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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罚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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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祠堂内,夜晚的凉风呼啸而过,吹得供桌上的蜡烛摇摇欲灭。
魏祈宁直挺挺跪在青蒲团上,望着眼前的祖先牌位。
那牌位上“魏氏堂上历代祖先之神位”这几个字,让她恍然以为,自己还是魏如筝,还在京城的定远侯府,只有浑身上下的虚软和双膝的刺痛,不时提醒着她眼下的境况。
方才又梳理了原主的记忆,才知道,如今已是四月,离南境战争结束已有一个月,今上追封魏如筝为“孝烈将军”,便将此事就此揭过,至于背后是否另有隐情,却再无人关心,而这一场战役,也已成为魏骁一生中难以抹去的污点。
魏祈宁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她决定利用新的身份,暗中查探,揪出真凶,还父亲一个清白!
只是——
现下她膝盖剧痛,双腿打颤,一个不稳,栽倒在身侧又凉又硬的青石地砖上,连带着胳膊肘和腰也疼了起来。
她心中暗骂,这位魏少爷的身体,实在是弱不禁风!
若换做以前的她,这么一摔一跪,根本不在话下,哪会像现在这般狼狈不堪?看来从明日起,她得努力强身健体了!
正趴在地上喘气,背后却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双皂靴便停在眼前。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便是略带讥笑的话语:“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长兄竟连跪也跪不好。”
魏祈宁抬眸往上看去,果然见到弟弟魏祈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这个弟弟,在原主的印象里,是个冷情冷性,不动声色之人,对郑氏和魏婉珍的行为,也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过问,想来心里也是怨恨她这个哥哥抢了嫡长子的位置的。
魏祈宁扯扯嘴角,不理他的讽刺,双手撑地想爬起来,挣扎间却始终没成功,连头都开始隐隐作痛。
灯光下,她的肌肤被照得如象牙一般光洁细腻,轮廓线条柔和流畅,眉目秀雅,恬然如玉。
魏祈安垂眸望着那道瘦弱的身影,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嘴角微微抽动,无声的出手,从背后挟着她双臂,从地上扶起。
这位长兄,除了相貌太过俊秀,简直一无是处,尤其这副身板,孱弱不堪,比女子还弱,明明二人年岁相当,他却能完完全全将其包裹住。
“长兄平日里该多吃些,好好补补身子,免得外人道咱们魏家苛待了嫡长子。”
这样一个无用之人,仿佛轻轻一折便会断,母亲却总处处同他过不去,依他看,根本无需多费心思。
魏祈宁感受到双臂和后背传来的温热触感,不动神色的退开半步,垂眸道:“多谢二弟。”
魏祈安勾了勾唇角,不再看她,直接跨出门槛道:“两个时辰已满,我不过奉父亲之命,唤长兄起来。”
魏祈宁抿唇不语,待他离开。
除了魏家男丁,旁人进不得祠堂,宋嬷嬷见没了人,忙从外头的长廊上过来,掺着魏祈宁艰难的回西院。
才到西院正堂,就见长安和院里的大丫头腊梅正捧着几块碎银子和几串铜钱,愁眉苦脸,一见魏祈宁,赶紧上来边搀扶边道:“少爷,方才夫人房里的王嬷嬷来发月例,少爷这个月的月例只有七两!”
宋嬷嬷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咱们少爷原来月例也只有十两,夫人怎么又要克扣?如今就快夏日了,少爷又长了个子,府里裁的衣裳都长短不齐的,我原还指着发了月例,给少爷裁两件新衣呢!”
腊梅揉着泛红的眼睛道:“王嬷嬷说,那三两银子,是给大姑娘请大夫去了。”
宋嬷嬷冷笑一声:“哪儿来的大夫,出一回诊要三两?大姑娘伤得还没少爷重,咱们府上如今花的银子,还不都是咱们夫人从林家带来的嫁妆?分明就是欺负我们哥儿没了娘……”
她说着说着,怒气不知哪儿去了,竟也跟着哭起来。
林氏嫁过来时,魏家家底已然大不如前,林家因生怕女儿商户出身,在婆家遭人白眼,生生给多添了一倍多的嫁妆,如今郑氏管着家,早把家伙什儿都揣进自己兜里去了。
眼看着这三人都哭哭啼啼的,魏祈宁静默片刻,难怪原主总是苦大仇深的。
郑氏是庆国公府庶女出身,管家的本事没学会,背后给人使绊子却学得十成十,凡事魏襄不关心的地方,她都竭尽所能的短着魏祈宁。
若是这会儿上东院去讨要,便又跳进郑氏挖的坑,触了魏襄的眉头,只怕连这到手的七两银子都保不住。
眼下的确得裁剪新衣,再请大夫好好调一调,便是日后要重新习武,衣物损耗会更多,兵器也价值不菲,她须得想个法子,弄些银钱出来。
这一夜,魏祈宁睡得格外不安宁,一会儿梦到前世父亲去世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梦到今生被继母打骂,夜半惊醒了好几次,俱是满头大汗,惊悸不已。
第二日天未亮,刚刚鸡鸣,宋嬷嬷摆好早膳,就把魏祈宁从床榻上唤起来:“少爷,该起身给老爷夫人请安去了,再晚该误了上学了!”
魏祈宁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被撞过的脑袋又一阵发晕:“上学?去哪里上学?”
腊梅端着竹盐水、脸盆并巾帕等物进来,边替她将脑袋上的纱布拆去一些,边笑道:“少爷睡糊涂了?自然是去国子监上学,昨儿初一,按例放假,今儿可不就该上学去了!”
魏祈宁揉揉眉心,这才忆起,魏家的这两个小少爷,都以勋戚子弟的身份,在国子学就读。
……
国子学是本朝最好的官学,平民子弟中,只有有功名在身,且通过了地方的入学考试者,才有资格成为监生,便是普通为官者,也得一定品级以上,才有资格恩荫一个品学兼优的儿子入监读书。
而勋戚世家子弟,就不受这样的限制了。
当年太|祖为教化勋贵子弟,下令凡年满十二周岁的勋戚子弟,皆可入监就读。
魏襄空有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在朝中却无半点实权,只有凭着安阳侯的名号,将两个儿子塞进国子监,若哪个能考上科举,混到一官半职,也算光耀门楣了。
……
读书可是件头疼事,魏祈宁原来在南境时,父亲也给她请了西席,教了些经史子集,但若要去考科举,写八股,实在有些为难。
可如今顶着没落侯府家的男儿身份,除了科考,她一时再难想出别的出路。
长安早收拾好了箱笼在外间等着,闻声道:“原本少爷伤未痊愈,也可告假,只是原来学正就不喜咱们,再要告假,只怕更遭人非议,便是老爷夫人那儿,定也是不允定。”
魏祈宁长叹一声,原主当真到哪儿都不受待见。
东院正房,魏祈安已经请安出了门,屋外站着个五六岁的奶娃娃,脑门剃得光溜溜,留下两簇发,梳成双髻,一双眼睛怯生生,看到她过来,举起一只小胖手挥了挥,哒哒哒跑过来,奶声奶气叫了声:“大哥哥!”
这是姨娘周氏生的庶子魏祈宇,今年五岁。
魏祈宁现下还腿软,抱不动这孩子,只蹲下来拍拍他的光脑门,笑道:“宇哥儿今日没有赖床吗?”
祈宇咧开嘴,指指背后抄手游廊里一个影子道:“娘,娘唤宇哥儿起来。”
魏祈宁顺着他的胖手指望去,就见周姨娘从游廊上过来,望了一眼还没动静的正房大门,低声道:“我们宇哥儿听说大少爷受了伤,特意赶早来给老爷夫人请安,指着见一见大少爷。”她说着,把祈宇抱起来,低声哄道,“宇哥儿,方才在屋里,说要将什么送与大哥哥?”
祈宇突然鼓着嘴,不情不愿从兜里取出个油纸包打开,露出几块有些压扁了的酥糖点心,递给魏祈宁。
周姨娘讨好道:“这孩子喜欢大少爷,有了好吃的也想着给少爷。”
魏祈宁望着宇哥儿快哭出来的模样,心里有点好笑,做娘的急着替不懂事的孩子讨好长兄,孩子却心疼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点心。
周姨娘进门的时候,林氏还没去,待她尚可,等郑氏成了夫人,便处处压着她,后来生了一双儿女,更不得郑氏喜欢了。
魏祈宁从那一小包七零八落的点心里拿了块小的塞进嘴里,在宇哥儿不舍的眼光下,把点心重新包起来,塞回他的衣兜,耐心道:“哥哥尝过了,剩下的,宇哥儿留着自己吃吧。”
祈宇保住了点心,顿时眉开眼笑,挣扎着从周姨娘怀里下了地,自顾自跑到别处玩去了。
周姨娘忐忑不已,小心翼翼道:“大少爷千万别怪罪,宇哥儿还小,不懂事。”
魏祈宁摆手道:“我晓得,自家兄弟,不必见外,宇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姨娘不必这样费心,反倒让我过意不去。”
这话却让周姨娘有些愣神,又是惊喜又是迟疑,直到正房里的王嬷嬷打了帘子出来唤,她才赶紧侧身避到旁边去了。
魏祈宁心下了然,原主不通人情世故,沉浸在自己伤春悲秋的小世界里,对周姨娘的屡屡示好无动于衷,生怕她另有所图。
其实周姨娘是个本分的,再加上出身奴婢,再如何翻了天,也当不了侯府的夫人,她所图不过是让一双儿女将来在府里有一分立足之地罢了,郑氏那头是无论如何也靠不住的,只好寻思着讨好魏祈宁这个嫡长子。
屋里,魏襄和郑氏正在用早膳。
待魏祈宁行了礼问了安,郑氏状似不经意道:“宁哥儿今日来得略晚了些,你弟弟已经先走了,是不是还伤着,想告假?我昨儿原想让安哥儿替你告假,又想大夫说无大碍,且你原来功课就不大跟得上,再告假怕是不妥。”
魏祈宁方才拆纱布费了些时候,晚了半刻,却也没误点,听郑氏这么一说,便知道她又在挑魏襄的火气。
果然,魏襄“啪”一声搁下筷子,嗓门就大了:“瞧瞧你那一塌糊涂的学业,还要告假?我魏家的脸都要丢尽了!”
魏祈宁躬身道:“父亲息怒,儿子并未打算告假,只是晨起先处理了伤口,晚了片刻,这便立刻上学去。”
魏襄偏过头,冲她不耐烦的挥手:“赶紧去,别给我添堵。”
长安方才在门外听到了里头的声响,跟在魏祈宁身边,难过道:“少爷忍着伤去上学,老爷还这般苛责,真是……哎呀,坏了!”
魏祈宁正要上马车,被他这么一喊,差点脚下打滑,从矮凳上摔下来。
长安欲哭无泪,粗粗黑黑的八字眉越发垮了:“昨儿忘了提醒少爷,学正留的功课还没做完。”
魏祈宁揉揉抽动的额角,看来一会儿又要挨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