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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四色猜想·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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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构,现实向,时事/
/小部分设定取自明日边缘和其原著all you need is k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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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还缺少让人耳目一新的新闻吗?大概不会了,综艺节目艺人丧生,医生遭病患家属砍伤,韩娱自杀风潮像东非蝗灾啃食掉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人间世事无常如此,生命恒河川流不息.
希望2020好一些.
多少人发出祈福.
芸芸众生中曾虔诚向天祈祷过的吴宣仪正望着车窗外拥堵滞涩的车流听电话嘟嘟的拨号前奏.
“我要去武汉了”
机场高速口最后的交通灯绿了,像贾乃亮头上帽子的颜色在乌烟瘴气的北京惹人注目.
“马上坐飞机走…你醒了没啊”
“我当然醒了,又不是猪”
孟美岐穿戴整齐准备去公司,昨晚喝了些酒,快中午才在吴宣仪家的沙发上睁眼.
“你去武汉干嘛?”
“还能干嘛,就是录新年送祝福,结果…”
孟美岐出电梯间的时候助理刚来,对她来说今年的假期时间颇长——但年还是有点过不安心,因为大年初二就是吴宣仪的生日,年假里都匆匆订好各回各家的行程,孟美岐还在徒劳的七上八下,助理说,肺炎人数又增多了,她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下车前捏了捏口罩的横梁.
这是——2020年1月17日.
孟美岐没来的及惋惜她为数不多能自由支配的一天几乎从中午开始,让她忧愁的头等事情是怎么安排送吴宣仪的戒指,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她还没想到很好的对策,天色阴沉的像来索债,这时候旁边又有人说到赶在潮流前线的流行病症,林林总总半天下来她竟已经听那两个字眼反复出现不下十次,“像SARS一样启动了一级应急响应”这句话惹得孟美岐有些迷惑的轻皱了眉头,2003年非典时期她有五岁,吴宣仪的话,吴宣仪八岁了,她依稀记得那时候幼儿园放了一个多月的假,算是她为数不多规正学生年代里最漫长假期,非典的时候北京局势很惨,十七年过去站在当年风口浪尖的故地,孟美岐只想着大年初二准时给吴宣仪送上戒指,可右眼皮又开始没完没了的跳.
右眼跳什么来着,跳财吧.
我钱差不多够用了.孟美岐决定闭目养神.
万事难有天注定.
孟美岐最终把戒指放进了吴宣仪打包好的行李箱中唯一的长裤口袋里,即使天气阴冷吴宣仪也坚持甩两条长腿满地遛,海南的度假气温更是不会让她去碰这条裤子,吴宣仪所有行李箱的密码都是1117——爱猫juju小天使的逝日,她还清楚记得那一天吴宣仪在舞台上垂下眼睑的沉默.孟美岐又把箱子里的东西理了一遍,乱七八糟穿的时候要有多难找.来取行李的男助理在电梯间接走箱子,一气呵成了结孟美岐心头郁结,她有些开怀的给吴宣仪留了微信.
“拍完没,怎么样?”
“还行吧,本来今天要去录的,好像突然出现了什么情况…就暂时不去了.”吴宣仪回复很快,说话还带鼻音一点.
“那你早点休息,对,你是不是第一次去武汉啊.”孟美岐在脑海里搜笼一圈武汉印象,十月份她有穿着亮色演出服去冰红茶的宣传活动,那次可没吴宣仪,也因此整个城市的色调都淡很多.
“武汉…是噢,我感觉机场不是很大,来接机的人不少,唉飞机上也没睡,头都快炸了…”
“我就给你说一声,行李接走了.听说武汉有肺炎,你自己注意点,不是,这会怎么让你去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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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美岐,21岁的新兴女明星,在2020年初身份正尴尬的架在“流量”和“实力派”这两个原本不冲突的词之间,她刚及一米六五的身板上扛着两个分别在国内和异国勉强算火爆的女团契约,同时身后跟着各个年龄段狂热的粉丝千万数.矛盾又肤浅,像她一样处境的大概只有吴宣仪了,年长她三岁有余的吴宣仪陪她从默默无闻的小练习生一路混到万众瞩目的大舞台最中心,终于在流言里成了她最有力的竞争对手.
此刻也许是吴宣仪去了武汉的原因,孟美岐鬼使神差又颇不熟练的打开了电视,cctv13新闻频道,流感似的肺炎是莫名假期的宿主,但日子还平常过着,有三两京城艺人约她出去吃饭,因为受到束缚太多她很少跟那一伙抛头露面逛街扫货,仿佛这些事水到渠成该由吴宣仪做,而生活就是因为水到渠成这四个字把稀碎的空闲时间分好了工,让一切井井有条的按部就班走下去.为什么会这样呢?孟美岐没想过也同样不知道,有限的时间里她被人潮推着往前跑啊跑.像是逃荒.所以太多风花雪月或博大精深的事情来不及想也不敢想.其实——孟美岐在这个小区另租有一套房,格局比这个小一些,是和吴宣仪吵架或太晚飞回来一早又要匆匆走不想扰到吴宣仪时临时住的,不过以后者为理由的次数和前者一样少——有时她在夜里迷失了方向,也就顺其自然回到了这里.
世上让你不能理解的事太多了.
肺炎爆发的消息传进孟美岐滚圆的耳朵里时她右眼皮还在跳,那是熙熙攘攘人群还挤着在大都市穿行的下午,公司明面上施舍了她们这些女孩假期,实则还安排了大大小小的录制,孟美岐给吴宣仪打了通电话,吴宣仪说还好,已经要结束拍摄了,明天下午的飞机直接飞回海南.她又提醒叫吴宣仪自己注意,与此同时新闻正说“发现大面积人员感染,具备人传人的能力”,可孟美岐一心多用的能力不强,她擅长专注去干一件事,于是她认真听了吴宣仪给她说的珍贵琐碎事,直到另一台手机匆匆的响过快十五秒.
“多点喝水,照顾好自己.”
那晚她梦见大年初一吴宣仪提行李从海南回了北京,她帮她把行李搬回房间,又归置进柜子,那条长裤口袋里的戒指不翼而飞,急的她焦头烂额.
梦是反的.
孟美岐可笑自己被一个实在平常的梦惊出了一身冷汗,只是一枚戒指而已,她已经送了吴宣仪一只手还有余的戒指,从只是顽固跋扈向往美好的少年冲动到如今的理还乱,随着成名在望她能带的时间实在有限,于是只是徒劳的一年一年占用着她饰品盒的空间,送够两只手的戒指又能怎样呢?如果你们认识二十年、三十年,你还要继续送戒指吗?
得过且过吧,也许等吴宣仪结婚后就不送了.
这是孟美岐抿心自问后最真挚的答案.
沉寂一整天的群聊里有人分享了什么疫情新进程,对,大家终于习惯视之为疫情了,互联网上的数据们叫嚣着形状各异的人心叵测,粉丝和朋友在关心孟美岐回洛阳了吗,看到这里孟美岐想到父母也在催她最好尽快回家过个年,她还在周旋,是总无法习惯脱离忙碌又空旷的常态拥抱热闹人间,电视上新闻喋喋不休的昭告天下大事,而小屏幕上又有另一个世界,很快就会有吴宣仪回到热岛的返图,这是孟美岐下意识去关注的…之后晚一些,北京冰冷的夜色会更深——
其实窗外天色已经足够斑斓了,点点远处的碎光打进孟美岐透着疲乏却后知后觉的眼睛里,一天过的这么快,事业有成的孟美岐的一天天拼起来是一年的蒸蒸日上,可她还是离心愿很远,心甘情愿做吴宣仪的租客还能住多久呢?这种无法开口的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圣诞老人来满足.
于是她叹息,在空旷的居室里喃喃自语.
“我再也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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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班取消了”
吴宣仪喘着气说.
“美岐,航班取消了.”
“多地出现大量感染者,1月19日国家卫健委…”
你是说你再也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动了吗?
女明星,脸是很重要的,于是孟美岐很少像现在这样用尽全力的皱眉,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吴宣仪告诉她,明天一大早看看高铁和其他航班,她说不定得先转回北京…
“没什么大事,美岐,你别瞎着急,昨天都在抢口罩,你抢了吗…诶呀我就猜你不知道,我买了两次填的你的手机,你记得收一下…”
“…也没办法,咳,我反正准备回去休息了,晚安.”
你是说你再也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动了吗?
“你说什么?美岐?”
“没什么,我说,”孟美岐是不安的,她深吸了口气平缓了声音.
“晚安.”
梦是反的.
吴宣仪没能飞回海南.
你到哪了?吴宣仪你到哪了?那人如孟美岐恐慌的不偏不倚滞留在武汉,爆发式的感染,飞速的传播,2019年1月20日,距离武汉封城还有三小时.
“美岐,我不回去了…”
吴宣仪说.
“我开始发烧了.”
医院挤满了集中显露病状的人,门庭若市宛如促销卖场,挂号器提点雇主的名号,沸腾的信息传进中央的蓝色之声.
这是一个明星无法踏足的禁地.
而比起普通人,立马就要25岁的吴宣仪带动着太多的视线,好的坏的舆论的真情实感的年少的成熟的,而此刻更多是不安的.少数人的不安会被水面的张力粉饰成平静,一杯盈满的水却不能忍受任何波澜.公司手忙脚乱安排了冠冕堂皇的网宣操作,孟美岐视线扫过那只宽大银白行李箱停在海南的照片时清楚的知道真正的吴宣仪经历了人潮汹涌的接机、深入医院的探访以及相应的发热,咳喘还有无助.
能怎么办呢?
吴宣仪不让她大惊小怪,公司已经在安排了.
“我这是工伤呢.”孟美岐啊,估计不争气的急出了眼泪,吴宣仪笑着安抚,她本不想告诉任何人的,可她害怕的几乎要哭了,以至于当时没法编纂出足够欺骗小孩的谎话,又想到如若有这么一个人比她还要惊慌,她便能心安理得的从困境里拔出来,另做一个温柔的安抚者.
公司会怎么安排呢,孟美岐没来的及红眼眶,一切都太梦幻了,团群聊最后的信息是顺利到达四个字,李子璇不知道吴宣仪去哪了,江璟儿还在群里叫她代买海南菩提,吴宣仪说,好,过两天给你发图.
就连前两天还能刷出来的“乐华娱乐关注艺人生命健康”也被银色行李箱和欢快的博文覆盖了.
“小选要记得戴口罩”“一定少出家门哦”“平安就好.”
世上好似徒然有了两个吴宣仪,一个在海南阖家欢乐,一个留在武汉孤立无援.
…
“据专家报道,新型冠状肺炎病毒存在变异,本台记者于1月22日走访武汉市金银潭医院…”
“面对大量的感染患者,专家指出…”
“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但各地的收治医院还忙碌着…”
“新年快乐.”
吴宣仪住进了医院,“乐华娱乐关注艺人生命安全”的词条又时隐时现的被拉扯出来,病毒发生了变异,直至大年三十,全国累计感染人数淤积至三万,疑似病例数不胜数,变异后的死亡率飞速提升,治愈的绿色指标一度凝滞.
吴宣仪会成为一个数字吗?
实际上她们早就是数字了,淹没在全国的十四亿人口和69000万女性中,即使是为收视火爆的创造101最终招揽185244357和181553349票的第一名和第二名.
“美岐,新年快乐.”
2020年零点钟声敲响第一刻的孟美岐没有回到洛阳,她对着夜空许下了最荒谬的愿望,妄想重演几天前的梦魇,用曲曲一个戒指换吴宣仪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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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宣仪曾经和孟美岐讨论过生命、陪伴与离别的故事,韩国老师曾经给她们说过,无论怎样你们都算是在搞艺术,所以呐要多去了解艺术的事.而艺术的故事总是围绕生命、爱与离别展开,她们看穿了惯用的剧本,可是依旧被爱、陪伴以及离别感动着.吴宣仪侧着头问她,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只是假设,有一天你完完全全的一个人去生活、工作,去录节目、或是去韩国、或是跳槽…我是说假设,假设你一个人回国来参加选秀…
你有没有想过?
孟美岐没有想过,却在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红了眼眶,在前途未卜的日子里她努力挣扎着在漫长马拉松里陪在那人身旁,最听不得分离.
“好.”吴宣仪拥她入怀里揉她直顺的发丝.“我们不说这个.”
孟美岐和病榻上的吴宣仪打过无数通电话,仍然最怕她说这个.
好在大年初二那天吴宣仪好转不少,甚至有了寿星的活力,蒙在鼓里的朋友纷纷给她祝福,孟美岐快乐又痛苦,她想着海南那枚戒指和太多太多膨胀的心绪,吴宣仪说,知道你担心,你可以偶尔和我妈打打电话给她讲讲我还好,我不敢经常给她聊,我怕我控制不住哭出来,也怕她太害怕.
是啊,若不是疫病期交通停滞的如唐似汉,吴宣仪身边本该有人陪的.
那…生日快乐.孟美岐哑着嗓子,最后试探的说,生日礼物?等你回来给你?
好.
吴宣仪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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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小幅度的回温了.
那天,孟美岐正告诉吴宣仪的母亲——早些年她便认了的干妈.承诺吴宣仪的确在好转,女人又一次在她的对线哽咽了,同时像她一样忧愁太过不真实的阴差阳错.
干妈,宣仪的行李箱回去了,你记得打开,里面有一点独立的特产,别放坏了…密码是…
助理的电话第三次打进来了,哦,不是助理,这次是程潇,另一个手机上宋妍霏三个字也在闪.
“干妈,有电话来了我先去接一下—”
“孟美岐!你看微博!什么情况?”
程潇少有的歇斯底里,程潇连名带姓的叫她.
孟美岐头皮发麻,她保持着通话切到微博,已经好几天都挂着小号了,吴宣仪出事的谣言被炒到了热门,此前吴宣仪警告过她不要传谣信谣趁她活着就给盖棺材板,公司也不允许她发表任何言论.
如果这样,病号的手机估计也被打爆了,她能回想起那串一段时间没听过的熟悉节奏——孟美岐退出微博点开微信,作为屈指可数的疫病期联系人,吴宣仪有时给她实时更新生活动态…
“能先把戒指照来给我看看吗?”
…
三月份的北京乍暖还寒.
大大小小的省市封锁成了雅典时期的独立城邦,变异的冠状病毒变成了很多人心上的一块不散的阴影.
孟美岐给杯子接满烧好的热水,水蒸气酚氲盘旋,不用去跑通告,去拍摄录制,去赶飞机,她可以随心所欲的喝水不用担心水肿,可以锻炼,可以拥有足够的睡眠——
她有些愁苦的去照镜子,眼底还是黑青的.
青年人会因为在孤独黑暗里从手机汲取科技与温暖以及舆论而变得颓然,孟美岐很少那样,她涂完了很久没有光顾的色卡,终于在三月的这一天变得百无聊赖.
#孟美岐不发声#
这个“事件”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问罪乐华以及各个主家的热搜百转千回的最终被知而无所作为的孟美岐挤了下去,有关生命的骗局里,从头到尾的另一知情人是恰好被无助信任的孟美岐,保持了好似卑鄙的沉默.
“…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她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你为什么不替她说出来呢?你怎么忍心…”
“甚至至今没有出面…只有几个字的简单悼念…这样的感情值吗?”
值吗?
孟美岐锁了屏把手机扔回沙发上,这些年网络带给她的负面消息太多了,她早就麻木了,无非是指责她,控诉她本就有的罪行,父母每天会打来电话宽慰她,亲朋好友短暂的陷入默契的沉默后又在疫病期恢复了些许反常的生机,可无论怎样都无法掩盖事实.
吴宣仪变成了热议的一颗舆论眼泪.
变成了一桩可以用字符涵盖的新闻.
可这怎么会是“事件”呢?
无论白天黑夜,孟美岐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置身进那个场景,吴宣仪母亲的电话是拨不通占线的提示长音,她把灼人的手机摔下去又抖着手捡起来重播,膝盖撞击地板的钝痛混进恐惧无助的鼻涕眼泪憋在鼻腔和泪腺里嘶吼,两个手机都在响,不同的铃声盘旋缠绕住她的咽喉,新闻的语速忽快忽慢光怪陆离,可她哭不出来,她只拥有了唯一的声音…
谁可以打开箱子找到那条唯一的长裤,救救我.
“能先把戒指照来给我看看吗?”
孟美岐把自己埋进冰冷枕头里,枕芯挤的眼眶发酸,可她不敢闭眼.半晌后,她去洗了把脸——
喝热水,画涂色本,吃饭,削水果.
生活会继续下去,仿佛只是电影演绎完成了故事必须的生命和离别,虽然有关“爱”的部分还充满无法弥补的缺憾——缺憾也是一场刻骨铭心的美,更何况这个故事本身就没任何人提起过爱——孟美岐会继续生活,会在疫情过去后继续事业有成会完完全全的一个人去工作,去录节目、或是去韩国、或是跳槽,直到——
手机响了.
三月初一个一如既往平静又汹涌的下午,用于应酬的手机罕见的开始跳动音符.
“喂?您好?”
“您好吴女士,您的快递已经放金茂府取货点儿将近半多个月了.”
那是一包口罩和两本涂色书.
最后一次了,孟美岐闷闷的想,最后一次享受水到渠成的快乐了.以后不会有人扫货替她选衣服,给她三三两两网购新的手机壳,不会有人手舞足蹈与她分享唯一好笑的开心事,不会有人在混乱的采访里匆匆看向她情绪的眼角,不会有城市色彩斑斓、床榻柔软好梦常在.
不会有理想.
“我真的再也不会被任何事情打动了.”
那一刻桌角的银色刀具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漂亮的曲线平滑的刀面像是一件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欧式工艺品.
公司的人莫名其妙收了屋子里所有的锐物绳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独独留下了它.
握住刀刃时孟美岐终于流出了滞留太久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