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花重城》潇潇湘水

2、独善其身

　　张筱帆正思考着说点什么鸡汤，明义又问道：“你们从北京来吗？”

　　“不是，我从成都来，成都是我的家乡。”

　　“成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张筱帆心想，他一个中文老师，又是华裔，岂会不知道成都是什么样。张筱帆牵唇一笑，自嘲地想，果然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就长这样。”张筱帆礼貌而生疏地说道。无论是不是错觉，她都不想和一个异国的小弟弟有什么牵扯，即便他是半个中国人。

　　汉雅接过话茬：“听人说，中国地大物博，幅员辽阔，各地人物风光都不相同，是这样吗？”

　　乌虚国男尊女卑，张筱帆见这女孩生得胆怯，心中某处顿时柔软了起来，“读过唐诗宋词吗？”

　　“嗯，知道一些。”

　　“我们中国，也有沙漠。‘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嗯，摩诘。”

　　“我们也有海。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孟德。”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是我们的高原。”张筱帆一字一顿地说着。

　　汉雅听得认真。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这是我们的江南水乡。”

　　汉雅点了点头。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这是我们的山。”张筱帆说得有些口渴，便停下来喝几口果汁。

　　明义解释道：“蜀道难，是说蜀地的道路很难走，比上天还难。蜀，是中国的一个省份，也是筱帆姐姐的家乡，道就是路。”

　　一听到家乡，张筱帆隐有泪意，髫龄之时，她曾和小伙伴们相约长大后要一起穿婚纱，可是，其中好几个人永远定格在十八岁。她看向汉雅似懂非懂的脸上，充满了期冀和稚气。

　　生活在安定之乡的人，早将一切以习为常，殊不知，这地球上，多的是不平静的地方。张筱帆想起了十年前，她也曾是这般娇憨，一喜一怒都写在脸上。光阴弹指过，已近而立年。十八岁那年的初夏，她正享受着五彩缤纷的大学生活，上帝却忽然开了个玩笑。那日午后，她被压在断壁残垣下，听着四周令人绝望的哭喊，仿佛堕入人间地狱。思及此，几颗晶莹划过她白里透红的肌肤。张筱帆不想让人看见她的失态，便背过身子朝对面一栋古朴的建筑物走去，反着手从背包的侧兜拿手机拍照。明礼赶紧跑了过去，拿出自己的手机，“你站到那儿，我来给你拍。”

　　张筱帆心想，他这一举动无非等于间接向自己要联系方式。她不动声色地摆好pose，想着怎么避免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尴尬。

　　汉雅走了过来，“筱帆姐，‘花重锦官城’是什么意思？”

　　明义阻拦道：“筱帆出来很长时间了，我们该让她回去休息了，我回去查资料给你看，要是你还有疑问，改天再向筱帆姐请教。”

　　改天……张筱帆眉梢一动。

　　张筱帆拍了拍汉雅的肩膀，“你哥哥对你真好！那改天见！”

　　两个大人各怀心事地忽略照片的事情。

　　张筱帆回到驻地的酒店，往浴缸里放了水，正要拉窗帘时，见楼下一位少女抱着东西正在和门卫说些什么，她急匆匆下了楼，“汉雅。”

　　“筱帆姐，”汉雅喜出望外，她的脸上有汗水划过的痕迹，几缕头发粘在一起，怀里是一大包鲜花，“我家种的乌虚梅，泡茶或是泡澡，有凝神养颜的功效，你工作那么忙，一定要试试！”

　　从他们的穿着看来，显见得不宽绰，她心下有些迟疑，却不得不伸手接过。她抬手擦了擦汉雅的脸，有些心疼地道：“看把你跑的……快回去吧，别让你家里人担心。”

　　“如果不是你们，我爷爷不会这么快好起来，爸爸说，知恩要图报，一点心意而已。”

　　水汽氤氲，花香缭绕，她擦好身子，端起花茶抿了一口。

　　在职场待久了，她早已修炼得独善其身。她不需要朋友，因为但凡朋友能做到的事，她都可以用身份和金钱换来。世间确实有纯洁良善之人，但他们是不是，与她无关。她再待上小半年就可以回国了，这两个人，不过都是过客。

　　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炮火连天，她登上了救援的飞机，冷眼旁观着这个城市即将陷入混乱和黑暗。

　　这世上，到处都有悲惨，但她不是救世主。

　　过了一会儿，她又梦见汉雅无助惶恐地看着远方的硝烟，汉雅的身后，明礼试图去拽她。

　　在梦里，她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个梦。往常做梦之后，她有独特的方法让自己回神，比如就地一躺，双眼一闭，不多时就能醒过来。

　　这次，她也在梦里躺了下来，不出意料，马上就能醒过来。

　　过了一会儿，明义过来将她从地上拽起来，“筱帆，快跑，快！”

　　他的力气太大，生生将她拉离了地面。他一左一右拉着筱帆和汉雅，往避难所跑去。张筱帆清晰地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这十年来，她几乎不曾跟任何异性牵过手。

　　忽然，她下意识地做出一个反应，就是握紧那只手。

　　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两只手握在一起，神色有些复杂。

　　这可是绮梦！她即将而立，那小兄弟最多十四五，她如何会做出这种绮梦？

　　多年来，她与科研为伍，早将个人之事抛诸脑后，从不曾生出找对象的念头。

　　半夜，月朗星稀，稀稀拉拉的灯火，显得这座城市异常静谧，偶有夜鸟飞过，发出几声扑棱。她看着窗外的星星点点，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她找了个小餐馆，要了些烧烤和果汁。

　　“How much”

　　“My Chinese friend, it's all free. Please help yourself.”

　　“Why？”

　　“You are the angel.”

　　“Do you know me？”

　　“Yeah. Mingli told us that there is a lovely fairy from the east who will bring us fortune and luck.”

　　张筱帆暗自摇头，这个小伙子可能有点难缠？

　　日复一日，来自十余个国家的科研团队终日忙碌在实验室，分析菌株的突变位点，预测菌株的变异方向，开发有效的治疗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