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魂灯》昨日可追

4、第四章 初见

　　陈继元第一次正式见到方玉琴，是在十五岁那年。
　　他依稀记得那天午后，厅前的茉莉花开得正旺，整个院子里都散发着阵阵清香。
　　对于方家的这位姑娘，他早有印象。
　　小的时候，陈继元就知道，陈方两家是世交，父亲和方家老爷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在他未出世时，两家人就约定好，若两家都生男孩，就让他们结为兄弟；若两家生的都是女孩，就让他们结为姐妹；若是一男一女，就让他们结为夫妻，两家结为亲家，更是亲上加亲。
　　可陈继元讨厌方家人。
　　小时候，每当方家老爷过来做客时，就是陈继元最撒泼的时候，他讨厌方家老爷那副市井小人的样子，明明就是家道中落，还非要美其名曰“走亲探友”，说白了不就一个过来蹭饭的，陈继元自小的时候就懂这大人的道理，所以一看到方家人就烦，有些时候还出言不逊，毫无礼数的称呼方家老爷为“方秀才”。
　　方家老爷连年落榜，这话说出来，就是刺激他呢。
　　看着方秀才听到这话时那张又红又白脸，陈继元心里就说不出的舒坦。
　　当然结果也很明了，当着外人面，陈家父母顾及面子忍着不发作，外人一走，陈继元就免不了一阵毒打。
　　陈家老爷每到此时都会语重心长地跟他讲道理，奈何陈继元把头一转，眼睛一闭，权当看不见听不见。陈家老爷被气得满脸通红，又无奈又愤恨，只能跪在祠堂里向先祖请罪。
　　“我们陈家世代都是读书人，怎么到了你这一代，就变得这么桀骜不驯，你毫无文人气概，又不识大体，没规矩，和那些乡野武夫有何区别！”陈老爷气极了。
　　“我才不要当什么乡野武夫，我要参军！我要打仗，我才不要像你一样！唯唯诺诺，除了会讲点道理什么也不会做，成天就知道救济你那穷秀才兄弟，我讨厌方家人！只要他敢来，我就接着想方设法整他！整到他不敢来了为止！对了，他家的那个女儿，我也不会娶的！谁愿意娶谁去娶！我才不想要一个穷秀才家的丑女人做妻子！”
　　“你......你，你说什么！”陈老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我说，我是不会娶他家的女儿的！”陈继元毫无惧色，只见他的文人老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满脸通红，嘴角一直在哆嗦着。
　　真是丢人，陈继元忽地嗤笑出声来，挑衅的看着他老爹。
　　“你这么要面子，不如你去娶了他家女儿如何啊？虽说长得丑点吧，可做个填房也行啊哈哈哈哈哈哈。”
　　陈继元毫无顾忌的说出这一番话。
　　“你......啊啊......”
　　陈老爷被活生生的气倒了。
　　这是他和他父亲冲突最严重的一回，但他不后悔，从这几日方秀才越来越多的登门次数他就轻易猜到，他是要为他家的女儿说媒。
　　凡事都讲究门当户对，他陈继元才不要一个破落户家的媳妇。
　　外面的世界更广阔，他才不要局限于一座小城，他要走出去，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那时，他一定会遇见一个能和自己相守一生的人，自己会把所有的爱都给她，让她成为世间最幸福的女子，他才不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决定不了，他还算什么男人。
　　方秀才一家又来了，听说这回，他家的女儿也来了。
　　听发小说，方家的姑娘，常年体弱多病，平常也不见出来走动，肯定是个丑八怪，怕出去吓到别人，说不准，还是个残废呢。发小津津有味地谈论着方家姑娘的事迹，说到趣处，一边说一边耻笑，一旁的陈继元只觉得心烦。
　　陈继元本不想见那方家姑娘，孰料拗不过母亲，只好硬着头皮去大堂见了方家客人。
　　那一年，方玉琴十四岁。
　　如花似玉的年纪。
　　陈继元不情愿的走到大堂，正午的日头太晒，太阳光一照，晒的人晕晕乎乎的。
　　一入大堂，太阳光就照不进来了。陈继元漫无目的地扫视着，一眼看到了那个之前他从未见过的女子。
　　没有他想得那么丑。
　　但也一般，很一般。
　　方玉琴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袍，梳着两条辨子，鹅蛋脸，皮肤很白，五官都很小巧，一看就是一位典型的江南女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方玉琴眼睛一直瞟向别处，不敢向陈继元看过来，手绢被揉出了好几个团，似是感觉到了陈继元直直的目光，姑娘的脸上出了一抹红晕。
　　一旁的陈太太欣喜的拉过方玉琴，“来，玉琴啊，这就是我的儿子，比你大一岁，你就先称呼他继元哥吧。”“继元，这就是你方伯伯家的妹妹，叫方玉琴，你以后就叫她玉琴好了。”
　　“继元，以后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玉琴是你妹妹，你可一定要照顾好她。”陈老爷语重心长地说。
　　陈继元在心底冷哼了一声，当看见大厅那边正眉开眼笑的方家夫妇时，眼底一阵鄙夷。
　　“这么开心啊。”
　　陈继元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方玉琴也似有不解的抬头看他。
　　陈继元一低头，正好两人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生的倒是很好看。
　　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但有一双明眸。
　　那一双眼睛，是陈继元见过的最漂亮的一双眼睛，她的瞳色很浅，是杏眼，在对上的一瞬间，有些惊慌失措，眼波流转，顾盼流离，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因为这双眼睛，显得整个人楚楚动人。
　　陈继元有一霎那的失神。
　　姑娘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了。
　　两家父母见此情景，相视一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好！好啊！”陈家老爷脸上带着笑意，缓缓地起身，走到二人身边。“继元，你也应该知道了，这玉琴是你方伯伯家的女儿，爹早就为你说好这门亲事了，以后啊，你可一定要好好爱护她，敬重她，千万别辜负了人家。这玉琴是个好姑娘，你啊，真是有福气哈哈。”
　　“唉，陈兄这是哪的话，是我们家玉琴有福气才对，能和小少爷喜结连理，是我们方家的荣幸。”方秀才连忙说道，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陈继元看着这装模做样的一家子，只想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方玉琴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眼睛时不时望着陈继元的侧脸。
　　那张脸棱角分明，眉毛粗粗的，鼻梁高挺，嘴唇纤薄，古铜色的皮肤让整个人看起来很有力量。
　　对，就是他。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把方玉琴从那么艰险的环境中解救了出来。
　　他们居然是娃娃亲。
　　这就是缘分吧。方玉琴心中暖意阵阵，自己，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从此以后，我会做好你的妻子，你孩子的母亲，你的伴侣。”
　　“只希望，你莫要负我。”
　　“莫要负我”，陈继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眼角的泪水无法抑制的流了出来，把一旁听得正尽兴的叶芸惊到了。
　　“早知如此，我又怎会负你......”督军讲到这，早已泣不成声。
　　阿宁连忙为督军递上了一方手帕，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男人，实在很难把他和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督军结合起来。
　　“那然后呢，你的妻子怎么了”阿宁脱口而出，眼睛扑闪扑闪的，想接着听下去。
　　人人皆道，情是人世间最难忘记的，阿宁从前还不懂，毕竟自己也从未经历过，不过今日所见所闻，真的让阿宁感受到了什么叫“阴阳两隔”。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了吧。
　　“后来，我们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