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保密 ...
-
白白的云片糕，在火光中泛了昏黄的颜色。一片一片叠着放在纸包中，也许是因为路途颠簸又遇了刺客，边上有几片已经碎了。
谢蓠默默地舔了下唇。
说不想吃，是假的。跟只经过简单处理的食物比起来，这么做工精致的云片糕，显然是从京中带出来的。
“不吃？”她半天不说话，萧衍便又耐着性子问了一次。
谢蓠小心地抬眼打量他，他就蹲在她身边，目光平静。
“当真给我？”
“乌玄身上的背囊里找到的，没有别的了。”萧衍回答她。
他见她还是一副别扭样子，微抿了一下唇，干脆将那一包云片糕都放进了她怀里。
“哎，王爷……”
“别饿着。”一句明明是关心的话，让他说出来，却跟数九寒天似的，让人浑身泛凉。
谢蓠于是闭了嘴，从那纸包里拿出薄薄的一片糕点来，小口地吃了起来。
云片糕在大梁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可同野地里那些鱼啊肉啊酸果子什么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了。
谢蓠忽然觉得，自己方才“嘲笑”萧王怕蛇，有点不太好。
一小包云片糕很快就吃完了，夜色也浓了起来。
萧衍和凌江怕夜里凉，又将那一堆火拢得更大了些。
谢蓠见他围过了火就一个人在一边坐着，于是起了身，缓缓地蹭了过去。
“王爷。”
“有事？”萧衍扭过头看向她，见她自己坐了过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
“我……”谢蓠微垂了眼帘，“刚才对不起啊……”
“为何道歉？”
“人嘛，有喜欢的东西，就少不了会有害怕的东西，没什么的……”
萧衍自然一下就听明白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撇开了视线：“哦。”
谢蓠被他这反应噎了一下。
可她好歹是督察司现在最厉害的卧底，怎么能遇到这么点挫折就退缩？
她沉了心，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来，特意压低了声音：“王爷放心，此事我一定保密，不会告诉任何人，凌江也不会。”
萧衍闻言重新转回视线来，看着她一脸诚恳地表情，不知怎么，就突然有点想笑。
他这么想的，就这么做了，然后他就看见对面的姑娘表情忽然惊恐了起来。
“你……”
“王爷放心，我说到做到！”
谢蓠一骨碌就起了身，连忙回到了自己原先靠着的那棵树下头。
“地狱修罗”朝她笑了，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萧衍看着她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才浮起的一点点微笑一瞬间就消失殆尽。
好心情被破坏了，而且，忽然有点气闷。
他起了身，朝不远处的另一个小小的火堆走了过去。
那火堆是凌江才拢起来的，他说这里荒郊野外不知会不会真有什么野兽，所以只让谢蓠几人休息，自己却是在另一边守夜。
仿佛是知道萧衍要来，他将手中拨拢火堆的小木棍扔下，抬起头来看着他。
“王爷猜到了凶手是谁？”
萧衍也不傻，这凌江身手不凡，显然不可能是谢家派出来的家丁，那就肯定是督察司出来的人了。
“宫司长不守规矩。”萧衍在他对面坐下，隔着火光，亦平和地看着他。
凌江挑了下眉：“司长自然信守承诺。”
“那你为何出现在此？”
“单阁主担心谢姑娘安危，不得不自己作主，派人前来。”
“就这么说实话？”萧衍看着他那不是很在意这些的表情，眸中晦暗不明。
“姑娘是督察司的人，别人不知道，王爷却知道，属下就算说谎，有什么作用？”
何况一个谎言就要另一个谎言来圆，凌江负责保护谢蓠，可谢蓠却没理由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他如果贸然撒了谎，焉知会不会影响姑娘的行动。
萧衍半晌没答话，凌江也不急。两人安静了下来，只有当中的火堆偶尔爆一个火星，发出噼啪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衍又开了口：“那些刺客，是从靖安府来。”
凌江看向他，似乎对他推知这个结论并不感到意外。
此前准备晚膳的时候，他也与谢蓠闲话过几句，在谢蓠看来，这次刺杀定是他们要调查的镇国公听到萧衍要回江北路的消息，所以提前派人截杀，但凌江并不这么认为。
谢蓠于卧底探查一事上资质过人，但她毕竟一介女子并不会武，是以不太清楚大梁各地，不同军种，就连兵器用度上，也会有细微的差别。
但她不知道，凌江身为卫阁中人，却是清清楚楚。
至于那位萧王，他既然能在成定关杀出威名来，能了解这些也是很正常的。
“王爷怀疑我？”凌江将视线投到了对面那人的身上。
“你若要杀我，自己来杀就好，何必大动干戈？”萧衍亦回过视线去，并不闪躲。
凌江轻抿了一下嘴唇，萧衍的言下之意，他听出来了。
这种话跟他说，却又不是怀疑他，那只有一个答案了，萧衍和他所想几乎相同。
“督察司下设五阁，彼此之间互有联系又各自独立，如果真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也不是没有可能。”凌江给了他准确的答案。
萧衍已经明白了：“她怀疑是镇国公手笔。”
“我没有告诉她。”凌江回答，“姑娘不必知道这些。”
到此时，萧衍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她迟早会知道。”
萧衍起身，往回走去，凌江并未拦他，只是盯着跳动的火焰，若有所思。
*
夜幕沉沉，深林之中不像城池里有各家门口的灯笼，这里入了夜便是一片黑暗。当空的半轮月亮虽多少发出光芒来，但于这黑暗的树林中，杯水车薪。
萧衍走回去的时候，谢蓠和项争都已睡了。
项争靠着树，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剑，细听还有轻轻的鼾声。而谢蓠，虽同样也是靠着树干，可身子单薄，看着瑟缩了一团。
萧衍眸光暗了暗，有些不悦地走了过去。
原先端庄明丽的嫁衣这会已脏了不少，裙角还不知被什么东西划了口子，少女抱膝睡着，单薄的肩随着呼吸有轻微的起伏。
萧衍自幼就被他爹扔到军营里训练，长大了就跟着成定关的常将军打仗，所见大多都是在战场上拼杀的士兵，其中又多体格壮硕人高马大的，由是谢蓠在他眼中，就越发瘦弱起来。
萧王看着看着，不免又微皱了眉头。
他突然想到朱雀街的小店里，这姑娘一言不发默默吃东西的场面，心里冒出一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来。
她好像吃得也不少，为何如此柔弱？
想到这，萧衍神情一滞，喉结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这样的想法好似有些无礼……
他于是连忙收起了思绪，只是才要离开的步子，刚走出一步，就又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像个傻子似地想了一会，而后将自己身上的一件长袍脱了下来。
拎在手里，借着微弱的火光看了看，萧王一脸嫌弃。
因着一场刺杀，好好的衣服上溅了许多血污，只是要他再拿一件出来……
萧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中衣，好像也不能再脱了……
他站在那，纠结了良久，最后又想，只不过是与他合作的督察司的卧底，还不知有没有其他目的，他为何要纠结这些？
然后心安理得地把那件衣裳“裹”在了谢蓠身上。
他的外袍好像有点大，一下把她人都罩在了里面，样子有些滑稽。
萧衍蹲着看她，不自觉地又笑了一下，在意识到自己笑了之后，他忽然收起了笑容，突地站了起来。
夜深了，休息一个时辰，他还是去接替那位凌侍卫，让他也休息片刻好了。
是敌是友且不论，当下，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
谢蓠是被林间的鸟鸣声吵醒的，她睡得其实一点都不好，但是又好像睡得很深。
虽然醒来之后脖子后背没一处不疼的，但督察司多年，这一晚，她好像难得地睡得没有任何的担忧。
天已经大亮了，她面前不远是昨夜燃过了的灰堆，这会还隐隐冒出烟来，凌江正拿着一个灰扑扑的水囊，往上面洒了水，将其彻底熄灭。
“姑娘醒了？”小水囊的水洒完了，凌江起身，刚好看见谢蓠睁开眼。
谢蓠点点头：“你在做什么？”
凌江看看手里的水囊，道：“深林之中，不能有一点火星，若是我们走了，这里着起来，可是大麻烦一桩，所以要赶紧熄灭了。”
谢蓠若有所思：“就像昨日，你们要点火，先要整理一块干净的空地，一个道理对吧？”
这里树连着树，若是不小心着了，实在不敢想象，谨慎些也是应当的。
凌江点点头：“姑娘果然聪慧。”
见他去重新打水了，谢蓠自己笑了一下，便也准备起身活动活动。
她一动，身上便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谢蓠垂眸看去，正见一件玄色暗红边的长袍，落在了她的脚边。
这不是，萧衍的衣服？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保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