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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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的刘三活的就像是路边上绿色铁皮箱里的臭垃圾一样。
小时候起，他就不讨身边人的喜欢，他总爱把自己那双有些狭长的眼睛半眯起来，还老往不该瞟的地方瞎瞟。
再加上从没板板正正收拾过得的毛刺头，怎么看都没有个正型。
关于那些旁人对他的批判，刘三从来都是过耳不记，他就管着自己高兴，除了吴英娇，其他谁说他，他都不服，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从哪里生来的自信，一副理所当然，劳资天下第一的样子，所以才总讨人嫌，弄得狗厌人恶。
刘三12岁以前就是这样叮叮当当，流里流气地混日子过来的，该学习的时候不学习，整天脑子里就装着废料，被村里游手好闲的流氓说的荤段子勾的，年纪不大就想着偷吃禁果。
可是跟他挨边的女生，谁都不喜欢他，偏偏刘三自己眼光还高的很，一般的女生他还看不上。
刘三喜欢的是当时班里的班花柳弯弯，经常自以为很酷地去撩拨人家，试图讲黄色段子逗人家笑，为此老师总是罚他打扫卫生，把他的座位调到最后一排，跟着垃圾桶做兄弟，护犊子一样，防止他打扰班上其他人的学习，力图不能让刘三这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
对于老师不加掩饰的偏心和歧意，刘三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他有自己的打算，好女怕缠郎嘛，等到初三毕业了，他总能牵上柳弯弯那白嫩嫩的小手去县里逛街，到时候他让他爸多给他点零花钱，不怕柳弯弯她不跟自己好。
刘三踌躇满志，等待着自己臆想的剧情到来，现实当然不会跟着刘三的想法来，某天突然提前回村的刘庆不知怎么就要跟吴英娇离婚，刘三也不在意，他当时忙着跟柳弯弯献殷勤呢。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定好开庭时间的前一天晚上，吴英娇哭着来到刘三房间，边抹眼泪边告诉刘三，刘庆在外面赚了大钱了，要学那些大款丢弃糟糠之妻了，三言两语的话，说的没头没尾，不清不楚。
偏偏刘三就很听得进去，脑袋里自动给吴英娇的话添油加醋，立马给刘庆盖了个现代陈世美的锅帽，这“陈世美”的事迹还是他从小黄书里看来的。
刘三跟着吴英娇上了法庭，那天他站在吴英娇身边，当庭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痛骂刘庆，把刘庆贬的一无是处，满口要不是我妈辛苦把我拉扯大，我能长这么大吗？你个做爸的除了自己成天在外面享福，什么时候管过家里。
吴英娇就站在刘三身边流眼泪，从开庭抹到结束，那么点大的一对眼睛，也不知道，怎的就装的下那么多水。
刘三听着耳边母亲细弱的哭声，自是豪气溢满胸口，脏话越说越大声，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满天飞。
置身于自己世界里的刘三当然没注意到，站在他对面，耸肩曲背的刘庆闷声不吭，沟壑纵横的脸上静静淌着热泪。
到了最后，刘三顺理成章地跟了吴英娇，刘庆净身出了户，外加附带每个月还要定时打抚养费给吴英娇，以供刘三上学读书。
吴英娇跟刘庆离婚这事对于当时的刘三来说也没多大影响，每天该干嘛还是干嘛。
那年唯一影响到他的事情，是初三毕业后，刘三不耐继续读书，主动跟吴英娇提出了辍学。
吴英娇当时还一脸无奈地劝了几句，然后就任由刘三带着自己存的大把零花，跑去找柳弯弯，想约她去县里玩。
柳弯弯自然拒绝了刘三的邀请，还警告他离自己远点，不然就叫自己当过兵的哥哥揍他。
刘三当然是不愿意了，拉拉扯扯档口好巧不巧地就碰见了回家的柳弯弯他哥。
然后刘三就被揍了，弱鸡崽一样，被一身腱子肉的柳弯弯他哥按在黄泥路面上，揍的头破血流，还被踹的滚下了桥坡。
最后刘三一瘸一拐地从桥坡下面爬上来，怕丢人现眼，走着偏道回了家。
回家以后吴英娇也不在，她忙着找自己的相好姘头讨论婚期，日子久了她怕肚子显怀，被村子里的人看出来，说闲话。
刘三当时的脑子里，没想过那么多事情，他觉得自己被人揍惨了的这件事情，实在不光彩，就一个人难得安分的窝家里，等伤好。
没成想到后面刘三的腿越来越痛了，都一个星期过去了，腿上的脓水还在往外冒，实在忍不住疼痛的刘三只好跑去诊所找人看。
诊所里的老大夫在看了他的腿后，脸色有些不好，说刘三来的太晚了，腿受伤的时候有脏石子进了肉里没做清理，也没做消炎，骨头错位了也没去及时处理，腿感染坏死的程度非常严重，这要去市里的大医院看才行，必须要做手术，开刀治疗才能好，不然再拖的话他后半辈子就得瘸了。
这下刘三慌了神，赶紧回去找到吴英娇，吴英娇当时忙的很，却也很耐心地跟刘三说，做手术开刀的话要很多钱啊，得好几十万呢，我一个女人家哪里有那么多钱，你打电话跟你爸爸要吧，你是他儿子，他肯定不能不管你，等钱到位了我就带你上医院。
刘三听话地给刘庆打了电话，难得软下了脾气，同刘庆讨要手术费，电话里那头的刘庆自然是满口答应，什么话都说的好好的，爸给你打钱，爸给你打钱。
刘三满心期盼地等着，但钱却一直没打到吴英娇的银行卡上，就这样一年过去了，刘三变成了坡腿的刘三。
12岁到13岁就像是一条分水岭，等刘三终于开窍了一点以后，就惊恐的发现全世界都变了模样了。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中间经过的很多事情，再然后刘三就长大了，人都快30多岁了，还没相看过对象，这个时候他不挑了，可跟以前一样，谁也瞧不上他。
吴英娇的日子倒是越过越好了，跟着新丈夫结婚没多久，就住进了市里的新房，短短5年里生了2个闺女1个儿子，谁瞧见了不说她日子过的滋润啊，就是有一点不好，有个坡腿又没用的儿子。
那天，刘三一如既往捡完垃圾收工，天气不好，他早早地就回了他的集装箱房睡觉去了，这个时候，稀罕地，有个人来看他了，带着大袋小袋的吃的用的，看着刘三落魄的样子老泪纵横，那是刘庆。
刘庆把刘三接到了自己所在的城里，花掉了自己大半生的积蓄给刘三买了套房，还给刘三讨到了一个老婆，那个女人是刘三自己看中非要娶的，姿色中等，但是别有一番韵味。
至于对方看没看中刘三，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两个人很快结了婚，刘庆也跟着高兴起来，等着以后抱孙子。
刘三到底不是靠着自己本事娶到的老婆，所以平日里刘三对于自己的娇妻一直都是千依百顺，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被偏爱都有恃无恐，慢慢地，挑剔成了刘三的老婆的说话方式，只要心情有一点不好，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呢，看你那个鬼样，死瘸子。
嫁给你我真是到了八辈子血霉了。
你真没用。
你爸要是能再有，你要是离了你爸，你估计连个饱饭都吃不上。
你爸那个搭伙伴儿是不是有什么心眼啊，我看见他我就不舒服，一脸好色相，贼眉鼠眼的，是不是图你爸钱啊，天天跑这蹭吃蹭喝的。
刘庆接刘三到自己身边，供吃供穿，从没苛求过什么，大抵是刘三老婆的态度越渐肆无忌惮，有些刺耳朵的话明面上也能讲出来。
某天像是为了安抚刘三，刘庆十分坦然地告诉刘三，他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
原来早些年，刘庆因为给自家老板做事的时候，伤了身体，外加被身上利滚利的高额债务拖累，怕耽误别人，找伴儿也找晚了，已经不能再有孩子了。
所幸刘庆年纪大了，人也看的开，如今的他无债一身轻，还有刘三陪着，多好的事啊，刘庆不奢求刘三能有多出息，能在身边陪陪自己总是好的。
可刘三到了最后去的也比刘庆早，徒让那个早已白发鬓鬓、旧病压身的老人跪在坟包边上，捶胸顿足地哭着喊着，送他那黑发的儿子入了土。
刘三私底下在生活的重压下，软着骨头，弓着腰，死转牛角尖一样的看不起自己，子然一身的他卑微地缩在阴暗发霉的角落里，期希有人能发现自己身上还有未泯灭的亮点。
那种缥缈虚无的事情，当然是不可能发生的。
刘三很明白。他甚至能在发现自家老婆的某些可耻端倪时，不动声色地压下内心翻腾狂杂的情绪。
甚至在那个放浪形骸的女人越发胆大地找借口，将人带回家里瞎搞时，面无表情地把卧室的门缝带拢。
那已经是近乎畸形的偏执了。
刘三死在医院了里，那个时候的刘三内心里想的是什么，刘三自己也记不清了。
他的腿每年到了那几个月总会生烂疮流脓水，要去医院挂盐水才能好。
刘三的老婆因为刘三那几天莫名地跟自己发脾气，看顾吊针的时候格外没有耐心，在吊最后一瓶氯/化/钾/盐/水的时候，她为了能早些结束回家，偷偷背着护士调快了点滴，刘三就那么死了。
像是噩梦一样，刘三在临死前，回首了一遍自己曾经的过往，就像是在看自己人生最后的一出走马灯，记忆里无数张熟悉的、不熟悉的嘴脸，通通都做着怖人的阴森表情，死死盯着他看，大张的嘴里不停地攻击他性格上的弱点，对他进行嘲讽和谩骂。
那些灰暗压抑的恶意，像是丑陋干枯的藤枝死死缠住病床上刘三破败的躯壳，无情地将他捆束勒紧，直至断气。
身体像是一遍遍被无形的力量揉碎，然后重塑，当永无止境的疼痛终于褪去，刘三睁了开眼，看见吴英娇坐在床头，一边对着他抹眼泪，一边张嘴道。
“你爸爸他啊，在外面赚大钱喽，要学那些个大老板养小的，丢老的喽。”
刘三木愣愣地瞪眼，看着面前吴英娇一张一合的嘴唇，好似那是一张长满獠牙的猩红血口。
当时，他心里想到，这是惩罚。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