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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逝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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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航,有好消息!”蒋韵之举着当天的报纸冲进小屋。
“我能有什么好消息?”沈司航的反应不怎么热烈,沈中原倒是兴致勃勃:“什么好消息?丫头,快说说看!”
“我市将举办首届书法绘画比赛,获奖者将有机会参加全国书画联展。司航你终于可以一展拳脚了!”
沈司航的眼睛亮起来,一把抢过报纸,沈中原也凑上前,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沈中原揽住沈司航的肩,激动地说:“儿子,机会来就要好好把握,爸爸相信你一定会成功,加油!”
沈司航也笑了:“对,加油!”
要想有好的作品,就得出去采风、写生。沈中原身体不好,就留在家里,蒋韵之特地向公司告假一周,天天陪着沈司航满世界跑。两人去了山上,到过湖边,一起吃饭,或沈司航骑着单车载着蒋韵之穿过林间小路。沈司航画画时,蒋韵之就坐在一边欣赏他,看他专注的神情,执笔的手。画累了,两个人并肩躺在草地上数天上飘过的云。这一个星期里面,他们不仅收获了一幅佳作《生命》,也收获了爱情的快乐。
星期一,沈司航带着画来到作品征集处,有不少人已经在排队。工作人员一一为作品分类,登记作者的个人资料。不一会儿,队伍的前面出现了小小的骚动,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人物到场。沈司航也往前面看去,可是人太多,看不见。在他前面有两个人在小声嘀咕:“那是什么人物,看上去派头不小!”
“你不认识他吗?他是‘新艺苑’美术馆的馆长聂清泉,在艺术界颇有名望的。听说他也是这次比赛的评委之一哦!”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钻进沈司航的耳朵,他的心立时悬了起来。那群人向这边走过来了,沈司航注视着,是他,的确是聂清泉,穿着得体的西装,一付道貌岸然的样子。聂清泉正微笑着向人群挥手,忽然感到有一双眼睛用异样的眼光在盯着自己。他很快发现了沈司航,脸上的表情未变,但眼神却忽然犀利起来。他向沈司航踱了过去:“司航,真是好久未见,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你也来交作品吗?”
沈司航瞪着他,没有回答。
“沈兄还好吗?代我问候他!”聂清泉拍沈司航的肩,“希望你的画比原来有所长进,我可是不会徇私情的哦!”
望着他的背影,沈司航的心一点点凉透。
晚饭的时候,蒋韵之难以掩饰兴奋的心情,幻想着沈司航站在领奖台上和参加全国联展后的辉煌,沈中原也是笑呵呵的,不时插上一两句话逗得蒋韵之哈哈大笑。沈司航不忍心破坏他们的心情,但他实在无法伪装笑脸,只吃了很少的饭就说饱了,一头倒在床上。
沈中原和蒋韵之这才意识到沈司航的闷闷不乐,也放下碗筷,问他为什么不开心。沈司航翻了个身,把脸转向里边:“今天去交作品的时候,我看到很多选手的作品都不错,我未必能行!”
“司航,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这一个星期我看着你画画,我觉得你一定行!”
“对,结果还没出来不要这么快泄气!”沈中原也说。
沈司航不说话,他想着聂清泉的嘴脸,如果这次也不行,以后恐怕更难,难道自己真的没有机会吗?沈中原觉察到了他的反常,于是追问道:“司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这不像平时的你,有话就说出来,我们也能给你出出主意。”
“爸,”过了一会儿沈司航转过身来,“我今天遇见了一个人。”
“是谁?”沈中原从他的神态中知道他的猜测果然不错。
“聂清泉!”
“他给你出什么难题了吗?”
“没有,不过他是这次比赛的评委之一,我担心他会公报私仇。”
“不错,他这种小人擅长使用这种伎俩。”
“可是如果这次机会也抓不住的话,以后就更难了。”
“我知道了。看来我得去拜访一下老朋友了!”
“能行吗?”沈司航坐了起来。
“行不行也得一试!”
“可是你的心脏不好,我怕你……”
“我没事,你等我的消息吧!”
第二天,沈中原来到“新艺苑美术馆”,找到了聂清泉。聂清泉正坐在馆长室里看着一幅画,沈中原看得很清楚,就是沈司航的那幅《生命》。他举手敲门,聂清泉回过头来,一抹狡黠的光从他眼睛里闪过:“沈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请进!请坐!”
沈中原走进去,把门带上,在沙发上坐下:“很久没和老朋友叙旧了。”
“是啊,上次见面也没好好聊聊,今儿个总算有时间。”
“司航的画怎么样?过得了你这关吗?”沈中原目光如电。
“没想到沈司航还真的继承了他父亲的本事,这画画得可真不错。”
“我就知道你会公事公办的!”
“那可不一定哦!”聂清泉笑得很邪,“虽然在十位评委中我一票顶两票,但也得能过得了另外几位同仁的关才行啊!”
“我想我们三十年的交情你不会不给这点面子吧!”
“三十年的交情?”聂清泉的笑容忽然不见了,“你们又何时给过我面子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沈中原知道这个人很难缠。
“我可不像你,让人家给戴了绿帽子还替人家养儿子,我这个人可是很记仇的。”
“你想怎么样?”
“实话告诉你,有我在一天,沈司航就甭想出头!你们从来不曾为素妍做过任何事,可是却都能一亲芳泽,尤其是你,还娶了她!我呢?为了她,我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你知道吗?这一生,我没有再看上第二个女人,你不知道!只是因为骄阳他妈长得和素妍有点儿像,我就娶了她,结果这个女人抛弃我们父子两个,毁了我和骄阳一生的幸福!我恨和你们有关的任何人。所以,沈司航栽在我手上,也是老天给我的机会。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清泉,上一代的恩怨能不能不要报复在孩子的身上?司航他已经很不幸了,如果你真的曾经爱过素妍的话,应该对他仁慈一些,也算是对她在天之灵的一点安慰。”
“我的确爱过素妍,但当初所有的爱已经变成了恨!我不懂得什么叫仁慈,反正在你们心里,我是一个坏人,那我就坏到底!”
沈中原知道自己无力说服他了,他站起身:“那好吧,这是司航的命,没办法。我请你把司航的画还给我好吗?”
“你说还?”聂清泉走到那幅画的前面,“已经交上来了,还不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把画要回去再找机会!你休想!”
沈中原气愤满腔,干脆冲过去抢。聂清泉一见他上前,马上拦住他,两个人扭在一起。沈中原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聂清泉没太费力就占了上风,他狞笑着:“你真的老了,不中用了!”他一把将沈中原推倒在地,沈中原只觉得胸口胀闷,眼前金星直冒。聂清泉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裁纸刀,用力往画布上划去!一刀,两刀,片刻功夫那幅画就被割成了布条。沈中原瘫坐在地上,无力去抢救沈司航的辛苦之作,只能用手捂住胸口,眼睁睁地看着聂清泉把那幅画给毁了。
沈司航刚到KTV不久,忽然一阵心神不宁,他预感到好像有什么大事发生。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前台接了以后就喊他去接,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拿起了电话听筒。
“是沈中原的家属吗?”
“对,我是他儿子!”
“他心脏病突发,现在正在抢救,请你马上到医院来!”
话筒从沈司航手中滑落,他连衣服都没换就跑了出去。因为正值下班高峰,根本拦不到出租车,坐公车又难免塞车,沈司航就一路狂奔向医院。他跑到几乎窒息,边跑边在心里祈祷父亲不要有事,路上行人都惊讶地看着他。急救室的门紧闭着,沈司航趴在玻璃上往里看,很多医生和护士在里面忙碌着,他看不见父亲的脸,但他知道事情很严重。喘息甫定,他又想起一件事,连忙找到服务台给蒋韵之打了电话。听说沈中原的情况,蒋韵之也是第一时间赶来,她刚站定脚步,医护人员就纷纷从急救室里走出来。两个人连忙迎上前去,一位医生摘下口罩:“你是他的儿子吗?”
“是。我是。”沈司航紧张地看着医生的表情,“病人怎么样?”
医生摇摇头:“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他突发心肌梗死,无可挽救了。他好像有话要说,你快进去吧!”
沈司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下子变得好大,两只脚像踩在棉花上,还是蒋韵之半扶半拽才把他弄进了急救室。
病床上的沈中原已经气若游丝,他慢慢把眼睛微微张开,看着不知所措的沈司航:“司航……”他每说一句话都像用尽全身的力气。
“爸,怎么会这样?”沈司航抓住父亲的手。
“对不起……我……没有……做到。”
“爸,我不该告诉你这件事,更不该让你找他!都怪我!”
“不……聂清泉毁了你的画,但是他……不能毁了你的……希望!你想想办法,再努力……一次,你……一定要……成功。”
“爸!”
“还有……”沈中原向蒋韵之伸出另一只手,蒋韵之连忙握住。“韵之……是个好孩子,你……不要辜负她!”
“我知道,爸。可是我也需要你!”
沈中原又喘了几口气:“爸爸,在天上……看着你,加油!”
“加油!”沈司航的眼泪掉了下来。
沈中原又看看两个年轻人,带着眷恋闭上了眼睛,急救室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