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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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你要去哪儿？”
“去海楼，”既同撒了个谎，“之前就说要求海楼调查的，现在归远不在了，要查的事我还是要去查。不是说林大哥也在海楼吗，我过去找他。”
“那我和你一起。”
“你就留在这里吧，海楼城里太过混乱，去的人多了反倒太引人注目。若是有什么事，我就送信回来。等事情查完了，我们一起回药阁去。”
冷绣丹想想有理，便答应了。
既同又去找虞无欢兄妹辞行，到了他们住处才知道虞无邪去了族里的炼炉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小小的院子里只有虞无欢，坐在小凳子上，百无聊赖地前后摇晃着。看见既同过来，他兴奋地扑过来：“骨头！”
既同抱了他一会儿，才依旧用在鬼界时的交流方式告诉他，自己马上就要离开。
虞无欢顿时丧气下来，问他去哪儿。
既同只说去找朋友，但他此去一要探探且陟的具体计划是什么，真的请回凌霄之后预备怎么办。毕竟有那个缚神法阵在，他相信且陟肯定不甘心为人棋子。二是看能不能拿到且陟的佩剑，那或许就是虞无欢真正的骨头。
虞无欢依依不舍地跟着他一路到了渡口，牵着他衣角不肯放开。既同哄了他一会儿才叫他松了手，冷绣丹也站在栈道上送他。
上了船，既同回身望去，海岛上花团锦簇，绿意盎然，尤如世外桃源一般。虽然是在梦中，但在这里和盛途度过的那短短几日，也算是不负此生。
岸上，冷绣丹和虞无欢的身影渐渐隐去，既同才回到船舱中，看着沈停划船的背影。冷绣丹跟既同提过沈停和韩思珈的关系，因此他迟疑一番后喊了他一声：“沈叔。”
沈停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公子唤我有何事？”
既同道：“我此行是去东洲，或能与韩姑姑见面，你可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沈停一怔：“你说的是思珈？”
既同点头。
沈停苦笑道：“不必了，何必让她多一分牵绊。你若见了她，只告诉她好好保重，不必说是我说的。”
小船很快就靠了岸，既同下船后正要走，沈停叫住他：“公子，东洲是龙潭虎穴，我不知你为什么要去，但是我知道，牵挂你的人都希望你平安。”
既同步子一顿，回身冲他一笑：“我知道了，谢谢你，沈叔。”
根据冷绣丹指示的路线，既同到了海楼城外，没想到林见山就在城外等他。月余不见，林见山憔悴了不少，衣衫和头发都没能好好打理。
“林大哥……”
林见山见了他却笑：“我原本还担心你因为归远的事太过伤心，如今见你还好，我就放心了。绣丹来信，托我在此接应你。我在海楼呆了一段时间，也算有点经验了。”
两人一起入了城。林见山一边带他去自己的临时住处，一边道：“如今城里有一个管事的，是个实力还不错的修士，靠着维持这里的秩序让流民们给他进献点银钱或是衣食。虽然出入城自由，城里都是他的眼线，只要来的人不闹事，他便不管。”
临时的住处是一个半漏风的土砌的小屋，这里比较偏僻，流民们没人占，林见山才住进来当做居所。
里面几乎没什么称得上是家具的东西，一桌一椅，一张铺在地上的已经磨损的席子。
林见山给他倒了半杯井里打上来的冷水，道：“我查到点东西，一会儿要不要出去转转，顺便吃点东西。”
“好。”
歇在屋里时，林见山跟他说起玄天宗和万渊宗的消息。如今玄天宗内斗不休，周霁回去之后，宗门里的一批老人已经不认他了，而是割据一方，大有要将周霁逐出玄天宗的意思，理由就是周霁的贸然行动害得周道然惨死，铜山被毁。
周霁招揽了一批支持他的人，整日和那些反对者为争夺地盘而争斗，百姓们不得安生，苦不堪言。
樊见素稳住了万渊宗的局势，便趁乱攻下了玄天宗的十数座城池。她下令不得骚扰百姓，收容从战乱处逃来的人，收拢了不少民心。
玉墟门自然也不甘落后，从南边蚕食了玄天宗不少地方。周霁这才找反对者和谈，欲先抵御万渊宗和玉墟门的入侵。
但是樊见素却公告众人，愿用自己攻下的城池交换周霁。如此一来，周霁岌岌可危，和反对者的和谈也不了了之。
既同听完，心里有了一个主意，对林见山道：“劳烦你给樊姑娘送一封信，让她时刻注意玉墟门的情况，若发现东洲有变，便可趁机拿下玉墟门所占玄天宗的地方。”
林见山奇道：“东洲为何有变？”
“我之后要去东洲办一件事，”在林见山说什么之前，既同先道：“此事万无一失，必能取了且陟性命。到时候玉墟门大乱，且离年纪尚轻，必定要将所有精力放在如何稳定局面上。韩夫人与我母亲有过命的交情，她会保我平安，你放心。”
既同话说得半真半假，林见山急道：“你要做什么事，我陪着你去。你一个人，如何搅动玉墟门的局面？”
既同摇头：“到时我一时半会儿可能赶不回来，还要劳你送绣丹回药阁的。等办完了东洲的事，我就去药阁找你们。”
林见山疑心道：“既同，你莫不是要去做什么傻事吧？为归远报仇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
“林大哥，我此去并非只为归远报仇，这件事牵涉的人越多越不稳妥。我和你们一路走来，可曾做过什么傻事？”既同把逢魔剑横在身前，道，“我在伥海时，族长告诉我，此剑是凌霄仙君生前佩剑，得他灵力滋养，早已生了剑灵，境界已在分神之上。有此剑在，足抵万军。你若不信，我去了东洲先找郁姐姐，让她给你传信报平安，怎么样？”
既同知道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们绝不会允许自己去赴死。活了这么些年，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撒谎，要骗的也不止一人。
“可是……”林见山还在犹豫。
既同又道：“我必须赶在七月前到东洲，就不能在这里久留，海楼的事很有可能还查不清楚，我走之后，剩下的调查就要全靠你了。林大哥，如今除了绣丹，能帮我的就只有你了。”
这也是第一次既同说出这样恳求的话，林见山推拒不得，只好说：“那我便信你，若是事情不顺，也不必勉强，先回来这里，我们商量过后再作打算。”
“好。”既同认真应下，才勉强消了林见山的疑心。
之后两个人出门去，林见山带他到了一处荒地，只见黄褐色的土壤裸露在外，一大片圆形空地上寸草不生，空地周围却林木丰茂。
而空地中央，有一处凹陷下去的小坑，林见山指着那小坑道：“海楼流传着一个传说，凌霄仙君便是在此陨落，他死后尸骨便埋葬在这里。可是十几年前，有人挖走了他的骸骨，自那以后，此地不生寸草，海楼也为玉墟门所弃，成了一座流民城。”
和凌霄仙君有关，如今既同最先能想到的便是且陟，或许凌霄的骸骨是让他死而复生的关键？
林见山继续道：“我在这城里发现了很多普通人的骸骨，看那些骨头被侵蚀的程度，大多是死于十多年前，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既同，若骸骨的事情是真的，你说当年海楼是不是并非被弃，而是拿走骸骨的人要灭他们的口呢？”
“十之八.九，”既同相信这是最能说得通的解释。
“可是，他们拿凌霄仙君的骸骨做什么？”
“上古歧鮶的尸身尚且能残留灵力，凌霄仙君的骸骨想必也同此理。”
林见山叹了口气：“多看清这世上的人心一分，就越叫我心惊。”
既同沉默不语，两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往别处去，林见山又告诉他，有几个修士不知怎么打听到伥海的渡口又开了，便又想进去碰运气，可惜没能找到入口，又回了海楼等着。他猜测是上次他们进伥海被人看见，今日知道既同要出来，他特意寻了个由头没让那几个修士往海边去。
在那之前，林见山还听见他们提起去伥海的缘由。据说伥海之内生活着一群神秘的人，这些人天生异骨，用他们的骨头可炼出不世神兵。
既同惊道：“所以，这就是无欢被抽去脊骨的原因？”
林见山痛惜道：“我猜测也是，这就是勾望夜的秘密，我也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避世而居。在中原，他们就是被觊觎的猎物。”
难怪虞无邪难以信任人，最初遇到他们时，防备之心如此之重。
不过这一切都指向且陟，那就意味着谋划凌霄仙君的事已有十数年之久。既同觉得自己离真相只有一帘之隔，这层帘幕背后所掩盖的，也许将会彻底震动整个中原。
回住处的路上，既同和林见山遇见一群小孩子追打着一个疯疯癫癫的人，那人滚倒在地上，褴褛的衣衫遮不住的身体部位裸露出来，布满了可怖的伤疤。
林见山把那些孩子喝退，那人缓缓爬起来，嘴里不住喃喃道：“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哈哈哈，正好。千人为祭，羽化登仙，嘻嘻，登仙，仙君，仙君，做仙君……”
既同盯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他没来得及抓住，便对林见山道：“林大哥，你打听一下，有哪些地方曾有人大批死亡，因病或是被杀都可以，数量刚好是一千个人的。”
“好，”林见山好奇道，“你觉得那个人说的不是疯话？”
既同苦涩道：“最近见多了疯狂的事，再离奇的话我都不觉得是疯话了。”
林见山猛地想起来什么，大惊：“我和归远多年前在某个城里遇见一个恶道士，那人在活人身上下恶咒，助自己提升修为，这么算起来，人数似乎正好一千。可即便是这种方法，也断不能一举登仙，那道士也未曾说过这样的话。难不成，还有人在别的地方作同样的恶？”
“那人极有可能是幸存者，”既同推测道，“要想法子从他嘴里套些话出来。”
然而此后好几天，那个疯子都一直不见踪影。既同不能再耽搁，只好将此事托付给林见山，而后向他辞行。
林见山送他到城外，道：“既同，我不能与你同行，但便是念在归远对你的情谊，你也当珍重自己。你说的，药阁再见，那我们后会有期。”
既同忽地想起陈风临死前说的那句话，心情复杂道：“后会有期。”
拐过山路，再也看不见林见山后，既同恍然发觉，当初自己只身下山，独自一人闯荡，后来遇到盛途，和冷绣丹重逢，结识了许多挚友。那时觉得他们志向相同，一起并肩战斗，也许真的能够改变这世道。可是后来，一个接一个的人永远离开了，到了今天，竟又只剩下他一人，踏上去往东洲的路。
当初忐忐忑忑，迷惘不安，如今却是心志笃定，怀着一腔孤勇，去迎接他的终局。
他好似有点理解了陈风当时的话，这一路走来，已无遗憾。
这一副俗体凡身，体味过人的万般滋味，那些让他为之悲喜的爱恨，让他为之心动和沉醉的情和欲，都是为了今日，让他坦然走上自己的道。这道的尽头不是登仙，而是这人间的万家灯火，可以如星河般亘古长存。
这自然是盛途所说的傻事，可若换了盛途，换了樊见素、冷绣丹和林见山，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他腰间挂着的逢魔剑晃了两下，既同伸出手指在上面点了点，笑道：“险些忘了，我并不是一个人。归远，这段路，我们同行吧。”
燕雀在林间飞掠而过，溪水缓缓，花香染上衣角。天朗气清，正是一派大好春光。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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