不牢牢抓住的话，岂不是等同于白白将财富拱手于人？天道酬勤，自古如是。再说，时运这个东西只会越错越少，机不可失啊。”林月淮。

　　“这样啊……”杜月澜不好再多问，“那公公婆婆到了那边记得捎个信，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

　　“你跟长情也是，好好照顾自己，什么时候愿意的话，就到姑臧城来找我们。还有啊，长情要是欺负你，你可别忍着他，告诉我们，我们替你做主。”林月淮的态度，无疑是偏向儿媳妇的。

　　一旁的沉默了许久的谢长情，终于开腔：“她不欺负我就谢天谢地了。”

　　“走吧，再迟就要天黑了。”谢谦微笑着催促林月淮。“东山再起还得靠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千万不能让孩子们跟着受了苦才是。”

　　目送着二老上了马车，杜月澜回过头看谢长情，发现他早已转身走回了小院里。

　　“像个没心没肺的狼崽。”杜月澜跟在他身后。

　　在她看来，公公婆婆这样琴瑟和调的夫妇，他们对自己的孩子，一定也是关怀入微的。谢长情这样的态度，多少是有些冷漠。

　　“你有心有肺，都气得自己的亲爹将你卖给我了。”谢长情冷不防地回击一句。

　　杜月澜快步跟上去，问：“我父亲给了你们家多少彩礼啊？”

　　“这是你该问的吗？”他步履不停，甚至懒得正眼看杜月澜。

　　“那我以后的花销经费从哪里来？”

　　“放心，饿不死你。只要有我谢长情一口面吃，就有你杜月澜一口汤喝。”
　　“……”

　　杜月澜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并伸出小手，“给钱。”

　　谢长情：“什么钱？”

　　“我要出去玩，给钱。”她说得理直气壮。

　　谢长情无声叹气，又正色道：“杜月澜，你当这里是杜若山庄？从前你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可如今已经嫁到了我谢家，恐怕是娇惯不了你了。你莫不是以为，我是你爹不成？”

　　“呸！”杜月澜不悦道，“你少占我便宜，小心我回去跟我爹告状。”

　　谢长情笑了，他说：“那你现在可以马上回去告状，你倒是看看你能见着大司马吗。或许你连杜若山庄的大门都进不去。”

　　说完，他闪身避开杜月澜，径直朝内走去。杜月澜愣在原地，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日落西山前的半个时辰，杜月澜骑上谢家后院仅有的一匹瘦马，风风火火地往娘家赶。果真让谢长情说对了，杜家庄大门紧闭，任她敲门敲红了手，都无人响应。

　　她一个人蹲在大门前的石阶上，眼睛和鼻子都酸得不行。

　　“为什么……说好我嫁出去之后，还能回来的，现在都跟避瘟神一样避着我。”杜月澜忍住眼泪，将脸埋在膝盖上独自噫嘤，“都是骗子……杜仲个老骗子！”

　　当真是凄凉。

　　“大小姐……”

　　杜月澜闻声抬头，随后委屈巴巴地看着眼前的人，“月奴……我父亲呢？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月奴疾步向前，坐到杜月澜身旁，赶忙安慰她：“大小姐你别哭，大司马今早离开都城了，现在不在长安。是二夫人叫人将门锁紧的，你别胡思乱想。”

　　“真的假的？”杜月澜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

　　“真的呀，我昨日本就打算跟你到杜家的，但是大司马留我在山庄里了，说是有话要交待我。他要我和丽珠好生照顾你，我一个字都没有骗你。”月奴认真地说道。

　　杜月澜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终于缓和了许多。

　　“那……父亲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去西州了。西州才归于大昭国土十年左右，一直不太平。说是近期游牧民族揭竿了，那边如今更是动荡不安。不过你放心，惹不起什么大战乱的。大司马过去平定一段时间，就会回来了。”

　　杜月澜点了点下巴，自言自语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他不要我了。”

　　“怎么会啊，大司马还偷偷给了我好些银子，说是怕姑爷家不宽裕，让你吃了苦头，都是留着给你备用的。大司马说了不能让你知道的，你可别说出去害我受罚。”

　　杜月澜这一刻才感觉到，父亲比她想象中要温慈许多。一时间没忍住，前头忍了半天的眼泪蓦地夺眶而出。

　　“大小姐你怎么了……以前你不是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吗，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月奴不擅长安慰人，只管有话说话。

　　“你管我……走吧！”杜月澜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拍拍衣裳上的灰尘。

　　月奴问：“去哪里啊？”

　　“那……我们还在这里作甚？走，喝酒去。”有钱傍身的人，哪里有那闲功夫矫情。

　　“不可以。”月奴阻止她，“你今天是过门的第一天，又这样招摇过市，姑爷岂不是要被气死？”

　　“他都不管我的死活，我哪里能理会他的面子。放心，就他那个身段，也就配舞文弄墨了，难不成还能绑着我不成？天塌下来，有我扛着。”杜月澜大言不惭。

　　“可是……”

　　“别可是了，走！”

　　月奴杵在原地不动，他后悔了。

　　刚才是看杜月澜太伤心了，才骗她杜仲留了钱财给她。大司马巴不得她吃点苦头好长些记性，怎么会继续骄纵她呢？现在好了，自己腰包里的银子，都不知道够不够她挥霍一顿的。

　　“大小姐……”月奴看起来有些为难，“大司马留的钱其实在山庄管家那里，我每天只能去取几两银子。”

　　月奴终于深刻地了解到，什么叫编出一个谎言之后，就得用无穷尽的谎言来圆谎了。

　　“就几两银子？这也太小气了点。”杜月澜随口抱怨，脸上倒是没有不悦的神情，“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给多了我还要怀疑，那人到底是不是我父亲了。”

　　“我有钱，你看。”杜月澜从广袖里掏出来一个小钱袋。

　　“大小姐你哪里来的钱？”

　　“借的，在谢长情那里借来的。”她将手中的钱袋上下抛掷把玩。

　　月奴不太愿意相信，谢长情又不是不知道杜月澜的秉性，怎么可能给她资本，让她出去兴风作浪？

　　“好了，我跟你实话实话吧，这钱就是我从他那里偷来的。不过我可没想占他便宜，回头要如数奉还的。走了，再耽搁醉仙阁就没位置了。”

　　正打算离开此地，杜月澜听到山庄里面有人在叫她。

　　“姐姐……姐姐！是你吗姐姐？”
　　“姐姐，说句话！”

　　是弟弟杜衡和妹妹杜香的声音。

　　杜月澜忙贴到那堵墙面上，说：“阿衡阿香，是我！”

　　“姐姐你等一下，先不要走！”

　　杜月澜就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她隐约听到围墙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杜衡好像是在叫仆人把梯子。

　　“姐姐！”

　　果不其然，杜月澜仰首看墙头，看到杜衡露一张稚嫩的小脸，正满眼欢喜地对她笑。

　　“嘘！”杜衡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我母亲现在睡着了，小声一些不要让她发现了。”

　　杜月澜点点头，“你别爬这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可是我好想姐姐啊。”杜衡说。

　　杜衡这一句话，听得杜月澜鼻尖一阵泛酸。

　　杜衡跟杜香是杜仲跟陈氏的孩子，两人今年十三岁，是一对龙凤胎。兄妹俩打小就喜欢黏着杜月澜，他们活泼善良，性格一点都不随尖酸刻薄的母亲。因为喜欢姐姐，二人私下也没少挨母亲数落。

　　“哥哥你下来，我也要看姐姐，要跟姐姐说话！”院子里的杜香急急说道。

　　“你们开不了门吗？”杜月澜问。

　　“不行，母亲在里面上了个大锁，钥匙在她那里。”

　　“……”杜月澜无言以对，陈氏有必要做到这一步？

　　“你们别动，我进去！”杜月澜说。

　　眼前这个墙高是高了点，但是难不倒打小习武的杜月澜。本来她是不打算翻墙进娘家的，但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施展轻功翻身上墙、落地，杜月澜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还是姐姐厉害！”

　　杜衡杜香高兴得手舞足蹈，还没来得及跟姐姐拥抱，就见母亲陈氏拖着个大扫帚过来了。

　　陈氏龇牙咧嘴来势汹汹，一手叉腰一手持“武器”的模样，凶悍得像是一头吃人的母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