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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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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白光打在护目镜上,布满血丝的双目依旧专注,手术刀在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间穿梭,仍然快而稳。
时经一天一夜,家属在手术室外等的早已麻木时,头顶的绿灯终于亮起来,男人仓皇起身,望着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全副武装的男人,他冲上去,无言相对。
男人取下口罩,冷淡的脸庞忽然浮现出一个浅笑,说:"一切顺利。"
男人如释重负,红着眼眶哽咽的说:“谢谢医生,真是太感谢了……”
顾南点点头,然后随着同事一块回到更衣室,他终于能下班了。
比起换衣服,他更想去上厕所,因此他只是把外面的防护服脱了,匆匆忙忙的套上一件白大褂就去了安全出口。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突然被人拽住衣服,来人声音也急急忙忙的,说:“呀,顾医生,帮我个忙,我要蹲会大的,你帮我去CT室轮会岗,谢谢啦!”
没等顾南回答他就径直进去了。
“……”
顾南只好扣上白大褂,从走廊尽头拐进CT室。
可能时间太早了,CT室还没什么人,顾南坐在椅子上,向后仰头望向天花板,虽然精神不济,却也不太困。
走廊上除了偶尔飘过脚步声,其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真安静啊,就当顾南迷迷糊糊的发出这样的感慨时,门就被人轻轻敲了几声。
顾南抬头看过去,这个过程居然还比较费劲儿,一是因为他坐在椅子上仰视别人比较费劲儿,二就是这人实在太高了,感觉CT室的门都装不下他。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整张脸被黑色的口罩遮得严严实实,耳骨上的耳钉在灯光下闪着光,单单看着身影,就好像从哪里来的全副武装的艺人造访医院一样。
因为遇见奇怪的病人,顾南稍微精神好了些,他低声说:“医疗卡给我,把衣服脱了,双手举高,站上去。”
声音听起来是没什么感情的官话。
那人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压着嗓子说:"全脱?"
声音还挺不错的,顾南忍不住抬头观察他,却发现头顶上那双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早已专注的俯视他。
"……"
这双眼睛总觉得怪熟悉的。
顾南也没有多想,只懒懒的回道:“你想的话这么做也可以。”
那人没有再搭话,只是把大衣脱了,顾南看见他的里面穿着的是一条白色的V领体恤,简单随意,讲两道深陷的锁骨暴露出来。
顾南视线飘忽在那笔直的锁骨间,说:“上去。”
那人又看了顾南一眼,随后站在机器上,他的两条腿像钢尺量过一般,又长又直,他只是随意的举起手站在那里,连口罩都没取下来,却让人觉得他不是在拍CT而是在拍海报。
顾南无聊的想,该不会真是艺人吧。
透过薄薄的衣料望过去,身材确实管理的挺不错。
“医生,”男人懒散的放下手,说:“可以拍了吗?”
顾南回神,把手放在电脑键盘上点开他的资料,说:“等一分钟。”
个人信息倏的跳出来,顾南的视线跟着扫过去——
贺知恩,男性,28岁,病史:无
握住鼠标的那只手顿了顿,语气不自然的说:“好……了,下一位。”
室内短暂的安静了一会,然后那好听的声音又响起了,漫不经心的说:“医生,好像没有下一位了。”
“你可以出去了。”
男人好像笑了一声,然后才说:“我的医疗卡还没给我。”
顾南这才想起来卡还在自己手上,他没有抬头,只是有些慌张的把卡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示意贺知恩拿了快走。
仿佛等了快一个世纪,都没有人把卡从他指缝抽走,顾南忍不住抬头,只见贺知恩透过额间的刘海探究一般盯着他。
顾南有些结巴的说:“还……还有什么问题?”
贺知恩挑了挑眉,伸手抽回医疗卡,说:“没问题,医生也要注意休息啊。”
说完就转身利落的走了。
顾南脱力似的靠在椅子上,使劲揉捏眉心,居然碰到他了,真的是他吗?
有没有可能是同名同性的人?顾南努力搜寻记忆中的贺知恩,却越想越是不安。
他有这么高吗?
他的眼睛是长这样的吗?
顾南闭上眼,方才那人的眼睛出现在他的脑海,薄薄的眼皮上方有一颗很浅的褐色小痣,眼睛的形状细长上挑,看人的时候拽拽的却让不让人反感。
原来他已经忘记贺知恩长什么样儿了啊,毕竟已经过去十年了。
等同事从厕所回来,顾南像被人勾了魂似的起身,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坐电梯下去地下室的停车场。
拿出车钥匙按开锁键,却发现密闭的停车场里回荡着两声开锁的声音,顾南皱眉看过去,那个刚刚出现在CT室的男人就站在他车的旁边隔空望着自己。
顾南感觉自己的双腿好似灌满铅,坠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他不可能这么一直傻站着,这太明显了,且不说贺知恩有没有认出他,就算认出来了,就他刚刚的态度,也能明显说明他是不想多加纠缠。
顾南硬着头皮走过去,拉开自己的车门,那人飞快的将手机放进兜里,滴的一声把自己的车锁好。
顾南余光看向旁边的车,车型流畅,整体偏向颇为复古,这车在市场上少说达到八位数。
因为这辆车,让顾南瞬间清醒了。就算是贺知恩又怎么样,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在即将要关上车门的刹那,一只手轻轻拉开副驾驶位,矮身坐进来,顾南睁大眼睛懵逼的看着眼前的人伸手把口罩拉到下巴的位置,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脸色显露不健康的苍白色,却还是帅气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贺知恩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游刃有余。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打算。
最后还是车外的脚步声和打电话的声音打破这令人尴尬到抠脚的氛围,贺知恩抬手把口罩拉上,含糊的说:“开车。”
顾南默了一会,说:“去哪儿?”
贺知恩后脑勺靠在车窗上,他人高,缩在副驾驶位上显得格外拥挤,听见这话无意识的皱眉,说:“随便。”
“人呢?不是说在这儿等我吗?对……又不见了,手机也关机?那我怎么找啊!”
外面的人讲电话的声音特别大,就算在车里也能听到一清二楚。
顾南瞥见贺知恩拧着眉毛,很不舒服的样子。
于是在心里叹气,脚下油门一踩,把他带回家。
贺知恩一路上都保持沉默,安静的跟着顾南上电梯,然后进门。
顾南买的是一套单身公寓,不大,大概70多平,只有一个卧室,厨房,大厅,厕所。
公寓的构造也平常的不行,他买下来后就没管过,全程交给装修公司,反正就是个睡觉的地方。
因此房间的布置也更加粗糙,又因为他时常加班,厨房也没开过火,所以看起来冷冷清清,一点也不像住着人。
“随便坐吧,要喝开水吗?”
贺知恩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本来看着房子的地段,以为他混得不错,结果一看房子里面,还真随便到让人无语,刚刚看见他拉开冰箱的门,里面除了一个扁了的苹果就是一根火腿肠,其余空空如也。
“不了,想洗澡,”贺知恩疲倦的说。
顾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点头,然后去浴室把热水器打开。
打开之后又不知道要干嘛了,他有些心烦的想,干嘛要把他带回来,送他去酒店不是更好吗?
将近24小时没有休息过,疲倦感像海浪一样扑过来,要不是顾南意志坚定,他都能趴在马桶上睡着了。
回过头时,看见贺知恩抱胸靠在门边,又用一种复杂又探究的眼神盯着他。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哪儿的。
老实说,他真的很累,大脑已经抵抗去思考关于贺知恩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复杂的命题。
顾南说:“水温应该够洗澡,我先给你找件衣服。”
他走到门口,贺知恩稍微往旁边让了让,顾南去给他拿衣服的时候,脚步都在飘。
贺知恩看了一眼顾南的手,没说什么,直接去浴室。
顾南靠在门边,闭上眼睛,听着流水声,意识渐渐模糊。
贺知恩一边擦头发,一边从浴室出来,看见的是这样的场景,男人抱住手臂自我防卫一般靠在对面的门上,头微仰着,深深的眼窝下方落下是一排阴影。
记忆中,顾南的睫毛细密漆黑,看起来非常柔软,只是眼下的淤青非常明显,可以看出这人平时睡眠非常不够。
贺知恩贪婪的盯着顾南的睡脸,眼神说不出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