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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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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地方,门巴族人已经生活了几百年,他们从来没有向世人发出过一点声音,活得那么安静,一直安静到这个村子消失之后。那么多人不知道这个村子存在过,可是,村民却也留下了最真实的痕迹——他们用成千上万的脚印,留下那么多山路。去打水的路,去砍柴的路,去打猎的路。新嫁娘踩着这条路回娘家省亲,上省城打工的孩子踩着那条路回家看父母。
无法通车是这个门巴族小村子最终没落的原因,但他们用双脚走出来的路,继续安静的留在那儿。
丁炏与杜仲就是沿着这些路走到这个荒芜废弃的村落——准确来说,是丁B和杜仲一同走到了这里。
丁炏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而当他重新夺回自己的身体,他正站在被简陋木屋歪斜围成的狭窄小路上。
杜仲并没有同丁炏并肩走路,他跟着丁炏身后的位置。这让丁炏不得不回头看对方。
他只看了一眼,杜仲立即就扬起笑容:“你回来啦?”
丁炏打量向识别他与丁B就跟开了雷达似的男人。“刚才丁B有做什么吗?”
“除了伤害我的感情,也没做什么事。”
“好好说话。”
“刚才丁B理都不理我,就一个劲赶路。”
面对这一答案,丁炏不禁纳闷:丁B是出来当雷锋的吗?他正觉得赶路辛苦,丁B就发扬风格帮他走过那些山路,然后,在到达一个地头后,雷锋功成身退。
杜仲平时那张仿佛带着面具的脸上此刻透漏出一丝真实的迟疑。丁炏望过去,很快意识到对方应该是答得有所保留。
“他是不是还说了什么?”丁炏问。
杜仲也不隐瞒:“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
“我不想说。”
丁炏怔了好一会儿。“什么?”
“我说,我不想转告你。”
“……你在逗我玩?”
“他的话莫名其妙,又很无礼,我不希望你听到。”
面对这一说辞,丁炏思索良久。
最终,他没有再追问。说起来,其实丁炏是很有主张的人,永远不愿被蒙在鼓里,可是,比起自己,他更相信杜仲的判断,如果杜仲认为他不该听到,那么,他可以接受对方的保持沉默。
话题因此告一段落。
丁炏重新转回身,抬头望向眼前破败残旧的村庄之墟。
不过,这个村庄尚未彻底死去,在这个村子最西边,还有一个老人等着他的儿子归来,以及一群村民,陪着老人等待。
“跟我来。”说着,丁炏领路向前。
杜仲加快两步,与丁炏并肩同行。初来乍到的人对这个空无一人的村子显然颇有新鲜感,他东张西望,突发感叹:“知道吗,小时候我有设想过类似的场景。”
“什么场景?”
“就是有一天我醒过来,然后发现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我一个。”
丁炏倒没那么想过,不过,他看过不少这一题材的影视剧或者小说。“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你第一件想做的事是什么?”他好奇询问。
杜仲伤脑筋地摇了摇头:“我已经想得太多太多,都已经不知道哪一件可以排第一位了。再说,这也要看我当时位于哪个位置。例如说,我在北京发现全世界消失,我可能会爬上天安门城楼向下面招手说中华人民共和国今天成立了。而如果我在纽约发现全世界消失,我就爬到自由女神像的火炬里,然后撒尿灭火。”
“如果这时候全世界的人又忽然回来,大家看到你这位灭火英雄……”
生动的想象力让丁炏很难克制自己的情绪,他象征性地忍了忍,然后放声笑出来。过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他又很快补充:“你果然喜欢上厕所。”
被笑话的人不以为意跟着微笑,他继续解答这道题:“而如果我是在这里,在这个时候,发现全世界消失,我第一件做的事,必然是找到你。”
丁炏顿了一下,他的心跳也一样。
“如果全世界消失,”他尽量避免自己对杜仲只是随口一句的发言过于当真,“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超市把一墙的巧克力都吃了。”
杜仲讶异端详丁炏:“你那么有钱,吃不起巧克力吗?”
“巧克力虽然不是很贵,但卡路里高,糖分也高。平时肯定不能乱吃。不过,如果全世界都消失了,我肯定也活不了多久,那就没必要怕糖尿病或者其他什么问题。”
“到时候你也别乱吃,你要好好活下去。”杜仲一本正经关照,就好像这件事真会发生似的,“你得好好活下去,因为,你需要等着我找到你。”
丁炏猛地停下脚步。
“怎么了?”杜仲转头问。
丁炏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显然毫无生活痕迹的屋群。“巴桑老爹他们应该住在这里。”
杜仲跟着抬头望向眼前连门都没有关上的小屋。“也许他们搬到了新村子。”他猜测说。
丁炏对此抱有怀疑:“巴桑老爹当初很坚决不肯搬的。”
“可能他孙子找回来了,所以,巴桑老爹就放心的搬去了新地方。”
“老爹的孙子很难找的。”丁炏在医院醒来没多久后,就委托了侦探寻找巴桑的孙子,好几个侦探找了五个多月,至今一无所获,照理很难有人能替老爹找回孙子。丁炏不得不担心,如果老爹没能等到……
杜仲仿佛能听见丁炏在想什么,他柔缓说:“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去新村子探望巴桑老爹。”
新墨脱村其实离这儿不算远,不过,他们需要绕很长一段路,对于已经颇为艰苦的行程来说,可谓雪上加霜。为了得知巴桑老爹的情况,丁炏愿意吃这苦,可他不愿意在并没有太多意义,只为了自己求安心的情况下,连累与巴桑老爹毫无瓜葛的杜仲多走那么多路。
他没想到,此刻杜仲主动提出。为此他不禁有些犹豫。
杜仲继续游说:“我还从来没见过活生生的门巴族,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受到惊吓时四处奔逃,正好想去看看。”
“不要把人类和昆虫类比。”
杜仲不以为意耸肩:“又不是说人类比昆虫高贵,我觉得可以比。”
丁炏不买账地反驳:“但是人类比昆虫聪明,一起比智商,你以为昆虫会高兴吗?”
“要知道,得出人类比昆虫聪明这一结论的是人类,你以为昆虫会同意吗?”
“昆虫如果真的聪明,就不应该钻到别人的耳朵或者鼻子里。”
“你对昆虫有偏见。”
“你让昆虫来找我抗议试试。”丁炏刚说完就后悔,他心想昆虫可千万不要听见来找他。
杜仲冲他笑着说:“它们敢来找你抗议,我就把它们打跑。”
丁炏逃避似的躲开对方的目光,低头就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总之,我们一起去看看活的门巴族吧。”
杜仲如此为他们不着边际的讨论进行总结。而丁炏没有办法再拒绝。
这是一条通向新生活的路。很多门巴族人携家带口,在这条路上,从旧时生活走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而丁炏差点在这条路上走向死亡。
变故发生的时候,丁炏几乎没能反应过来。他只看到杜仲忽然向他伸手,然后抓了个什么东西用力甩出去。
杜仲的动作其实很快,可是,毒虫的动作更快。等丁炏抓过杜仲那只手,他看到被毒虫咬伤的指背。
在第一次入大峡谷前,丁炏研究过很多野外生存的学问,尤其是毒虫咬伤的紧急处理办法。然而这时候,所作出的反应完全是本能的。他低头想要去吮吸那个伤口。
杜仲立即阻止他:“之前你偷偷买保险套,就是为派这用吧,怎么真到这个时候就忘了?”
丁炏不是忘了,他根本连想都没想。
被咬的人倒是特别镇定,他从丁炏的背包中翻出目标物,拆开一个隔离开伤口,“这样就可以吸了。”说着把手指递给丁炏。
丁炏这会儿终于想明白,杜仲被咬的部位又不是后背或者脚踝,完全是自己就可以处理的,可是,面对对方的手指,没有任何迟疑,他立即低头吮吸。
网上的教程并没有告诉他这一措施该进行到如何程度,总觉得伤口还有黄水,为此,他一直不敢停下,直到杜仲收回自己的手指。
“再这样下去,我的血要被吸干了。”杜仲轻轻说笑道。
丁炏努力冷静下来执行接下来的急救措施……但可能并不怎么成功。他将一整瓶氨水从杜仲的指背浇了下去,之后,下意识扶住对方。
“新村子就在前面,那里一定有医生。”
“还有不知道会不会受到惊吓就四处奔逃的其他门巴族人。”
丁炏不自觉望向这时候依旧漫不经心开着玩笑的人,他在犹豫后终于脱口问出:“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什么要用手去拿掉他身上可能致命的毒虫?
杜仲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就像我说的,它们敢来找你抗议,我就把它们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