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面》兮子遥

12、第十一章

　　黄昏。
　　天边的夕阳从晕黄，渐渐褪色，最后只剩一缘浅浅的橘黄。
　　我仔细检查好灶台和窗户，关好门，打烊。
　　婉拒了周瑜送我回家的提议，同他们三人笑着告别，懒散地信步走回家。
　　忽觉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阴影，直直挡住我的脚步，生生唬了一跳，忙抬头去看。
　　却见是对街卖猪肉的柳大叔的小儿子——柳未竹站在我身前，照旧穿一袭破旧灰色布衣，头戴一块方巾，一双眼目光闪避地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疑惑地向四周扫了一眼，眼见无人，转回头用疑问的眼神看回去，末了用手指了指自己。
　　柳未竹见我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他显得局促了起来，慌忙将头低下，一道红晕慢慢爬上他的侧颊，看得我忍俊不禁暗自发笑。
　　柳未竹是个相貌平常的年轻人，中等身量，也许最多只能称得上白皙清秀，记得当初第一次在猪肉摊见到他时，生生把我吓一跳。
　　只见一个文弱书生，挥舞着一把菜刀麻利地切着猪肉，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后听说是柳大叔最小的三儿子时，又把我吓了一跳。
　　主要是这个柳未竹长得真一点不像他老爹，样貌不像、性格也不像，最初还以为是柳大嫂子给柳大叔戴了顶绿帽子了呢，哪有亲生父子反差这么大的。
　　再说他老爹柳大叔啊，长得一副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平时我坐在店里老听到白日里他大声吆喝着买卖猪肉，大刀挥来挥去的，看得怪吓人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还娶了一个柔弱纤细的妻子，实在让我大跌眼镜。
　　再加上柳大叔平日里对待自己的妻子孩子亦是照顾体贴、爱护有加，旁的不敢说，至少他们家顿顿有肉吃，光凭这点，就让我羡慕不已。
　　静默半响，见柳未竹丝毫没有移步让开的意思，我只好无奈地问：“不知公子有何事？”
　　柳未竹依旧低着头却不做声，我微觉疑惑，低声又问了一遍，他仿若刚从梦中醒来，轻轻地“啊”了一声，抬头看着我，面色微红、额头冒汗地道：“冯……冯冯姑娘……”
　　我“噗嗤”笑出声来：“我不叫冯冯冯姑娘，柳公子。”
　　柳未竹窘迫地红着脸，不知所措地望着我，看得我更觉有趣的很，忍不住想要打趣他。
　　“柳……柳……柳公子，你挡住我的路，又为何不说话啊。”
　　柳未竹见我笑着打趣他，更显的羞涩，整个人仿若煮熟的虾子似的立在那里，越发沉默不语了。
　　见他羞得恨不得把头埋进地上，我强忍着笑，勉强控制住不停抽搐的嘴角，问道：“柳公子特意挡住我回家的道路，想是有事要和我说吧。”
　　他被我道破心事，更是发窘，沉默长久，方红着脸从身后捧出一块用荷叶包着的猪肉，结结巴巴的说道：
　　“……今日……今日家中的猪……猪肉卖的还有剩，这块……你、你拿回去吃吧”
　　我略一怔忡，随即双目泛红、隐隐含着泪光，激动无比地望着他手中捧着的猪肉，心里大为感动，上一次吃到肉好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今日这是怎么了？是天要下红雨了，还是老天爷打瞌睡了，竟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砸在我头上，猪肉诶，猪肉诶，终于有肉吃了……
　　心里虽乐开了花，但理智不停的跳出提醒着自己，“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世间绝无天下掉馅饼的好事，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我微微朝他露出一笑，道：“柳公子，这是……？”
　　柳未竹低着头，声音略带着颤说：“冯……冯姑娘，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就是见今日家中猪肉剩较多，我们家中也吃不完，放到明日也卖不了了，所以……所以……母亲让我给……”
　　我好笑的看他好不容易把话说利索了，结果又开始结巴起来，暗笑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柳未竹与我平日也无交集，哪会平白无故有害我之心，街坊邻里互相走动关怀也属正常不过，人家主动示好，我还怀疑对方，实在不应该啊。
　　思及此，我微微朝他露出一笑，见他惊喜的抬头望着我，一双不大的眸子却异常黑亮。
　　我笑意愈浓，伸手接过他捧着的猪肉，笑着说道：“多谢柳公子，烦劳公子代我感谢您娘亲的厚意。”
　　说完，见他腼腆地又低下了头，两侧的脸颊升起一抹淡淡的红，反倒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令他如此。
　　谢过柳未竹，我抱着用荷叶包着的猪肉，兴冲冲地往家赶，得赶在冯大娘做好晚饭前让她把肉腌制了，好留着吃。
　　到家中已是夜幕降临的时分，慢慢推开自家小小的院门，却意外地看到满室温暖烛光。
　　原本以为冯大娘见我良久不回定然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谁知还未跨进屋内，就听到从屋内传出的阵阵女人爽朗的大笑声。
　　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声音好像是街口专帮人说媒的朱家大嫂子，我心里一阵疑惑，这个时候她来我家做什么。
　　我有意往门缝里瞥一眼，什么都没看清，只听见冯大娘连连笑着应声，门后朱家大嫂子同冯大娘愉快地接着聊天，可惜听不太明确。
　　摇了摇头，抬脚刚想跨进去，却听朱家大嫂子那嗓子如破音喇叭似的嚷嚷出一句话。
　　“冯家大娘，要说啊，这姑娘家大了，就该找个好人家嫁了，你说是不？”
　　“是、是、是。”
　　顿时如惊天霹雳般轰鸣在我脑袋上，震得我头皮发麻，敢情这是来提亲的？
　　我抬着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紧了紧手中抱在胸口的猪肉，一咬牙，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猛地伸手一把推开门，垮了进去。
　　朱家大嫂子同冯大娘同时惊愕的回头望向门，见是我，朱家大嫂子仿若见到亲闺女似的立马站起来拉着我上下打量，边打量边不停的点头，连连说道：“好、好、好，模样也标致、身段也好。”
　　听得我忍不住翻了几番白眼，摸样和身段都扯出来了，她是来挑选什么的啊。
　　冯大娘欢笑着也随着站了起来，走过来拉着我坐下，佯怒地瞪我一眼说道：“这么大的姑娘了，进门来也不先叫人，平白给朱家大嫂子看了笑话。”
　　我不发一语，气定神闲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地不理会朱家大嫂子，自得其乐。
　　朱家大嫂子自打见到我，便笑得合不拢嘴，忙连说：“不打紧、不打紧、冯大娘啊，我看你家这个姑娘是越看越喜欢啊，真是活脱脱一个水灵般的人儿啊。”
　　“是啊，我家茵儿是挺好的女儿家。”
　　“是啊、冯大娘，所以我说你福气好啊，尤其现在，姑娘快及笄了吧。”
　　听到这里我不自觉地蹙起娥眉，耐着性子看她要说出些什么来。
　　朱家大嫂子见冯大娘如此积极地配合，更是滔滔不绝地说开去：“要我说啊，像你家姑娘这般水灵灵的妙人儿，定要找一户般配的人家才好，不然，岂不是委屈了你家姑娘。”
　　“这舒县城里好人家自然也多，但以你家姑娘这相貌、这才情、这灵性，断断不能委屈了做了谁家的妾，好歹也得嫁做妻。你说是不，冯大娘？”
　　冯大娘听她这么一说，原本欢愉的笑脸，变得有些愁苦，我一直隐隐知道，她一直在担忧着我的婚事，担忧着我于周瑜、孙策二人间的来往。
　　“要我说啊，现目前就有一户人家配你家姑娘那是恰恰甚好，冯大娘。”朱家大嫂子说道此处，刻意停顿了下，见我转过头望着她，冯大娘一脸殷切地看着她。
　　她清清嗓子，得意地接着说：“就是东街买猪肉的柳家，想必，柳家的三儿子，姑娘你早已见过了吧。”
　　说罢，朱家大嫂子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放在案几上的用荷叶包着的猪肉，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冯大娘见状，用眼神询问我，我此刻已然反应过来，傍晚时候为何柳未竹会特意拦住我，为何他娘会让他给我家送块猪肉来。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拿别人的，迟早都是要还的，就看时间早与晚差别了。
　　我望着那块包裹的很好的猪肉，前一刻还觉得嫩香无比的猪肉此刻却像块烫手山芋似的，恨不得立马丢出去，丢得远远的，看不见为好。
　　“近几日啊，柳家媳妇请我过去，一直在说他家老三的事，说是不管多少人来提亲，那小子就是不肯点头，气得他爹都快拿棒子打他了。最近，好不容易才从他口中透露出，原来那小子有喜欢的姑娘了。”
　　朱家大嫂子说到这又停顿了，拿起案几上的茶“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别有深意地望着我说：“这不，为这事柳家媳妇特意请我过去，让我千万要帮他家这个忙。”
　　冯大娘不答言，只是不停地点头，脸上一直笑呵呵的。
　　“我寻思着，这也不是坏事，柳家老三我也见过，挺老实一个孩子，相貌长得像他娘多些，人也有本事，至少嫁给他，吃喝是不愁的，而且他老爹就是个疼媳妇的，照道理他也会的。”
　　我目无表情的呆坐着，暗自腹诽：那可不一定，谁说老子疼媳妇、儿子就疼媳妇了，缪论。
　　朱家大嫂子一脸暧昧地望着我：“我也听说过，你家姑娘好大本事，小小年纪就开店做生意，而且还同周家公子、孙家公子交情匪浅；但是姑娘啊，听大嫂子一句劝，那些大户人家，不是你我能攀上的，以其将来伤心难过，不如寻一户般配的好人家，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照顾着。”
　　我脸色冷峻地望着朱家大嫂子吐沫横飞的嘴，恨不得在上面生生瞪出两个洞来，这人是来我家乱嚼舌根的吗？来提亲就提亲，好好的，扯出周瑜和孙策来说事，关他俩什么事情，这番话听得我压郁、忍不住怒从心上起。
　　朱家大嫂子见我面色不善，也不在意，又同冯大娘拉拉扯扯了几句，就扭着肥硕的屁股走了。
　　送走朱家大嫂子，冯大娘回到屋，坐到我旁边。　　我觉得架式不对，大致上也猜得出她要说什么，不想先开这个口，只好沉默着。
　　冯大娘看着我欲言又止好几次，我实在忍不住，只好问：“娘，我知道方才我的态度不太好，可是……你如果要骂我，就骂吧。”
　　冯大娘缓缓摇了摇头，用粗糙的手抚摸着我脸颊，喃喃自语：“一转眼，我的茵儿都快及笄了，该嫁人。”
　　我低头沉默，不发一语。
　　冯大娘干涩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茵儿，可愿嫁给柳家老三？”
　　“啊！”我有点惊，忙道：“娘，我还小呢，不想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