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乃由

20、Chapter 12

　　“陆洋。”

　　例行早会后，乔粥叫住他，声音里听不出她的情绪，陆洋默默地收回脚转身，乔粥说：“中午吃饭。”

　　这是一句陈述句，不是那天微信上的寻问。

　　陆洋就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平白得到乔粥的好，十年前偷来的迟早要还回去。

　　他的抽屉里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乔粥和陆洋，他们在笑，身后的阳光都没有她的笑容灿烂，他的眼里只装得下她的侧脸，她在看镜头，透过镜头的陆朝，她永远不会看她身后的祈求。

　　陆洋将照片夹进一本书里，被放在抽屉的最深处。

　　中午约在公司附近的餐厅，人很多，乔粥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点餐。

　　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麻木的表情，担着同一份沉重暴晒在太阳底下。

　　陆洋走进来，一眼就搜寻到角落里的乔粥，就像曾经学校里的升旗仪式，一眼他就能精准找到她的位置。

　　乔粥向他挥手，他走过去坐到她对面，服务员端上早就点好的餐品。

　　乔粥默默地吃，不说话，不问他，让他准备很久的话戛然在喉咙。

　　“先吃。”乔粥看眼他紧皱的眉，“味道还不错。”

　　这家餐厅的味道是不错，却在今天变得难以下咽，陆洋嚼了几口，喝口水，摸出烟叼在嘴里点燃，一节一节烟灰落在碟子里，他藏在烟雾后看她，一举一动，垂眉抿嘴抬手。

　　放下筷，乔粥用纸巾擦嘴，扑面是烟，她深吸，舌尖滑过上颌，她从衣兜里摸出糖盒，含住一颗在舌尖打转。

　　“那封信你从哪来的？”

　　“你窗口。”

　　“还有？”

　　沉默。

　　陆洋抽掉第二支，说：“陆朝没有女朋友，是我编的。”

　　“他的每一本书上写得都是你的名字，我一直都知道他喜欢你，我觉得他变态，他比你大五岁，那时候你很小。”

　　“那是我写的，我写进去的。”乔粥说。

　　“不是，是书的末页，陆朝自己写的，你和他的字我分得清。”

　　乔粥不再吭声。

　　“还有你放在他桌上的风铃，我拿起来玩，凑巧碰见他回来看见，他以为是我送他的，他嫌丑，扔进垃圾桶，我怕你看不见，就捡起来扔到大门口，我想用它告诉你，陆朝不喜欢你。”

　　“但是你好像并不在意，你当时很生气，我看见了，我看见你捡回去，你很冷淡，心里是不是在骂陆朝？我以为你不会有第二次，没想到你来找我，你要我告诉你陆朝喜欢什么。”

　　“我告诉你的，全都是我喜欢的，没一样是陆朝喜欢的。”

　　“你知道，陆朝很能忍，他跟着他妈进我家，没有喜欢和不喜欢的权力。所以，你把我喜欢的堆到他面前，他也只会沉默接受，并不会告诉你其实他不喜欢。”

　　“但是我忘记了。他喜欢你，所以不管他最初喜欢还是不喜欢，最后总是喜欢，只要是关于你的。”

　　“陆朝的手，是个意外，我没想到他会护着我。但自尊心作祟，我告诉他是因为你，打我的那个人是因为喜欢你因为我是你男朋友，所以找上来的。”

　　陆洋说了很多，很多，很多，多得乔粥有点记不住，多得乔粥以为她是在梦里。

　　梦里，她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失去陆朝十八岁到二十四岁。

　　整整五年，她没有陆朝。

　　她不知道陆朝是怎么想，但是她知道自己很难熬，像掐断了火焰的雪茄，又冷又臭。

　　她从衣兜里摸出烟盒，就着陆洋的烟花吸燃一支。

　　香烟里，她突然又有点儿庆幸，庆幸在二十四岁回来找到陆朝，庆幸她的未来有陆朝。

　　乔粥和陆朝坐到下午六点，大多时间都是两人沉默。

　　出了餐厅，乔粥拦了出租车，临上车，她转身很认真的对陆洋说：“谢谢。”

　　在陆洋疑惑的神情里，她冲陆洋笑着挥手，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绿色的出租车越行越远，穿梭进车流，变成遥远的一个点，快得他追不上。

　　陆洋靠在粗壮的树干上抽烟，路灯渐渐亮起来，阴暗里，他的神情有点释然，又有点痛苦。

　　曾经，陌生的女人带着大他四岁的陆朝走进他的家，成为他的继母，他无所谓，只是不懂父亲为什么放着那些漂亮的女人不娶偏要娶个带着孩子的老女人，后来邻居家那个可爱乖巧的小妹妹总喜欢来他家里玩，但是她从不叫自己哥哥，甚至连眼神都不给自己，却一直围着陆朝叫哥哥，还给陆朝许多连他也想要的东西，于是他开始憎恨，憎恨陆朝和继母，厌恶陆朝，那个没爸的孤儿。

　　父亲自杀，继母带着他和陆朝再次改嫁，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家庭，他成了曾经自己最憎恨厌恶的没有爸也没有妈的孤儿，但他有陆朝，无形中，陆朝总是在护着他，他不懂，明明陆朝知道自己有多么憎恨他，陆朝还是护着自己。

　　后来他常常在夜里看见陆朝一直盯着一张照片发呆，他偷偷翻出来看，照片上是他欺骗陆朝说是自己女朋友的乔粥，恍然间，他终于知道原来陆朝护的人不是自己，是乔粥。

　　烟灰落在铮亮的皮鞋上散成沙，被大风刮走。

　　“陆……陆总……”

　　秀秀气气的声音惊醒沉思的陆洋，他侧头，是个圆圆胖胖的女生，婴儿肥的脸红彤彤，圆圆的眼睛羞羞怯怯。他记得这个人，和乔粥一批进来的实习生，有段时间她总喜欢跟在乔粥身后，乔粥也喜欢逗她，虽然乔粥没有笑，但她的眼睛里很得趣，他看得清清楚楚。

　　后来，乔粥出了C区，他怕乔粥一个人无聊，就把这个女生调了过来当助理。

　　陆洋将烟摁灭在垃圾桶里，随口问：“下班了？”

　　郑雅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早退，忙看看时间，然后不确定的说：“嗯嗯嗯，今天工作不多……没加班……”

　　“嗯，下班了就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一句嘱咐瞬间让郑雅红了脸，两颊滚烫烫的，她一边点头一边说：“那……那我先回家了，您……您也注意安全……陆总再见。”说完先是对陆洋鞠了个躬，再转身走，背上的双肩包随着她走路的动作一荡一荡，像要翱翔天空的飞鸟。

　　陆洋笑出了声，他知道乔粥为什么喜欢逗她了，真是乖得不像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个儿是学校里凶恶的班主任，不然这个小姑娘怎么总是一副很怕他的样子，真是有趣。

　　陆洋摇头，提步往公司走。

　　身后，公交亭里，郑雅笔直地站定，面无表情的看他离去的背影，步伐被路灯拉得很长。

　　**

　　铅笔在宣纸上沙沙沙，沙沙沙，沙出一条条细致的线，一个用力的点。

　　灯很暗，橙黄的透明角灯，厚重的窗帘打开，露出落地窗外满种绿萝的后花院，高大茂盛的青树在晚风中摇曳。

　　地面绒毯上再不见那一张接一张的纸，乔粥丢掉了它们，它们陪伴得够久，以后，她不需要这些虚幻的字词，她要拥有鲜活的实质。

　　两个图案成型，乔粥挪动画板，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混着淡薄的角灯歪头打量一阵，又回头看床头挂着的风铃，最后她在右下角写上日期。

　　身旁案几上电脑桌面有图标在闪烁，有信息的声音在叫嚣。

　　乔粥搁下笔摸上鼠标。

　　Zero发表了新的小说——《清晨阳光和你》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就是梦里醒来，你和阳光都在。

　　乔粥用两个小时看完这篇小短篇，温暖又温馨，字里行间，她体会到Zero的幸福。

　　清晨阳光和你，这也是乔粥的目标所求。

　　她点开列表里灰暗的头像。

　　乔粥：投稿过了吗？

　　大概是因为刚发表了新文，Zero在线，回复得很快。

　　Zero：没有。

　　鬼使神差的，乔粥输入：我有个朋友是出版社的，我把你的文发给她看看？

　　Zero：谢谢。

　　乔粥笑起来，她点开Zero的资料，发现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换了个性签名：梦里，我咬住一颗七彩糖。

　　七彩。

　　乔粥跟着愉悦，她拿过手机给杜妍发消息。

　　乔粥：有没有人在出版社，要个书号。

　　杜妍：你写书啦？来来来，姐姐瞧瞧。

　　乔粥：在网上看见一本书，合胃口，出版收藏。

　　杜妍：你这爱好与众不同，我去给你问问。

　　窗外夜色很黑，一轮圆月在漆黑的暮色里愈发明亮。

　　乔粥倒在地上，眼里是画板上的两个圆，一圈叠着一圈，她在圈里沉睡，黑夜里没有梦，呼吸延绵到天亮，她在明亮的太阳里苏醒，明黄的光影下，眼睛微微刺痛。

　　推开窗，起身进浴室洗漱，关门带动一阵风吹，床头的风铃“叮当叮当叮当”清响不停，画板上的画纸飘起小角，洒着金黄的朝阳，铅色笔墨间流淌着温热的光辉。

　　清凉的水伴着屋内清灵的叮当，乔粥觉得自己是淌在海里的鱼，随着浪花漂浮，荡漾。

　　梳洗整洁后，她拿起画架上的纸去客厅，管家正在准备早餐，她坐在餐桌前喝牛奶，把纸放在桌上看，是越看越满意。

　　管家端来餐点，她把画纸交给管家，神情有点郑重，“找最好的师傅定制。”

　　管家随着她的视线低头看手里的画纸，两枚线条简洁的戒指，他笑起来，打趣乔粥：“小姐要结婚了。”

　　结婚。

　　两个字让乔粥娇俏得眯眼，她转动舌尖舔嘴角的奶汁，一拍既定：“快了。”

　　陆朝到手，肯定，必须，一定要结婚的。

　　她丢掉了“陆朝”，当然必须要陆朝来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