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劫》水*尘

2、擦肩回望，情成殇

　　第一世明幻录
　　明末清初
　　擦肩回望，情成殇

　　城中一片冷寂，随着呼啸而过的东风，书生手中的书卷飘然散落于忘川河。书生摇首哀叹，青丝乱舞，衣袂飘扬。在这酆都鬼城奈何桥上，他终于了然了，然而国之将破，情何以堪？他摇首，他恨他的杀母仇人逍遥法外他却无法报仇。他哀叹，他叹他满腹经纶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今日终要亲睹清廷走狗践踏祸乱他大明江山。望着眼前滚滚的奔流，书生闭了眼，但他心中的愁情却未曾消褪。继而长嗟一叹，书生终于向桥东侧迈开了颓丧的步伐。
　　与他同时，一女子也是一声轻叹，向桥西侧迈开了忧伤的脚步。丫鬟红烛紧随她身后。她叫赵曼殊，是大明忠良赵志成的孙女。自清兵入关，她赵家惨遭迫害，百余口的朱门大户如今仅剩下她与丫鬟红烛二人。她对清廷的恨刻骨铭心，却身为女儿身，家仇难报。只能定定站在这奈何桥中央，望着急缓不一的忘川河轻轻问一句：家人安好？
　　桥对岸，书生与小姐同时回首。望向桥中央，似乎寻找着擦肩而过那一瞬的悸动。然而桥中央已无半个人影。书生摇摇头，终是离去了。小姐微微笑，也释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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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前，贺家公子贺沙华愤然离家。如此，才有了这一日的奈何桥之会。但他与赵曼殊都不知道，那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有缘人，竟是自己指腹为婚的表兄妹。
　　一切，都缘于二十年前那场设计忠良的冤案。
　　二十年前，贺贵翀攀权附贵，卖国求荣，设计陷害了大明忠良赵志成一家。五年后，贺贵翀受其妻感化，心有所悔，收养了赵氏遗孤赵志成的侄孙儿，取名贺沙华。他请来最好的先生教他诗词礼义，愿以此赎罪。谁料上天不给他这个赎罪的机会，一次偶然沙华听说了自己的身世，愤然离开贺家。
　　后来他云游四海，来到酆都鬼城。望着奈何桥下涛涛河水，自心底发出一声悲叹。
　　半年后，沙华病逝于一间简陋的破屋中。国耻未雪，家仇未报，他终是带着这一世的遗憾与愤恨抑郁而终。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视为不孝。然而贺家对他有养育之情，若杀之，视为不义。他整日挣扎在不孝不义之间，终于愁垮了身子，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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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华魂魄离体，幽幽飘到幽冥间。奈何桥下忘川奔涌，桥头一位蓬头垢发的老妇默默无言的熬着河水，一碗又一碗，往生井前鬼影憧憧。鬼界果然与人间鬼城无异，唯一不同的一道亮丽风景当是忘川河对岸那漫山遍野的嫣红。引他前来的鬼差元辰告诉他那叫彼岸花。花开叶落，落叶开花。一百年一开花，一百年一落叶。百年一个轮回，百年一场情殇。沙华因元辰的一句话，竟在鬼界逗留了十二载。
　　十二年间，沙华游离在奈何桥头，看过往魂魄匆匆而来，急急而去。他手抚桥栏，极目远眺，眼中那唤名悲戚的神色也已渐渐熬成了然。忘川河水滚滚而来，偶尔吹来阵阵腐臭。元辰告诉他那是忘川河水的味道。忘川河水实际是人的记忆，孟婆汤也就是被熬得没了记忆的忘川水。然而世间常有痴男怨女，他们不愿放下这一世或美满或无果的情愁，因此，才有了彼岸花动人的传说。
　　沙华想起元辰的话，一声哀叹飘向忘川河中央……叹气的同时，他忆起了某一日的黄昏，鬼城奈何桥上那失意书生。他清楚的记得那是自己的生前，他也清楚的记得那擦肩而过的心动。本想这一世再也无可留恋，却原来早将那日的偶遇牢牢刻在心底。回眸间的黯然忧伤，也悄然上了心田。此生不渡忘川河，若渡，必定是为了心中那挥之不去的一抹倩影。
　　一阵狂风袭来，吹乱了沙华的发丝与思绪。他抬眼望向河中央，一个浪尖打在渡船上。小船在河中挣扎了几许，沉没了。又是一个执迷于前世今生的痴情儿。沙华轻笑，也为之长叹。此时他又是否懂得，自己留恋于奈何桥畔不肯离去，究竟是为了这嫣红的彼岸花，还是因为他在尘世的尘缘未了？那日的擦肩而过，竟真的化作了诀别的悲伤。
　　元辰说，凡间有传言，若有谁能够亲眼看上一眼这彼岸花，便可忆起前世之情。实际上，这不过是世人编造出的唯美传说。有过付出才可能得到收获。若想这传说应验，必要渡过忘川河，亲手将自己的记忆埋葬在彼岸花下。如此，来世才可拥有这不灭的记忆。然而忘川河流变化莫测，时而平滑如镜，时而波澜四起，若要渡河岂是易事？若渡过还好，倘若渡不过去，魂魄必失其一，从此往后便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若三世之内找不到自己丢失的另一半，便会化作这忘川河对岸的彼岸之花，花开叶落，落叶开花。一百年一开花，一百年一落叶。百年一个轮回，百年一场情殇。
　　即便如此，痴情男女还是愿意赌上一把，然而渡河者众多，葬下记忆者寥寥不过数十人。
　　转眼已有十余载。鬼界看不到日月，看不出四季。唯一可计时的便是那百年一开败的幽冥之花——彼岸花。沙华日日守着同样的风景，终是起了倦怠之意。他望了望远处幽深的黄泉之路，眼中似有失落之意。他在等谁，他为何失意，他自己也不知。他只是幽幽来到渡口，踏上一艘乌月舟。早日不渡忘川河的誓言他早已忘却，此刻他只愿渡到彼岸，亲手触摸一次那娇艳柔媚的彼岸花，亲自葬下自己深心的记忆。
　　元辰说过，人心往往不能被自己所读懂。彼岸花的另一用途便是解读人心，助人寻找到一生之中真正最难忘却的，究竟为何物。因此，沙华堵上了自己的魂，一心要找出困扰心中许久的疑惑。书生都是这般执著，对于任何事情都喜欢追根溯源，定要讨出一个结果来。喝下孟婆汤，忘却尘世一切又有何不好？为何一定贪恋前世的恩怨情仇？多年前他曾不懂得渡河的鬼魂心中所想，今日他亦不懂得自己心中所想。人常有执念，却鲜有人知自己的执念又是为何。抱着坚定的信念，沙华撑开船竿，渡向彼岸。河对岸，那一片嫣红朦朦胧胧，像一层红纱般缥缈梦幻。那，便是来自永恒记忆的魅惑。红雾吞噬了沙华的视野，他是否，还能找到彼岸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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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雾依然妖娆朦胧，但沙华脑中有个身影却愈见清明。那人青衫罗裳，发丝乌亮，窈窕立于河畔背对着他。他伸手企图抓住，却只抓到一片惘然。沙华使劲摇了摇脑袋，甩出了脑中的幻象。瞪眼盯着前方，那一片嫣红依然绚烂，他定定神，继续撑船前行。巨浪拍过，轻舟在浪尖上颠簸了几许，沙华紧紧握住船竿，才得以保持平衡。好容易小舟才平稳下来，沙华稍微放松了一下紧绷的神经。忽然一个踉跄，险些落入滚滚河水。水面风平浪静，水底却暗藏杀机。水下深处一片漆黑，无数双枯槁的手伸的笔直，想要弄翻沙华的轻舟。沙华心中虽然害怕，却不敢懈怠勇敢向前冲。一路颠簸，一路坎坷，精神与体力双重消耗，沙华终于支持不住跪倒在船上。腥臭的河水不时溅到他身上，他扭动着身子想要站起来，身体却丝毫不受他支配。许久之后，沙华终于躺在船上，再也不动了。
　　勾魂归来的元辰恰巧看到，他轻轻挥手，河中再起狂澜，沙华的轻舟乘着浪尖漂到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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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帮他？”寡语的孟婆突然开口，她没有抬眼看元辰，元辰却知她在问自己。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元辰面部没有一丝表情。
　　“那又为何骗他？”孟婆再度开口，元辰却没有给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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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沙华清醒之时，已然身陷彼岸花海之中。那种腥臭的味道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馨香。沙华轻轻起身，眼中已无他物，满是这娇艳的红色，仿若眼前蒙了一层轻薄的红纱。他伸出手轻轻触碰那些红艳的尤物，只觉一抹红晕染上脸颊。花为谁而红，天，又为谁而春？直教阴阳两处人销魂。沙华轻轻掐下一枝彼岸花，只觉脑中有什么正在悄悄流逝。所谓埋葬，便是如此，记忆被花所掠走，自此成为花的记忆。然而这些，沙华并不知晓。只是傻傻的相信了元辰的话，为了那个动人的传说，出卖了自己的记忆……
　　沙华闭上眼，深深嗅了嗅花香，轻念：“花为魂，叶为魄。魂魄相合，方为一只真正的鬼。”再睁开眼，他丧失了全部记忆，浑浑噩噩的跳进了眼前深不见底的往生井，开始了另一段轮回……
　　与此同时，元辰身后一缕幽魂徐徐飘来。此人正是——赵曼殊。

作者有话说

　　唉，没时间了，题目回来再想个更好的，先这么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