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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 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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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线的边缘有一抹虚幻的影子在摇动,乔粥费劲地睁眼,一片模糊的白,闭上眼睛缓过一阵睁开,那抹虚幻的影子俯身下来,气息喷打在脸颊,手掌抚摸她的脸,她感觉不到触感。
恍惚里她看见一条长廊,蜿蜒没有尽头,大片大片通明的白炽灯,冷白又刺眼。
终于,她在刺目里睁开眼,视线里是陆朝清俊的脸上的疲劳,眼窝深邃。
乔粥望进他的眼里,抿嘴淡笑:“其实我还是想知道你讨厌我哪点?”
陆朝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小时候我还睡过你呢。”
陆朝哽住,没说话。
“现在我长大了,所以我回来对你负责。”
陆朝直起身,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低沉什么。
乔粥撇撇嘴,又说:“其实是你睡了我,你对我负责。”
陆朝还是不说话,乔粥翻个身趴在床上,不想再说了。
病房的门开了一半,有人在外面晃动,陆朝看眼,转头问她:“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你应该赔偿我,造成我现在这模样是你的原因。”乔粥有气无力的说。
陆朝点头,“嗯,那我去算算赔偿费。”然后转身出去了,这一出去就再也没回来,直气得乔粥恨不得把他关在电梯里一辈子别出来。
两次都这样!
正当乔粥气得牙痒痒时,管家笑眯眯地出现在病房,说出院手续办好了,来接她回家。
在管家精心调理下休养了几天稍微缓和了气,陆洋发简讯约她周末去巷子口,正是和她的意,她可有好多事想问他。
手机震动截断了乔粥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拿起手机,是好久没联系的冰激凌,她想起来以前找他写的报道还没有结账。
冰激凌:最近怎么样?
乔粥想,这多半是在委婉的进行催债。
乔粥:凑合。
乔粥:其实我还是想问,怎么那么贵?
起初只想要报道还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想真心觉得一万块钱一篇的报道简直黑心肠,当真是熟人坑熟人。
冰激凌:挣钱攒聘礼。
乔粥:……
乔粥:恭喜。
冰激凌:还没追到手。
乔粥:……
最后,乔粥转了十万,结清前面写报道的费用。
乔粥:有机会再合作。
冰激凌:谢谢老板。
后面还配了一张九十度鞠躬的老年人表情包。
乔粥笑笑。
晚上六点,乔粥将车停在巷子口路旁,叫“水”的咖啡馆很安静,只有右边靠窗角落里一个女客人,身前的烟灰缸里熄灭半支烟,手指捏着一支烟搓来搓去,眼睛盯着凉透的咖啡皱眉沉思。
乔粥走进去和她对上眼,一秒钟又错开。
乔粥坐到最里面昏暗的灯光下,点了一杯牛奶。她用舌尖转动糖果,看见以前常在她店里点白开水的女生挎着帆布包进来,脸上是柔和的平静,她走到常坐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拿出电脑打开,然后一个眉目清秀的男生端着一杯牛奶过去坐到她对面,女生抬头对男生笑,嘴角的笑很浅很柔和,像极了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女生喝着牛奶敲键盘,男生捧着书,时不时抬头看女生。
一如乔粥刚回来的那天,他们也是这样相处,像一对少年老夫妻。
乔粥也跟着女生喝一口牛奶,温热的甜,穿过喉咙,熨进心里。她看见一个人迎着斜阳的余晖向她走来,身上带着太阳的暖意。
“喝什么?这里的南山还不错。”乔粥冲走进来的陆朝笑,“不过,我说的是曾经。”
陆朝将外套搭在椅背上,解开一枚袖扣,昏暗的灯光里,乔粥瞟见他虎口上的浅色疤痕。
陆朝说:“试试。”
柜台传来磨咖啡豆的声音,咖啡的香味瞬间弥漫在空气里,飘远。陆朝拿出手机看时间,乔粥用右手扶住荡在左手腕宽大的手表,六点五十分,她抬头问陆朝:“你等人?”
“嗯,约了陆洋。”说完抬眸看她的神情,她的眼里明亮亮的含了笑,像吃到糖果的小孩,不知是因为他说的陆洋还是什么。
他垂下眼眸,不再说话。服务员端来咖啡,他只加了奶。
乔粥伸手从他盘里拿走糖倒进自己的牛奶杯,搅匀冲他笑:“好巧,我约了你。”
陆朝抬头,乔粥笑得眯起了眼,秀眉弯弯像天边虹桥,她用搅过牛奶的勺子放进他的咖啡杯里,轻轻搅动,一圈一圈荡成小小的漩涡,吸引人往下跳的漩涡,而她就是漩涡里的引力。
“加奶的咖啡更香。”乔粥对上他微皱的眉笑,“不信你试试。”说着将勺子搁在咖啡盘里。
漩涡停下,陆朝听话地端起咖啡抿一口,醇厚的牛奶味夹杂着咖啡味,奇怪的味道,却和她说的那样,香,还很甜。
“陆朝,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咖啡杯磕在牙齿上,陆朝的手有点不稳。
乔粥像没看见似的,继续说:“那勺子我舔过,你这是在和我间接接吻。”
咖啡有点烫,舌尖微疼,唇齿间还残留着她杯里的奶香,像她的发丝,香甜。
“接了吻是要负责的,你说是你对我负责还是我对你负责?”
“算了吧,你那么穷,还是我负责你吧!”
乔粥说得委委屈屈,语气里却是藏也藏不住的笑趣。
陆朝放下咖啡杯,舌尖在齿根滑过,他说:“乔粥,你今年二十四,说话要三思而后行,你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
“是嘛?记这么清?你不会一直暗恋我吧。”乔粥歪头,半个身体扑到桌上用双手撑着,笑得明亮亮地看他。
陆朝垂眸看飘着奶白的咖啡,双手在桌下握得紧紧的,奶白的漩涡里似乎飘着曾经,耳边有小姑娘清灵的声音。
他在窗边写作业,她坐在他的床上,抱着他的枕头,一边摇晃一边唱:“哥哥呀哥哥,哥哥呀哥哥,哥哥呀哥哥……”扰得他写不出一个字。
他心烦又想一直听,听她叫哥哥,听她一遍又一遍的唱,唱到他的梦里。
那晚,她睡在他的枕头上,第二天,他一科作业也没有交。
“陆朝,你女朋友呢?”乔粥一手撑着脸,凝视他长卷的睫毛,紧抿的薄唇。
陆朝从漩涡里抬头,寻着她的声音露出疑惑。
“分了?从小你就特能忍,做错什么大事儿让你狠得心分手?”舌尖一点一点打在齿根,一点一点用力吐出这些让她烦躁的话,右手揣进兜里,指尖在烟盒上转悠,她却眯眼带着点微笑。
“我没有女朋友。”陆朝一字一词咬得格外清楚。
乔粥皱眉,猛喝一口牛奶,才迫使自己努力去回想,“高中,你同班的那个漂亮女生。”
“你记错了。”迎上乔粥疑惑的眼神,陆朝再次说,“我没有女朋友。”
乔粥却一手搭在桌子上,动作有点用力,咖啡盘里的勺子被震动跳响,“陆洋说的,高一你和同班的女同学交往,高二你们去逛街,高三,你写情书约她看樱花。我看过那封情书,信封是水绿色的,你还画了一朵樱花。”她的神情很冷,说出的每个字都似乎带着刺。
陆朝的脸随着她说出的话渐渐变沉,薄唇抿得只剩一条线,眼神幽暗,是海藻最深沉的颜色,很久,沉默很久,他突然问:“你为什么和陆洋分手?”声音又冷又沉。
手机响起,乔粥又惊又吓地看陆朝,她顿住,手机明亮的屏幕上弹出陆洋的信息:对不起。
她将手机翻面盖在桌上,手有点抖,端杯喝一口牛奶,已经冷却,她说:“我和陆洋连朋友都不是。”
连朋友都不是……
那怎么可能会是情侣……
陆朝的目光有探究,似乎在寻找,最后颓废地低头,声音很低,“那封信,是我写给你的。”
“那封信,是陆洋给我看的。”
“那天,我在山脚等了一天,你没来,回家我在陆洋桌上看见你们的合影,陆洋说你答应他了,后来你们每天在一起,你再也没来找过我。”
再也没有唱过那首让他心烦又想听的歌。
声音嘶哑。
乔粥突然站起来,她走到柜台从衣兜里摸出陆朝的皮夹付了钱,然后拉起陆朝往外走。
窗边那对年轻的少男少女相视微笑。
她拉着陆朝进旁边那家没有招牌的店铺,没有开灯,整个铺子昏暗暗的,只有窗外少许路灯的光线透进来。
也没有人,门都是虚掩的。
她拉着陆朝摸黑往里走,走得顺畅又熟练。
他们停在一架书架旁,乔粥随手抽出一本书,翻到最后一页,接着窗外的路灯,陆朝看见末页左下角有签字笔写下的两个小字,一笔一划工整又有劲——陆朝。
“这里有三千零三十一本书,我每看完一本就写下这两个字,我用三年时间看完了它们,这里每一本都有它。”
十年,从陆朝离开她家旁边的那一天起,她看不见陆朝的每一天,都被记录在这些书里。
“陆朝,我能用这三千零三十一本书换一封樱花吗?”黑暗里,她在祈求。
陆朝没有动,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她把书随手卡在书架上,然后转身冲上去,像那年的山洞,她吊在他的身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很用力,咬下,咬在那道旧疤痕上。
脖子沉闷又温热的呼吸,陆朝用劲禁锢住她的腰,很细,在他的臂弯里不留一丝缝,他埋在乔粥的脖子里,有疼痛的喘息,潮湿里,他在说话。
“能。”
窗外路灯是暖色的橙黄,他们在玻璃里紧紧相拥,拼命呼吸,舌尖是腥甜的鲜血,是脉搏的跳动,是生命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