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公案》李老师家的猫

141、何用浮名绊此身9

　　“齐家到底是晋阳大户，虽然比不得朱家那样，却也算是家境殷实，诗书传家，只是缺了个有功名的子弟光耀门楣而已。我家相公，天资聪慧，又刻苦努力，承载了公婆亲友的希望，族人对他的前程极其重视，公婆之所以同意妾身做夫君外室，一来是二老怜妾身身世。二是，夫君他有个很严重的隐疾，一旦发作，一般人应付不来。”香蕊道。
　　“是何隐疾？”丁泉问。
　　“夫君的身子，被一个女鬼所占据了，那个女子便是当年投水而死的晋阳才女，梁雪婷！”香蕊道。
　　“哈？”听了这话，丁泉也有些懵圈。这又扯上鬼怪之说了？“这个事……你还是仔细说说吧。”
　　香蕊叹了口气，给丁泉重新倒了热茶。
　　“那一年，妾身随着戏班来晋阳唱戏，认识了相公，他对妾身甚好，甚至隐约有嫁娶之意，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也不敢高攀什么，曾经屡次拒绝，只是人非草木，终究还是不能无情。便，也就只能随心而走，只是时时担心。果然，那一日妾身带了琴师依旧去相公所居住的别院唱戏，谁想到，却被老管家告知，相公被齐老爷派人接回家了。此后七日，便再没了音信。妾身知道，怕是东窗事发……”回忆往事，香蕊的语气中多是无奈悲凉。
　　香蕊知道，此事八成是会没了下文，她回了戏班之后，只是闭门叹气，石班主过来劝她，却发现香蕊并不需要人劝，她只是需要一个缓解的过程。
　　在戏班讨生活的人，其实对感情这事看得很淡，不是因为无情，而是因为，他们都看过太多悲欢离合，世态炎凉，知道很多事情，根本是强求不得的，做了这一行，就不能痴迷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选一条于自己最好的路，才能有个不错的结果。嫁入豪门这种事，对于他们来说，绝不是最好的出路。
　　不过既然有了情，也便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而已，消化完了，也就过去了。
　　石班主见香蕊无事，便也只是吩咐厨下准备几个精致小菜与她，又叫与她交好的那个女旦芙蓉过来陪她喝上两杯，舒缓一下。
　　是知道当晚，便有齐家的人过来请香蕊小姐，说是齐家老爷有请。
　　香蕊知道，八成齐家又是起了请她过去，赏几个银钱，羞辱两句，让她离开齐修的心思。这种套路，她在戏班的这些年，不知道见识了多少。
　　于是她也坦然上门，到底是自己失了分寸，被人羞辱，与人无尤。
　　谁知事实与她想象的并不相同。齐家两夫妇对她十分客气，这人与人之间，都讲究个脸面，尤其伶人之类的身处底层的人物，因为被人瞧不起惯了，对脸面尤其看中，人敬我一尺，我自然敬人一丈。
　　若是齐家对她也如她所见的那些富贵人家一般嘲讽作践，她也不是没有办法给他们添点堵。毕竟他们瓷器自己瓦缸，也没啥可怕的，偏偏齐家夫妇对她客气，她也少不得低眉敛目的应对。
　　那齐老爷与香蕊交谈几句，便也直截了当的问香蕊对此事作何看法。
　　“奴家命薄，不敢与高门攀附，这次，是奴家失了分寸，万不敢多求什么，若是老爷开恩，能许奴家外室之名，死后有坟茔埋葬，可享受香火，便感激莫名。若是不能，奴家也不敢多言，只求老爷开恩，切莫作难才是。”那香蕊道。
　　听了这话，齐老爷点点头“却是有些分寸，这样吧，姑娘先回去，待过几日，老朽给你答复。”
　　香蕊听了，心内一喜，便告辞回去。香蕊明白，齐老爷这是要着人打听她的底细。但是香蕊却是最不怕被人打听底细的。
　　入了梨园行多年，香蕊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丧行败德的事情，所以一直在戏班不温不火，否则，虽然以她的天赋未必能大红，也会有些银钱傍身，不会沦落到这个年纪还要继续吃这碗开口饭。
　　过了三日，齐老爷又派人来请。
　　“姑娘是爽快人，老夫也不愿欺瞒，这几天，老夫派人去打听了姑娘的来历，知道姑娘并非狐媚魇道之人，老夫也是希望有人可以照顾我儿，他又对姑娘有情，这事老夫便答应了，只是有一件事，有言在先，姑娘知道了，仔细思量，若是不能答应，老夫绝不强求。”齐老爷道。
　　“老爷但说无妨。”香蕊听了，满心欢喜，问。
　　“我那孩子，有个隐疾，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老夫也不想过分违逆他的心思，否则，这事情，怕是还要掂量。”齐老爷道。
　　“隐疾……”香蕊听了眉头一皱。“难道是……”
　　“不是那个，是，鬼上身。”齐老爷说出了让香蕊彻底呆住的一句话。“你是梨园出身，可知道，十五年前，我晋江地面上出了一位梁雪婷，梁姑娘吗？”
　　说起这梁雪婷，梨园行可以说人尽皆知。既因为她的才华，又因为她的悲惨遭遇。
　　二十年前，晋阳的第一名门不是朱家，而是梁家，这梁家便是英国公府庶出的一支，因被外派来晋阳做官，便在这里定居下来。现在晋阳城外的梁家村，便是当年被梁大人带来的梁家族人仆从的居住地。
　　这梁大人有一女儿，名叫雪婷，聪明乖巧，温婉贤淑，最令人惊叹的是，她于读书上，有不输于男子的天赋，于是梁大人甚至专门请了先生来教导，希望女儿有朝一日可以向上而行，光耀他们这一支的门楣。
　　这梁雪婷与齐修是同岁，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梁大人又与地方乡绅有些交情，便允许各家送孩子也来读书。
　　这一晃，便到了十一二岁的年纪，梁雪婷也不便再与男子同窗，便独自回了内宅。齐修便很少再听到她的消息。
　　“那个时候，修儿的性子尚且比较活泼，不似现在沉闷，偶尔也会出去听听戏，解解闷。直到那一年，晋阳出了大事，梁家，要将梁雪婷沉塘！”齐老爷说道这里，依旧叹息不已。
　　香蕊知道，沉塘这个刑法，是专门对一些丧行败德的女子的，难道这梁雪婷……
　　“不是你想的那样，梁小姐并未作出什么越轨之事，她只是，写了几个话本。”齐老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