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
刘三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起出了地铁口，他站在街边，掏出手机给刘庆打了个电话。“爸？你下班没？”
听着那头刘庆的回话，他专注地盯着不远处的一个绿油油的垃圾桶，漆黑的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
“嗯，好的，我不着急，你下班顺道来接我一下就好了。”刘三默默等着那头的刘庆挂掉电话，收起手机，他站在原地张望了一下，转身朝不远处的熟食店走去。
刘庆的工作是给一个大公司的老板开私车，当司机，随叫随到的那种，休假时间看老板安排。
刘庆原先年轻的时候是开班车的，这在当时身边大部分人还停留在种田种地的境况来说，算是个很不错的铁饭碗，要不然比他小9岁，样貌出挑的吴英娇也不会在一堆年轻人里面挑来挑去，相中了年龄最大的刘庆。
只是在刘庆和吴英娇结婚没多久，有了刘三以后，好景不长，刘庆的位置被上面领导的亲戚顶了替，无父无母没背景的刘庆为了生计，不得不到外面跑起长途，开始了自己漫长的外飘打工生涯。
到了后来，刘庆凭着自己出色的车技得到了自己现在的这份工作，虽然工作时差不定，但安稳，也用不着像以前一样风吹日晒，跨省越市的到处奔波。
“爸？”刘三看着停在路边上有些眼熟的玛莎拉蒂Levante，走了上去，他轻敲了下车窗，确认驾驶座上的人是刘庆，随手拉开后车门，“爸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都说了用不着这样，让你下班以后再开车来接我，万一你老板这个时候找你，你人不在，不就……”
刘三低下身就往车内进，在看到车里面，坐在不远处的人影，下意识僵住了身体。
那个男人端坐着，寻着开门的动静看向了刘三，车内没有开灯，对方冷感的深色瞳孔笼罩在车内的阴影下，看不清是什么颜色，脸廓的线条分明，如希腊石膏像一般带着深邃细腻的美感。
刘三感觉自己在意识到那个男人的存在以后，鼻尖上似乎嗅到了一股浅薄的雪松香，那味道淡淡，像冷冽的刀锋一般，没入他的骨缝里。
“没事，三儿我们老板啊，人特别好，刚刚我跟你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说反正也是顺路……让我先过来一趟把你送回家……”
在刘三的耳朵里，刘庆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玻璃或者木板传过来的一样，他勉强听了个大概，身体就自己僵直的有些不像话，连车子什么时候启动的也没注意到。
刘庆的老板在N市算是个很出名的年轻生意人，他在还是20岁出头时就已经事业有成，到了现在也依旧是各大世界级财经杂志上的常客。
就是上辈子的刘三，因为刘庆退休在家的那段时间里，听着刘庆单方面找话题闲谈，也知道了一些有关他的老板部分事情。
刘庆的老板个混血儿，父族在国外的身份成谜，因为母族的公司开在Z国，所以才来Z国居住创业，越到往后，老板的公司根基逐渐稳固下来，老板才带着他娇贵貌美的小妻子长时间地定居在国外享受生活。
家世显赫，事业有成，刘庆的老板年纪轻轻就拥有了其他人可能两辈子都拥有不了的不菲收入和财产，不光如此，在这个男人的身边人看来，除却他出色的外在条件，他的人品也十分高尚。
这种人一出生时就站在其他平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上，需要底下的人抬头仰望才能窥的见一点虚影。
曾经的刘三也只在刘庆的60岁大寿那天才有幸真正见过他一面，那次短暂的会面，使得刘三的内心在一段时间里备受煎熬。
无知的刘三是自傲的，堕进烂泥里的刘三是落魄的，他靠着享受他人的怜悯过活，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忽略掉自己丑陋的表皮，像淤泥之下抽枝生长出的变异菟苔丝一样，去吸食那些还在爱他的人所供给出来的养分。
而那个男人……
寿宴上男人与他短暂的视线交触中，刘三在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看见，没有厌恶，没有怜悯，什么都没有，就像刘三身处的位置是一团空气。
回想起当时场景的刘三，身体开始细微地颤抖。
“你就是老刘的儿子？”一声低沉悦耳的醇厚男声响起，到底不是纯正的Z国人，虽然问话字正腔圆，刘三依旧听出了其中细微地不协调感。
这是这个男人跟刘三说的第一句话。
“……嗯。”刘三不舒服地变动了一下坐姿，笔直地坐着，看向男人那边，视线在触及到男人脸庞轮廓时，下意识又转到了一边。
“您好，我是刘庆的儿子，我叫刘三。”
“刘？三儿？”夹带着轻微笑意的语气，生疏地重复了一遍刘三的名字。
刘三攥紧压在身后的右手，耳朵像是被细碎的钢丝毛刷刷过一遍一样，烧的通红。刘三知道那不是在嘲笑他，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好在男人似乎看出来刘三不想说话，接下来也没再继续起话头，刘三内心里松了一口气，努力安抚自己紧绷的身体，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接下来，一路无话。
刘三看了看车外快到家的路边景象，这才开口对着坐在驾驶座的刘庆说，“爸，我路上买了你爱吃的猪耳朵，还有凉拌菜，你下班以后直接回家就好了，用不着再去多买卤菜了。”
车上坐着老板，除非有必要，否则是不能说话的。这规矩刘三知道，刘庆以前有跟他说过。他想着，等下停车了，他就直接下去，不要多生事故，给还在工作的刘庆抹黑。
“啊呀！三儿，你真是，自己的钱要省着点用，这些杂七杂八地呀，你都用不着出。”刘庆在路边找到位置，停好车，这才转身对着后排的刘三说道。
“。”刘三。
“下车吧，三儿，老板他佳人有约，我这么大岁数，就不用去凑热闹了。”刘庆在有刘三在场的时候，总是试图努力表现的很活跃，刘三听话地打开车门，下去了。
中途刘庆的老板也下来了，刘三在马路边的台阶上低着头，视线里看到对方脚上那双纯手工制作的意大利皮鞋踩在满布尘泥的石阶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老板你慢走啊。”
刘庆隔着漆黑的车窗玻璃朝驾驶座鞠了一躬，身边的刘三也不觉得丢人，跟着一起弯下了腰，一直到车开远。
车子很快没了影，刘庆这才站直身，看向身边的刘三。
“三儿，走，咱回家去！你夏姨今天知道你要来，说是给你搞了一锅土豆炖鸡翅，她说你就喜欢吃那个。”刘庆搓了搓手，看着刘三的眼神里满是遮掩不住的喜意。
“好哦，爸。”刘三点头，紧挨着刘庆一起往家走。
走着走着，刘三突然开口，“爸，吴英娇又给我打电话了。”
“你妈又来找你了？是……是想你了吧。”
刘三听着刘庆的回话，冷下了眼神，看起来有些阴郁。
他抬头看了一眼身旁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脸上忽然流露出难过的表情，“爸，她说…她说她怀的那个看出来了，是个男孩，想让我这个做哥的，去看看……”
压抑的，小声的。
带着委屈。
每个点都像轻轻抛起的小石子，重重地落了下来。
在沉默中，父子两个继续走了一段路。
忽然，刘庆的声音响了起来，“看他？去看什么看！当那是什么大宝贝呢，三儿你是大学生，要以学业为重，不用管那些个东西！”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话，刘三诚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如沐春风，“嗯，我知道了，爸。”
回到家，夏木花早已准备好了一桌好菜，三个人一起和和乐乐地吃过晚饭，刘三想要留在厨房，帮忙一起刷碗，却被拒绝了。
“三儿该玩还是要玩，该休息还是要休息，一直想着读书做事，太死性了。”刘庆两腮通红，有些口齿不清地对刘三说道。
刘庆晚上高兴，加上白天又被老板临时放了假，明天不用当班，就难得的喝了一点啤酒。
“是啊，三儿，你就听你爸的吧，你爸给你买回来的那台电脑，放在你房间落灰，也就你回来的时候能用用了。”一边系着围裙的夏木花看着酒量不好，明显已经醉了的刘庆，也跟着体贴地劝刘三回屋。
刘三看着两人，妥协的把自己挽起来袖子撸下来，回了房间。
客厅里。
刘庆看着刘三回了房，心里想着事，嘴里醉醺醺地叨叨念念，一脸餍足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自己喜欢的电视节目。
房间里。
刘三躺在床上，枕着头，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寂静的环境总是让他容易陷入没有头绪的想法中，这一次，因为白天里的一些种种事情，那片像烂疮一样附在他脑海里的记忆，开始逐渐冰封瓦解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