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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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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千一百五十七,两千一百五十八…”
我趴在颠簸的马车里,一脸凝重的数着葡萄干。
将整整一兜的葡萄干数完后,我用尽力气锤了一下车板:“这日子没法过了!”
直到现在,我才接受了事实。我宣布:狗腿一号于今天正式失宠。
巨大的落差使我的心理严重不平衡,我苦大仇深的将脸埋进软软的锦褥里,发出凄惨的哀嚎。
外面一阵兵荒马乱。
我连忙用脚踢开车帘,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两道棕黄色的掠影瞬间出现,直直的朝我扑来。我根本来不及躲闪,被扑了个仰面倒下。
“夫人!”
我算哪门子的夫人?已经过气了,凉了,彻底成为过去时了。
脸上痒痒的,我低头一瞧,入眼便是两双毛茸茸的细瘦手臂。
两只毛茸茸的小猴子,正一左一右的抱着我的手臂。两张红红的小脸慌张的凑向我,它们拉了拉我的手指,像是要把我拽起来。
我配合的直起身子。
“夫人,属下职责有失,护卫不当,属下该……”
“怎么回事?一个个的干什么吃的,我这传个话的功夫,就弄出这种乱子,滚一边去!”何力火急火燎的训斥道。
何力一阵小跑,声音由远至近:“您没伤着吧?”
我揽着那只有些害怕的猴子,撩开帘子说道:“我没事,我……”
话就此梗住,我的视线停留在何力的身后。
他明明是在看我,却望而却步。
我愣愣的注视着他。
他踟躇了几步,随即握了握拳。
我的心突然就悬起来了。
片刻后,他敛下眸子,转身离去。
我大失所望。
我瞪着车帘,试图用视线把车帘灼出两个洞,一只小手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我这才转头去看它。
那双活泛的眼睛正瞧着我,机灵极了,见我在看它,它连忙呲了呲牙。而我苦着一张脸,一点都笑不出来。
我无精打采的用手比了个走的动作:“赶紧走吧。”
大一些的猴子仍抱着我的手臂,那只受伤的小猴子老老实实躺在我的膝上,小小的耳朵动来动去。
我掀开车帘的一角,大声说道:“哎呀,没事,他们不会闲到去抓你们的,赶紧回去吧。”
大猴子指着外面,连连摇头,它又指了指我,重重的点了几下头。小猴子竖起脑袋,一直在摇头。
这是要做我的小弟?
我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有动物有缘。动物世界没给我安排个角色,真是太遗憾了。
我掏出那袋葡萄干,抓了一把分给两只小猴子:“男人都靠不住,关键时刻还得咱们姐妹相依为命。”
临近晌午。何力隔帘问道:“您想吃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吃。不,其实我想吃元宵,最好是芝麻馅的。可我已经失宠了,不想遭到集体嘲讽。我低三下四的说:“麻烦你赏我几个馒头吧。”
“您这话说的。”何力格外小心的问道:“你容我多嘴问一句,昨个还好好的,今个这是怎么了?督主那压着无名火,您心里头也是不快活,难不成昨晚上闹了别扭?”
闹别扭,我也配?我可以说是委屈本屈了。
今天是归期,我早早醒来,却他的影都没见到,我只当他是起得早,去安排回京的行程了。可见到他,我就觉得他很反常,他既不牵我、也不抱我、更不背我。
我严重怀疑他患上了腰肌劳损。
他不说话也就算了,我体谅他个话少的高冷帝,但怪就怪在他离我远远的,一副要避开我的样子,面上阴云密布,方圆五里的气压全被他给带低了。
他时不时地望我一眼,眼神复杂,当我看他的时候,他立即将目光投向别处。
我不想自讨没趣,非常识相的爬上了这辆来时的马车。
我没好气的对何力说:“你问我,我问谁?反正他已经不看重我了,你跟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督主怎么不看重您了?您可是督主的心肝,您想想,这人要是离了心肝还能活的了?”
“他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我烦躁的反驳道。
何力语塞了片刻,也就按下不提了,他转而说起了另一茬:“我听闻前日在宴上,您一脚就将那一人多高的黑熊给踢飞了。您是不知道啊,这事都传遍了,整个朝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说旁人,单说咱们东厂这些弟兄们,对您,那是个个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几百斤的黑熊说踢飞就踢飞,你当我是外星球派来的奥特曼吗?还有那些所谓的目击者,造谣好歹有点物理依据行不行?
这要是放在平常,我会跟何力侃上几句,但现在的我完全没心情。
我四仰八叉的躺着,脑子里思来想去,难道说…昨晚那件事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一定是,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反常。我顿时就觉得生无可恋了,因为后悔这两个字,在多数时候都是没有用的。
我难过的像一锅煮了三十多年的水饺,夹都夹不起来。
两只猴子一左一右的躺在我身侧,大猴子有些着急挠了挠头,小猴子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肚子。
这一整天,我长吁短叹。
but,这种自我埋怨的情况只维持到晚上,因为天黑以后的我开启了怨妇模式。
你这个善变的特务头子,回去以后我立即打包走人,咱们从此恩断义绝,互删拉黑,同路不相识。就算你跟我说话,我也不会搭理你。
可天亮以后,我才明白自己才是最善变的那一个。
去他的恩断义绝!!
局座,只要你愿意,我们还是天下第一最最好的虚假CP,虽然我配不上你,但是我脸皮厚。
局座,我只想做你一个人的舔狗。
由此可见,我的奴性已经被他开发的差不多了。
秋意浓。
两只猴子在树间打闹嬉戏,树上的无花果接二连三的掉在松软的草地上。
作为一个沙雕,我早已习惯孤独。
我热火朝天的鼓捣着泥塑,嘴里哼哼着改编的《我在东厂玩泥巴》。
泥太软,刮刀只刮了两三下就塌下去了,我一生气,叭的一声把不成型的泥胚摔到了地上。
这人倒霉起来真不是盖的,泥胚落地后,一大块散泥砸进了铜盆里,泥水瞬间溅了我一脸。
各种郁闷和心塞全都挤成了一团,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我抬脚去踹盆,却意外的滑了一跤,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md,我简直就是一个文体两凋零的废物。”我狂躁的吼了一声,用袖子胡乱的抹了把脸。
“是不是伤到了?”
我仰头看着这个抱着我的人,他的目光带着一丝紧张,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
我不过是一天没见到他,却觉得很久很久都没见他了。这一天太长了,长到让我愤懑。
他抬手抹去我脸上的泥渍,忧心的说:“怎的又弄成了这副模样?”
这一个“又”字,信息量很大啊,让我想起了一些低智商的事。
局座,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亲自过来伤害我。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送的鞋…鞋底太滑了。”我努力想把话说清楚,可还是有些结巴。
我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谨小慎微的问:“你不生我的气了?”
“生气?”他意外极了,无法理解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反问道:“我宠你都来不及,怎会生你的气?”
明明就是在生我的气,还嘴硬。
好啦,你都不生气了,咱们翻篇吧。
来,亲一个。
看着他这张好看的脸,我色里色气的想,怎么亲他才显得不突兀呢?我抬手磨蹭着他的颈侧,试图调情(骚扰)。
摸着摸着,我觉得触感有些奇怪,于是歪头去看。
一片片浅红色的瘀痕,有些地方还破了皮,我吃惊的呼了一声:“你身上怎么啦?”
“无碍。”他抬手拉了拉衣领,逃避似的垂下了眼睛,一语带过:“不过是擦洗的时候,用的力道大了些。”
我“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但我并没有就这样算了,我百般纠结的想,难道他有自虐倾向?那可不行,以后我一定得看紧他。
我死乞白赖的抱着他不撒手,他也抱住我不放,两个人像是被胶水粘在了一起,腻腻歪歪的抱成一团。
我把脸埋进他怀里,鼻间却嗅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
这种味道,让我想唱一句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好啊你,竟然背着我在外面乱搞!我的脸一下就拉长了,揪着他的衣襟,气冲冲的质问:“说!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闻言,他一脸难以置信又混合着惘然。他似乎是想放开我,离我越远越好,我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以及真真切切的自厌,纵然那只是一闪而过。
意识到他要推开我,我先他一步,手脚并用的缠住了他的身体。
他的胸膛起伏了几下,试探的问:“你…莫不是嗅到了异味。”
我气哼哼的说:“不知道,说不上来,反正我不喜欢这种烂大街的香味。”
听我这样说,他松了一口气,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他抚摸着我的头发,半是解释半是掩饰的说:“衣物上熏了香,你不喜欢这种气味,我这便去换了。”
“不行!”虽然我心里是疑信参半,态度却很坚决。
进了我的地盘,今天你别想走。
我留住男人的手段只有一种,那就是炫技(傻)。
我总算是正常发挥了一次,倒腾出了标准混合比的泥胚。
有他在,两只皮猴子连树都不敢下,老老实实的在树冠里藏着,连尾巴都收起来了。
我这人虽然话痨+多动症,但在做作品的时候我还是很投入的,可这也不是绝对的,因为在面对他的时候,我是一再的分神,有时候看着看着,就忘记自己手上是在做什么了。
我满身满手都是脏兮兮的泥,他却不嫌脏的从背后抱住了我。
我突然想到《人鬼情未了》里那段男女主角一起做陶器的场景。
我小时候对这部电影感到很困惑,因为我爸总是反复的看。
我罗里吧嗦的给他讲着电影剧情,说的是颠三倒四,毫无逻辑。
“那夜在林中,我本想一死了之,却又存着顾忌。”他喉头轻动,悲戚的说:“我怕人死如灯灭这一说是真的,若是如此,我便落了个万念皆成空的下场。”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夜,也不明白他这些话究竟有什么深层含义。
不敢问,更不敢说。万一我再说错话,惹到他怎么办?我不喜欢他晾我。
我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指着塑像问:“怎么样?像不像?”
他不过是看了几眼,就将视线重新转回到我身上,见我一幅得意忘形的样子,他说道:“的确很像。”
夸我!夸我呀!
“还有呢?”我不甘心的问。
他再次看了看泥塑,揣摩片刻后,又添了句:“十分相像。”
你已经直男到放弃治疗了!
我翻他一眼,磨牙道:“还有没有!”
这次他是真的不敢再说了,纠结了好半天才说:“一模一样。”
“你!”我嘴里叽里咕噜,全是埋怨的话:“你就没觉得我很厉害吗?心灵手巧,富有创造力的那种…”
“连你的意都猜不到,我如何能够讨你欢心?在你面前我总是这般蠢笨,一次次的弄巧成拙,令你恼怒。”他有些无所适从,话里带着央求的意味:“日后我若是错了,你便告知于我,好不好?”
你笨才怪,智商高到让我想收你的智商税。可听他这样一说,我的心一下子变得软软的,像一团蓬松的棉花。
我偷瞄了他两眼,故作矜持的说:“那…行吧。”
他想忍住不笑,却还是弯唇笑了。
他握着我的手,话里略带迟疑:“早间太后传旨过来,欲召你进宫一见,明日你可愿去?”
“啊…?”我一头雾水。
宫斗冠军居然点名要见我,也太惊吓了吧。
见我不予答复,他眼神里的落寞难以掩饰:“你不愿去,我自会找个由头推了。”
我稀里糊涂的问:“太后让我进宫?为什么呀?”
即使面上有些难堪,他却还是说了出来:“做姑母的想见一见侄媳,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我分析出了个大概。
我姑姑听说我有了个官方CP,能不好奇吗?要见你绝对是合情合理,我帮你撒了谎,难道你不应该圆过去吗?
我一边深化手中的塑像一边说:“如果你陪我一起去,那我就愿意去,你要是不去,我死都不去。”
他忽然抱着我的身子转了几圈,我被他吓的半死,两条腿在腾空中瞪了好几下。
落地后,我懵圈地看着他。
他又在笑。
这美到冒烟的笑容,把我迷得是天旋地转。
老半天,我才后知后觉的指着地上说:“美美,你的盛世美颜克隆体摔扁了。”
他忽略自己听不懂的那个词,语态轻松的说道:“无妨,左右我也不喜欢,你再塑一个我想要的赠予我,好不好?”
我可是巴不得呢,连连的点头:“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做一个VIP豪华版。”
“你这般独具匠心,定然能满足我的要求。”他在我耳边悠悠道:“我想要的是…和你一模一样的小人儿,务必塑的小一些,便于我随身携带,时不时的拿出来瞧上一瞧。”
听这意思,您是要做个钥匙扣?
有点难度,我尽量吧。
第一次,我做了一个具象化的美人鱼。
他看着人鱼的上半身,指着比基尼说:“有些倮露,我若是带在身上,稍不留神就会被旁人会瞧了去。”
“那又怎么样?这只是一个手办啊。”我捏了块泥,对他说:“要不这样吧,我再给她加件貂皮大衣。”
他抢走了美人鱼,并用眼神要求我再做一个。
第二次,我塑了一个梵高师太。
这样够保守了吧?禁欲系。
“若是旁人见着了,许会认为我对出家人存着不轨之心。”
他又抢走了泥塑,眼神透露着三个字:“接着做。”
天呐!小元宵,你的要求可真多!
第三次,我塑了一个阿宝舞娘。
不出意料,手里的泥塑被抢了,而我的任务仍未完成。他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此一来,旁人则会认为我觊觎教坊的舞子。”
这一次我没有傻了吧唧的直接动手,因为…如果我塑成奶油小生的模样,他一定会说别人认为他搞基。难得智商在线一次,我进行了详细的询问:“小…局座,您能不能告诉我,她应该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头?”
他虽有些败兴,却还是体谅的答了我:“塑成你我初见时的装束即可。”
日头渐沉。
我瞥了一眼地上的影子,恍然间意识到,只要他在我身边,时间就变的短暂无比,而他不在的时候,时间又变的漫长难捱。
好像很久以前,他对我说过类似的话,而我直到现在才切实地体会到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