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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百禾的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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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几乎每隔三年,都有一次水患。每次洪水过后,往往伴有一场大瘟疫。
百禾从四川府出发,一路灾民,饿殍遍地,走了一个多月时间才到位于宋地西南的江州,
直到江州,状况才开始好转,虽然满街尽是面黄肌瘦的饥民,但再不是死气沉沉地难见人烟。
一位衣着破烂的妇人趴在一具男人的身体上哭泣,百禾蹲下摸了摸男人的脉搏,已经不会跳了。
百禾叹口气,“夫人,把他葬了吧。”
妇人不肯相信,仍是恳求,“请救救我丈夫。”
虽然她尽可能地帮人医治,但缺少药草,大多数情况她也无能为力。
路上瘦骨嶙峋的老人,拦住一辆朝廷的粮车,绝望地哀求,“官爷,请救救我儿吧,他发了高烧,昏过去了。”
押送粮草的宋兵被他死死地拉住袖子,走也不是,左右为难。
百禾起身,过去对老人说,“你儿子在哪,带我去看看。”
如同得了救星一般,老人转而扑向她,“他就在那边巷子里,请一定要救他。”
百禾跟老人离开,粮草车旁的南宋兵士一把拦住了她。
“姑娘,小心瘟疫传人。”
待他看清百禾的脸,露出一抹讶色,说,“是你?”
百禾也认出他来,居然是放了她和乌图娅的那个宋兵。
再次巧遇,两人都微微尴尬。
百禾说,“谢谢大人关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可能是宋兵认为自己也有责任,说,“我和你去看看。”
百禾给老人的儿子把脉搏,这症状的确可能是瘟疫,不过人还有救。
南宋兵士跟是跟来了,但隔一段距离远远站着,神态不太自然。
百禾能理解他,这病是瘟疫,除非是大夫,谁都会惧怕。
百禾去药铺买药,他抢先一步掏出银两。王青桑给她的家当,三三两两地也当差不多了,这钱正好能救她的急。
取药出来,路中央一辆华丽的红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门帘半开,里头一位衣裳华贵的妇人对街端坐,雪肤乌发,头侧斜插一朵娇艳的牡丹花。
百禾第一次见五官如此精致的妇人,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宋兵知晓她是外乡人,不认识她,便说,“那是江州城的花枝夫人。”
“花枝夫人?”
“她是城南商人徐氏的夫人,”宋兵一脸淡漠,“也是江州府尹的幕中之人,大家唤她花枝夫人,因花枝是她未出教坊时的花名。”
百禾不禁愕然,这位夫人竟有这么复杂的身份。
“江州府有许多人事,你若想知,我可以慢慢告诉你。”宋兵顿了一顿,说,“不过花枝夫人,还是不接近为好。”
他面有鄙薄,百禾也不好再多问。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了巷子里。
百禾向他告辞,“你有公务,我过去就可以。”
宋兵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脚下不动,说,“我是两湖水师都尉谷虎,姑娘有事,可以来水师找我。”
百禾很意外,上次他好像还是个普通士兵,现在已经成了都尉。
她才注意到,他这身军袍,和上次的式样不同,应该是在攻打蒙军时立功升了职。
她笑了一笑,说,“恭喜谷大人升官。”
谷虎愉快的说,“叫我谷虎就好。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莫说宋地,即使大理的风俗,陌生女子的名字,也不是可以随便当街询问的。
此时深巷幽静无人,谷虎戎装鹤立,笑容真诚无邪。
百禾犹豫一下,还是回答了他,“我叫百禾。”
江州府病人多如牛毛,百禾这样做个游医,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
可她剩下的首饰,全部死当,也不过换了二十两银票。
二十两够普通平民生活一年了,若想开药铺,租金加上药草的成本,还是不够。
幸好,城南有一间闲置的店铺,铺子的主人黄婆,听说百禾要开药铺,开口只要她十两银子的租金。
黄婆无儿无女,只是有个条件,若是她有个头疼脑热,希望百禾能免费给她医治。
百禾一口答应,便把铺子租了下来。
这间很久没人打理,店门破旧,门上方挂着一面斑驳的旧牌匾。
黄婆自己住在路对面的阁楼上,平时经营楼下一家绸缎庄。
她领百禾进了院子,絮絮叨叨,“这里虽然偏是偏了些,但四周清静,铺面宽敞,后面还有院子可以居住。”
黄婆的院落非常大,百禾把后厢房收拾出来给自己,别的房间用不上,便拿来做病房。
前来找她诊治的多是女子,有些外疾并不方便在大堂看诊,这几个房间果真派上了大用场。
若有病得严重的病人,也能暂住在院中,方便随时照看他们。
附近很快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女大夫。
铺子开张半月,居然来了一位她意想不到的客人。
花枝夫人。
她和人不太言笑,头顶依旧插着朵牡丹,面容一丝不苟,如同一位冰美人。
百禾听谷虎说过她,可只要是病人,她都一视同仁。
花枝夫人显然是得到消息来的,一进门,跟着的嬷嬷就说,
“听说你这有奇药,能治湿毒?”
百禾说,“是的,夫人毒生在何处,我需要看一看。”
百禾也是女子,嬷嬷便直言,“在腰腹上。”
后院,花枝夫人雪白的皮肤上红点盘亘,连成一片血龙。
这湿毒易痒,搔挠会留下疤痕。花枝夫人又极重视容貌,想得到这病让她非常痛苦。
百禾给她上了白药膏,一边交代说,“夫人肌肤敏感,尽量少佩金银之物。”
药膏乌黑软粘,敷在患处凉丝丝的,说不出地舒服,花枝夫人的眉目舒展开来,虽还是清冷,却比之前动人多了。
百禾轻声问,“夫人是否有许多愁心事?”
花枝夫人微微一动,“你怎么知道?”
百禾说,“看夫人的脉象气血瘀滞,有月事混乱,阴阳不调的迹象。”
有些症状虽然大夫也能诊出,但一般男女有避讳,百禾却说得很详细。
百禾说完,花枝夫人瞪着眼,半张口,端坐着看了她一阵。
然后不吝字词的,说了进门的第一句话,“我府里似乎差一名女医,你可愿来服侍我?”
凭花枝夫人的权势和财富,可以毫不费力地给予百禾任何的好处。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这位花枝夫人,给她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
百禾摇摇头,“夫人,我没有想过。”
花枝夫人一脸冰寒,让嬷嬷扔下一枚碎银子,再没说多一句话,就起身离开了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