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乃由

21、Chapter 21

　　乔粥的心情极好，好到她想当一条鱼，游在休息了十几年的泳池里。

　　她在水中飘荡，起伏，摇曳，如果是几年前陆朝在，她一定还会对他唱歌，唱那首：“我们是大海的水呀，我们浪浪相连。”

　　不用想，陆朝肯定会皱眉，嫌弃得想骂她，又不会骂，只好自己忍着，“充耳不闻”的听一遍又一遍。

　　乔粥笑得太欢乐，眼尾翘得老高，睫毛上挂着一串水珠，她游得欢畅，欢畅到池边置物架上的手机响起都没有听见，她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

　　手机铃声响第三次，乔粥正巧从它身边游过，她停下来，用毛巾擦净手，坐上泳台接听。

　　“粥粥你行啊！有事找我，没事连电话都不接！”刚一接通就是杜妍不带喘气的叫嚷，声音有起床气的狠。

　　乔粥将湿润的头发拂到身后，笑着回答她：“没呢，在游泳，没听见。”

　　“靠！大清早的你跑哪去游泳，闲得慌？”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一样，乔粥觉得今天的杜妍也很不一样，比往常更加波涛汹涌。

　　她拿下手机看时间，八点二十分，确实很早。

　　“家里。”

　　“你住哪？我去找你玩。”

　　“清水湾003。”

　　霎时沉默。

　　电话里传出微弱的呼吸，杜妍没有立即说话，有好几分钟，乔粥听见她略显沉重又不确定的声音：“你姓乔？”

　　乔。

　　乔粥压下了嘴角，脸上的笑落下，又变得寡淡，她说：“是。”

　　“乔贾是你……”

　　“父亲。”

　　不想承认却不得不认的身份，乔粥是乔贾的女儿。

　　“乔贾的女儿不是叫乔楚吗？”杜妍疑惑。

　　“乔楚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能去找你吗？”杜妍的声音有点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乔粥第一次听见杜妍发出这种声音。

　　乔贾，真是让人无法解释透彻的两个字。

　　“可以。”

　　挂断电话，乔粥给管家发送消息告知杜妍要过来，然后把手机扔在置物架上，俯身埋进水底。

　　一串串白色的泡泡从深处冒出，飘上，像八岁那场大雨。

　　大雨后，乔贾没有回家，后来母亲和他的离婚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乔贾走得干净，房子和房子里的一切都留给了乔粥的母亲。

　　乔粥在电视里看见乔贾的新的合法妻子，温碗端庄，是和母亲不同类型的女人，母亲很独立，对乔贾有一种接近刻薄的锐利。

　　时间越长，乔粥懵懵懂懂能体会到乔贾为什么会和那样的女人结婚生子，他们的新生孩子，也像他的合法妻子，温碗贤淑，上层圈里人见人夸的好姑娘。

　　乔粥。

　　除了母亲的朋友，还有谁能自主想到她是乔贾的女儿，如果她不住在清水湾。

　　“呼！”乔粥从水里直起身，长发带起水洒出半片圆，她用手抚去脸上的水，靠着池壁喘气，舌尖在上颌来回滑动。

　　她坐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浪花，中长的卷发在水里飘荡，像海藻，海和草的海藻色。

　　有脚步声走进来，然后什么东西砸进水里，乔粥从水地站起来，杜妍正双手撑着大腿弯腰看她，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粥粥，你可真有钱！”声音有压不住的惊，她回头去看领她进来的管家，又对乔粥笑，“你家佣人都好帅！上哪去弄的？贵不贵？我也去弄一个，成天看着都养眼。”

　　乔粥抓过水上飘着的毛巾，拧干擦拭脸上的水，随意说道：“不知道，我母亲带回来的，签了七八十年的合同，我想他大概会在这里寿终正寝，你要是有空可以每天过来看看他。”

　　“嚯！牛笔！八十年！工资多少？他可有钱了吧！”

　　乔粥歪头想了想，想起上次她看管家的记账本，每一笔进项都很大，支出也很大，如果不算支出，管家是真的很有钱，可管家却说那些支出都进他未来妻子手里了。

　　“他的工资不是我负责，具体有没有钱，我不太清楚。”乔粥用毛巾裹住头发，侧头问她：“游泳吗？”

　　“不游，我倒是想逛逛你家。”杜妍仰头环视四周，泳池外面是宽阔的后花园，种满了绿萝，小路幽幽，在绿丛里，不知延绵到哪里。

　　乔粥随着她的视线落在那条小径上，不知想起什么，嘴角微弯笑起来。

　　她从泳池里上来，裸露的肌肤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衬得她本是白皙的肌肤更莹亮。

　　杜妍看见她的肚子上有条疤痕，从腹部延绵到右腰侧，很长，很丑陋，岁月不久，看起来太明显。

　　乔粥低头，那条疤横跨半边身体，她用手摸了摸，摞手，迎上杜妍震惊的目光，平淡的说：“医疗条件太差。”

　　她赤脚走进室内，穿过长廊，回到卧室，她站在镜子前，连接腹部和腰侧的丑陋疤痕十分显眼。

　　这是几年前送外婆的骨灰回乡下时出车祸留下的，乡里条件太差，能捡回一条命已是极限，后来回了市区也没记在心上，拖久了也就这样了，反正没人管她。

　　镜子里的人神情寡淡，眉眼冷漠。

　　指尖落在伤疤上一点一点抚过停在腰侧，伤疤有半指那么粗，几年过去，没有变淡的痕迹，连陆朝脖子上的伤都变成惨白的一条线了，她的这条疤还和最初那般。

　　她扯了扯嘴角，褪下泳衣，在淋浴室仔细洗头发，发尾有淡淡的奶香。

　　**

　　杜妍的内心是又懵又惊，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意味，她知道乔粥有钱，却不想她有钱成这样，还是乔贾的女儿。

　　乔贾，全球富豪榜前二十，国内屈指可数的富豪，她在各种宴会上或多或少的听过关于乔贾的事迹，她偶有一次见过乔贾的女儿乔楚，那是圈里公认的世家女，竞相巴结的对象，和乔粥简直是天差地别，南辕北辙两个人，乔粥寡淡又锐利，乔楚温碗娴熟，不论怎么看，除了姓氏，真是一点也联系不上。

　　她抠着手指走在室内长廊里，廊壁上精准尺寸的挂着不少名家的画，都是难得一见的，随便一副拎出去就是一栋或者几栋高档别墅的价。

　　先前她还只是觉得乔粥小有钱，现在小有钱的倒是自己，或者对比起来，自己应该是很穷的那类人，难怪初见面，明明还是陌生人，乔粥说卖车就卖车，不管价格，眼也不眨，还有那辆限量版的跑车，没有多余的一句话，说送给她就送给她。

　　这些，都是底气摆在那里。

　　清水湾，当真是真正富豪成功人士的集聚地。

　　她曾经听父亲和母亲说想要买清水湾的房子，找了许多路子，却一直没有人愿意转让，后来有房了，又因为价格太高，超出他们的预算几十倍，完全负担不起，于是事情不了了之。

　　走过长廊，杜妍终于理解那句负担不起。

　　乔粥穿戴整洁出来时，杜妍正走在后花园里，短裙擦在绿萝上，七彩发尾在风中摇曳，像翩跹的蝴蝶。

　　“这条路通到哪呀？”杜妍指着绿萝丛里的小径问乔粥。

　　乔粥想了一下，说：“邻居后花园。”

　　“啊？可以直接进去？”

　　乔粥摇头，她想现在不能吧，曾经是可以，她曾经就是走这条路一次又一次翻进过陆朝的卧室很多次。

　　想到这，她笑了笑。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种绿萝？就单单的一种颜色，再种点别的花会更好看点呀。”杜妍蹲在绿萝旁，用手去拂叶子。

　　乔粥环视一圈，入眼尽是一片绿，看起来格外舒服，她说：“这些都是我母亲种下的，一直由管家打理。”她也只是看看，偶尔移一株放进卧室，却又放不了几天就会被她种得烂掉根。

　　“阿姨呢？我进来时好像只有管家。”

　　“七年前去世了。”

　　杜妍沉默，收回抚弄绿萝的手，站起身看乔粥，乔粥面无表情，纯粹又勾引的人眼睛平静静地看着杜妍，又看着绿萝。

　　杜妍有点尴尬，转移话题：“那个，昨晚你说的书号，我帮你问了，最近上面查得严，不好弄。”

　　关于出版的事情，乔粥不懂，只听杜妍说不好弄，那便不弄了，对于杜妍，她也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邪门歪道的事好办，正经的事难，昨晚也是突然想起杜妍，或者说有那么一点习惯，习惯先找杜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毛病。

　　这种事，还得找正经人才好办。

　　突然，乔粥又想到了一个可以在上班时间“合理”骚扰他的理由。

　　“怎么？办不下来你还开心了？”杜妍用手肘撞了乔粥一下，疑惑地问。

　　乔粥压下上翘的嘴角，问她：“饿吗？一起吃午饭，管家的手艺也很不错。”

　　乔粥说得半真半假。

　　手艺不错，应该换个词——很好。

　　管家手艺很好。

　　“你这管家越看越是个宝，借用几天？”杜妍拿着叉子凑到乔粥身边低声说。

　　乔粥笑，杜妍真是见谁都是宝贝，乔粥还记得她回来那天晚上，杜妍也是说“你可真是个宝贝”，她快要不能理解“宝贝”这个词该用什么来衡量。

　　“你问他。”

　　几句笑闹话，杜妍没答，专心进食。

　　饭后两人休息一阵，乔粥拗不过杜妍，带着她开着绿甲壳虫沿着清水湾的河流饶了一大圈，从高空明亮亮的太阳，晃到斜阳欲坠只剩下一点橙黄的余晖才把杜妍看得高高兴兴送回家。

　　乔粥躺在浴缸里泡得昏昏欲睡，咸鱼几年真熬不动杜妍的鲜活劲。

　　冲净香浓的泡沫，她把自己扔进柔软的棉被，在风铃的叮铃中沉睡，梦里，她喝了一壶叫糖果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