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阁：四凶记》通幽博士

80、佛后莲花

　　天地一开，光明驱逐了黑暗，世间终不再是一片混沌，万物生灵和平共处，然而，在几万年的成长中，一切都在发生剧烈变化，慢慢变得愈加贪婪，从此，天地大乱，死伤无数。最后，血腥之气飘然而至，抵达升天，惊动创世之神鸿钧老祖。老祖心性慈悲，见此情此景，甚为痛心，无奈之下，用创世神力将世间分为六界——神界，人界，妖界，冥界，鬼界和仙界。在各界设下封印，互不侵犯，并派六位尊神镇守维持秩序，世间再次迎来平和。

　　几万年后，升天，圣莲处――

　　“神尊，老祖有事找您，请您现在过去一趟。”一童子俯首恭敬呼喊道。

　　而不远处的莲花丛中，伴随窸窸窣窣声冒出半个脑袋，只听她嘟嘟嘴道：“我不去，老祖肯定又是变着法子来欺负我。上次明明说好的不罚我的，回头就又和帝巳那几个家伙合起伙来骗我，害我在错过了西王母的蟠桃盛会。不去不去！这次说什么都不去！”

　　这撒娇的语气，仿佛一个稚小的孩童在爹娘面前讨不到糖吃的一样。若不是声音是成年女子的腔调，童子都快认为这位尊神才刚刚出世，比她还小。

　　在升天，一共有十几位尊神，但各神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还有的就是神归混沌，重新修炼，所以能真正见到面的，除开鸿钧老祖外，也就是那几位。眼前被罚在此面壁思过的这位，正是十几位尊神中唯一的一位女尊神——虚无。

　　说起虚无神尊，在六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并非因其身份，而多是因其玩性疯狂和太能吃，几乎都能赶上永远都吃不饱的神兽饕餮。但凡其经过之处，一问便是泪水潸潸下，苦不堪言。因此，升天每天都收到来自各界的上述，老祖很无奈，只能罚她先在圣莲处面壁思过。

　　“神尊，老祖说了，您要是不过去，这几万年内就要一直待在圣莲，哪里都不许去。”

　　听完童子的话，躲在莲花丛中的人瞬间炸毛，也不顾自己身上沾了什么，立刻飞到童子身边，提着嗓子，“你再说一次，老祖真的这么说的？！”

　　她已经在圣莲面壁思过五千年了。想想五千年的时光，没有玩的也没有吃的，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不能使用神力把那些花花草草化形陪她聊天，她整天一个人神经叨叨的，简直了无生气，她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童子有样学样的回答虚无：“老祖说了，基于神尊您第三千零八次犯错的求饶，明显没有悔过之心，所以，这次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心软。要是神尊你真的想要抵消之前的犯下的错误，就要替老祖去完成一件事情，至于什么事情，等您到了再说。”

　　虚无心中犯起嘀咕：什么事非得她去做，换其他人不行吗？明显老祖这又是下套给她跳。最重要的是，明知道是个圈套，她还只能往里面跳，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虚无越想越可疑，但还是努努嘴，“哼，不就是一件事情吗，吾豁出去，大不了再等几万年。”

　　在童子带的带领下，虚无来到玉虚太宫。

　　玉虚太宫是鸿钧老祖的住处。但此时太宫内除了鸿钧老祖外，还有几位和虚无同等身份的尊神，只是在虚无的印象中，这些家伙只有邀功和打她小报告的时候才会到太宫上来，这让虚无不难免想到童子告知她老祖要求她办的那件事情。

　　“哎，都在呢，是在等我吗？”虚无勉强对着几位尊神挤出一个微笑。虽然这些家伙看起来很讨厌，感觉也像是很难相处，好在人品都还不错，必要时也比较仗义，虚无就也不计较，见面时还是热情的打招呼。

　　然而，清脆的招呼声响彻太宫，却只有一位名为帝巳的尊神含笑示应，宫内气氛霎时尴尬到极点。

　　一尊神站出来，“虚无，你还好意思笑，你知道你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吗？！”

　　虚无一头雾水，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帝巳便挡在她身前，护道：“事已发生，何必再多言，再说，阿无她也不是故意的，怨不得她。饕餮、混沌、梼杌和穷奇四兽本就桀骜难训，阿无心性善良，想感化它们，这难道也有错吗？何况，神不应该保持宽容的心吗？”说着，帝巳上前一步，“老祖，我愿意陪同阿无一同前往人界抓回四凶兽。”

　　“帝巳你……！”

　　到这里，虚无也猜出了个大概，却也想不通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呢？

　　这时，鸿钧老祖终于发话，“帝巳，有件事你需要明白，我们虽贵为升天之神，但天地有它自己的法则，也有自己的运转。我们只是九天的镇守者，维持九天的安宁与平衡，其他的，该如何还是如何，即便是我，也不能违反这个准则。”老祖看了一眼帝巳，把眼光转向虚无，“阿无，你心性善良，此事也并非全是你的错，如今四兽跑出升天逃往人界，祸害人界生灵涂炭，你便是欠人界一个果。因果循环方得圆满，七日之后，便让司命送你往人界投胎，经历百世情劫，抓拿四兽回升天。”

　　“记住，在人界不比在升天，不可擅自使用神力，不可擅自修改凡人命格，若是违反这两项准则，皆受天谴反噬，谨记谨记。”

　　说完，鸿钧老祖化为一缕白烟，消失在玉虚太宫内。

　　虚无的心终于放下来，原来老祖要她做的事情就是让她下凡去渡劫，然后再把四兽抓回来，这么简单的事，却害她担心了半天。

　　与虚无相反，帝巳出了太宫后，便是心事重重，秀色可餐的颜容霎时愁容满面。虚无从未看到过帝巳有过这样的神情，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上前安慰安慰，“帝巳，你不用理他们，他们也是职责所在，老祖也没怎么罚我是吧，不就是去凡间走一遭嘛，还挺好玩的。”

　　帝巳转过头，脸色阴郁道：“阿无，你真这样想？”

　　“不然咧？其实这样挺好的，你不用替我担心。”

　　“怎么会不替你担心！”帝巳越说越激动，“阿无你身份尊贵，那些凡人怎配你亲自走一趟，老祖他是不是……”

　　还没说完，帝巳就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解释道：“阿无，你别放在心上，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而已。”

　　虚无没说什么，默默转身，像是做最后道别一样，“帝巳神尊，你我各有其职，互不相犯，你有你的看法，我也有我的想法。在我眼中，凡人是智慧的化身，虽然弱小，会生老病死，但他们是依靠自己的双手，一代一代繁荣下去，创造自己想要的国家的。而且，我并不认为凡人就比神低一等。”

　　她没有想过，帝巳一直以来都对凡人抱有巨大的偏见。想想之前自己一提到人界帝巳的态度，她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能好好和他说话了吧。虚无心里这样想。

　　……

　　梦很长，朦胧间陎言听到有人在呼唤她，睁开眼，是凤兮。

　　“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好久没看到姑娘睡这么香了。”

　　陎言揉了揉额头，“没什么，梦到在升天的一些琐事罢了。”拉起窗帘，“我们还需要多久才到达皇城？”

　　凤兮诧异：“姑娘，我们早就到皇城了呀。是姑娘你跟我们说别急着去凤凰山，先在皇城休息一两天，还叫我们没事的话就不要打扰你，难道姑娘你不记得了？”

　　陎言猛的一惊。她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她不是一直都在睡觉吗？还没等她想出前因后果，马车外头就传来红烛和流寞的禀报声。

　　“神尊，我和流大人一起去找那六位天师，去到他们住处六宿星塔处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座酒楼，问附近的百姓，他们都说哪看到过什么塔。还有，问他们认不认识六位天师，他们也说听都没听过，怪的很。”

　　流寞也接着道：“我也问守城的士兵，他们所说的和百姓所说的丝毫不差。最重要的是，他们说从未听说官家有封过天师这个封号。陎掌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陎言也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头顶传来一阵剧痛，她差点就要昏厥过去，还好凤兮眼疾手快，把她牢牢扶住。

　　“姑娘，你到底怎么了？自从来到皇城后，你的情绪一直都很奇怪，莫不是之前的伤还未好？”

　　陎言艰难的睁开眼，“吾没事，不用担心，一点小伤，还不足以牵绊吾至此。”她抬头继续问回凤兮刚刚的话，“我睡了多久？”

　　凤兮一五一十答：“姑娘你从坐上马车就一直在睡，到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了。我以为姑娘你在养神，就没有打扰。”她又道：“姑娘，如今这皇城给人的感觉甚是诡异，姑娘是否知道为何？”

　　陎言现在能非常确定，七日之中，她并未醒来过，有人趁她陷入梦境的这段时日冒充了她。只不过，能在她眼皮底下动这么大的手脚，又不让她有任何察觉，以四凶的能力，绝不可能。

　　到底是谁？

　　那个梦，究竟又在暗示什么……

　　陎言来不及多想，眼前最急迫的事情还没解决，不能在耽搁下去。“那个家伙已经开始了，整个皇城被下了梦境，我们要抓紧时间，要是不及时解开梦境，临安的百姓就要陷入永恒的睡眠。现在就上凤凰山！”

　　流寞一听殃及百姓，本就按捺不住的情绪更是往上一层楼，直直盯着陎言问道：“陎掌柜，现在可以告诉流某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陎言还是摇摇头，即使她是虚无，万物的本身，却仍是有心有力而气不足的时候，更因提前结束渡劫损去了几万年的修为，就更加不能和从前比了。“流大人，你不用跟着我们一起上凤凰山，相较这个，你应该去皇宫守护好你们这一世的真龙天子。”

　　听到这话，流寞莫名想和陎言唱反调，但想想眼下情况，还是算了。“说的真好听，是怕流某人给你拖后腿吧。”傲娇的把身转过去 ，“不过，还是要说声谢谢，谢谢为临安百姓做的一切。要活着啊，不然，那个书呆子可是会伤心死的。”

　　陎言愣了一下，看来流寞是知道为何沈青为何没有跟着她一起来了。

　　不稍等片刻，凤兮和红烛现出真身，三人火速赶到凤凰山上。

　　一到山上，一团黑色的戾气悄然而至，没过多久，便化成一群黑色的乌鸦盘旋上空，犹如黑云蔽日，将陎言三人牢牢困住。红烛和凤兮两人察觉情况不对，连忙凝聚火焰，朝戾气化成的乌鸦打去，而这些戾气仿佛有了灵识一般，见火焰朝自己过来，倾刻烟消云散，不知所踪。

　　红烛要上前追查，被陎言拦住，“穷寇莫追。”

　　“可是神尊，难道我们就眼睁睁放它们逃走？”红烛不解。

　　陎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了，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果然是混沌和穷奇吗！我就知道，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将姑娘你引到凤凰山，说到底还是为了天地封印。亏姑娘在升天时对它们四个那么好。”凤兮为陎言打抱不平。

　　但陎言摇摇头，“不是它们四个，是另有其人。”她走到最大的一棵凤凰树下，露出诡异的笑的，“你说是不是呢，帝，巳！”

　　闻言，凤兮和红烛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这时，凤凰山传来一声冷笑，一个黑衣男子随着笑声出现在三人眼前。

　　等人走近些，眉目便清楚起来。男子生的一副妖孽像，五官精致，犹如精心雕刻的玉石，让人爱不释手。加上他身着一身黑色，衬着邪魅无比，更教人挪不开双眼。凤兮也是痴女的红了一把脸。

　　对陎言而言，却是如此的陌生。

　　“帝巳，还真是没想到，真的是你！”

　　男子又是一声冷笑，“是我不好吗？阿无。”

　　“仔细想想，我竟然会忘记你本身就是虚无，混沌的噬梦幻境又怎能把你困住。”

　　“帝巳，你疯了吗！身为尊神却违背九天准则，私自篡改人界命轮，你这么做，要是让老祖知道，你会会万劫不复，是会被打入九天神狱，永生永世受万骨分神之刑的！”陎言大声斥责着。

　　六界有六界的刑罚，升天也自有升天的刑罚。“万骨分神”则是为防止各个尊神犯错而立下的刑罚。如它的名字一样，断其身万骨割其身神魂，直至死去，重生，周而复始，无限循环。在陎言所知中，没有哪位尊神可以熬过这个刑罚，最终的结果都是魂归混沌，滋养万物。

　　虽然帝巳看不起凡人，与她不谋合，但念在对自己颇为照顾，也是想拉一把。若是落下如此下场，她也是心有不忍。

　　帝巳笑了笑，“阿无，你这是在担心我吗？”下一刻，他的脸便扭曲的可怕的，“哈哈哈，可是，有什么用，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全都拜阿无你所赐！”

　　“你，什么意思？”陎言见帝巳这副模样，自知自己说什么话都为时已晚，可听到是因为她，还是狠不下心。

　　“什么意思？阿无，十几万年了，你还打算装不知道到什么时候？”

　　“升天的各个尊神，甚至整个仙界的人都知道，我帝巳心悦你，偏偏怎么唯独你就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又为收下我求凤凰神木一万年才开一朵的凤凰紫晶，我就不信你会不知其寓意！”

　　凤兮听到这表白，登时一愣，又很快惭愧起来。她家姑娘要是知道凤凰神木一万年才开出一朵的凤凰紫晶有啥含义就奇了怪了。当初一来浮梦阁的时候，她家姑娘还拿着凤凰紫晶向她炫耀，说是帝巳神尊为了报答特意求来的送她的，她当时就想问一句，“姑娘你可知有人送你凤凰紫晶代表着什么吗”，结果有人来做生意，她就把这事给搁下了。

　　陎言反应也同凤兮一样，先是一愣，再是惭愧的不敢对视帝巳的双眼：原来那朵小花这么贵重，她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陎言的沉默让帝巳更加坚定之前的猜想，心中的不快很快烧到心上，脸一沉，两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陎言三人的背后。

　　三人身一转，巨大的咆哮声使得凤兮和红烛不得不连连往后退几步。眼前的两只庞然大物双眼发红，露着锋利的爪牙，颈间巨大的箍圈让它们接近疯狂。而此时，陎言却愣在原地，一双瞳孔变得骤大，嘴唇也在微微发颤，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无，你把它们养得很好，也很听话，我稍微用你的名义骗它们，它们还真就信了。只可惜，那只饕餮怎么也不听我的话，最可笑的还是那只梼杌，以为你抛弃了它，竟然自己就发疯了。”

　　一字一句，像无数的针刺在陎言的心胸，她不敢相信这所有的一切会是眼前人所为，“所以，在升天，你便已经开始布下这一切？”

　　“没错，在我得知你下凡历劫，需要经历十世劫难才可恢复如初开始，我便偷偷向司命和那个自以为是的天帝小子施压，稍微在你的劫数里多添了不一样的角色。可惜，屡屡都被你身旁这只小鸟给破坏。”帝巳眼神转向凤兮，狠狠瞪了一眼，继续说：“还好阿无你最后的一个劫数在仙界，正好青丘那只小狐狸对天帝本就恨之入骨，又偷听到天帝说一切都是因为你，才导致青丘一族遭遇灭族之灾，我的计划得以继续下去。”

　　“可是，就算是这样，对阿无你的修为也并没有产生多大影响。升天的尊神各司其职，我并不能时时监视着，可我怎甘心让阿无你这么无聊，所以，剩下的一切，就需要有人帮我来完成。”

　　陎言死死盯着他，“那六个小子，是你召过来的！”额头间的洛神花渐渐愈发鲜红，“我说呢，区区凡间几个小子怎会上古神术。怎么了，利用完了，就当做棋子给扔掉了吗？”

　　“不不不，这么好用的六颗棋子，本尊怎么会舍得扔掉。本尊只觉得，他们太不听话，需要受一点小小的惩罚。”

　　什么惩罚，陎言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管，她趁帝巳说话放松警惕的时刻，跃到混沌和穷奇面前。在升天时，她经常同四兽玩耍，彼此之间的感情很深厚，不会认不出她来，定是脖颈间箍圈在作怪。

　　陎言运转神力，尝试将箍圈捏碎，没想到才稍微一碰，混沌和穷奇便发了疯似像她袭来，举起巨大的爪子狂扇过去，陎言快速闪过，才躲过致命一击。

　　凤兮和红烛心中也是咯噔上下，两人是被派来守护虚无神尊的，若是神尊出了一点意外，回去该怎么交待。

　　“帝巳，你对它们两个做了什么！”

　　“阿无，别白费力气了，我把它们有关你的所有记忆都封印了，它们现在，是一个完完整整只会杀戮的四凶兽混沌和穷奇，再也不是曾经被人供奉的神兽。”帝巳挥了挥手，混沌和穷奇便跪在他的面前，“阿无，你受的伤还没好，不是我的对手，别着急，我们再等一个人，好戏就可以开始了。”

　　陎言的心再一次狂跳起来，“等谁？”

　　“你说了呢？”帝巳诡异笑了笑。“阿无，我不明白，他不过是个肉体凡胎，迟早会身归黄土，是无法相伴你到永远的。何况，自古以来，人和神相爱，是永远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们注定不会幸福。难道阿无你忘了吗，他曾经为了报仇，是怎么伤害你的？所有的的一切，你都当做没发生过吗？！”

　　“我和呆子之间的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呆子会伤我，是因为他不知道会对我有如此大的伤害。”她不允许任何伤害他，“帝巳，我告诉你，若你敢对呆子做什么，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绝，对！”

　　在所有和虚无相处过的神仙，是从来看不到她脸上有任何不悦的情绪，经常是没心没肺的笑着露出两颗虎牙。现在，周围的仿佛受她情绪影响一般，恐怖而沉重，让人瞬间透不过气来。

　　帝巳的脸扭曲的变形，在混沌和穷奇的阴影衬托下，如同地狱的魔鬼，青面獠牙。

　　凤兮和红烛已被两人的威压压的无法动弹，似乎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魂飞魄散。即使身为上古神兽，但在上古衍化的尊神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

　　两个人都是升天的尊神，若是在这里打起来，人界将必然不复存在。想到这里，凤兮转动眼睛看了看帝巳，这位尊神，笑如沫春风，却瘆人的很，盯久了，还头皮发麻，曾经的神尊形象，早已被颠覆。

　　几人静立着，斗大的凤凰山只听见飒飒的风吹树叶声，还有巨大的兽吼声。

　　等了许久，还是未见沈青的踪影，对陎言来说，这是再好不过了。“帝巳，看来你的如意算盘并不如你意啊！”

　　来凤凰山之前，她仍是觉得浮梦阁的结界不是很牢固，若只是四凶的话，明显是足够的。也可能是她太多心，总感觉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就用自己一半的神力再为浮梦阁下了一层结界，在她以外，除非是从里面破除，否则浮梦阁固若金汤，至少不是比她更年长的尊神是破除不了。

　　事实证明，她确实没有多心。虚无很少入梦，作为万物的法身，她一旦入梦，人界的所有也都将会停止，陷入静止状态，所谓的睡觉，就只是在修养神元。再者，虚无入梦的长短，入梦时所看到的对象，都是在不久的将来所会发生的，也可称其为“预言之梦”。

　　帝巳的脸黑了又黑，嘴上狠狠痛骂一句，“一群没用的废物，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看陎言的眼神都快要把人给杀掉，“阿无，没想到，你对这个凡人还挺上心的。”

　　“当然，我家呆子可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另一边，浮梦阁――

　　沈青清醒后，立马起身，向阁楼下跑去。阁内空荡荡，一片死寂，烛火在摇曳，依稀听到火星“扑哧”的声响。

　　“青鸾，掌柜呢？她去哪里了？还有凤兮和红烛也不在。”他心中隐隐怀揣不安，“她是不是去凤凰山了？”

　　“嗯。”见沈青难受，青鸾心里也莫名跟着难受，“公子不用担心，姑娘神通广大，一定会没事的。”

　　“怎能不担心。她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前几天彻夜未眠，躺在桃花榻上翻来覆去，却仍是要强忍着，装作什么都好。与她相处这么多年，我知她性子，素来爱逞强，在外人面前不愿妥协，更不愿被人知道自己有多痛苦。”

　　“可，可是公子，对姑娘来说，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若是公子要是出什么事，那才是对姑娘最大的伤害。而且我答应过姑娘，一定会好好照看好公子。所以公子你要是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向姑娘交代。”

　　沈青沉默了半响，仰头望着陎言初次送给他的那幅美人图，“青鸾，你知道吗，我的这条命，是掌柜给的。”

　　三年前，沈家被灭门，他知家仇难报，心如死灰，想着何必一人在世上苟活，便打算跳河自尽。也许是命中注定，陎言和凤兮刚好做完一桩生意经过，就把他给救上来。他依稀记得那天陎言说过的所有话。

　　“我说你这个人类还真是奇怪，生的一副好皮囊，为何偏偏要轻生？你可知想要拼命，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也要活下去的人有多少？我告诉，就像满天的星星，数都数不过来呢。”

　　“有句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要真想死，等你把你最想要做事的完成后再死也不迟啊，至少不会留遗憾嘛。”

　　“看你长的这么好看，要是死了，还挺可惜的，所以呐，本掌柜就勉为其难收你为我的跑堂啦，以后，要给我做好多好吃的，知道了吗。就当还我收留你的恩吧。”

　　他从没未想过，看到陎言的笑容，他真就答应了，这一做，便是三年。她明明知道他心另有所想，却还是把他留在身边，好好保护着，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可他心里总想着报仇，根本就没有理过陎言内心的想法。

　　沈青把身转过来，用手搭在青鸾的肩上，乞求道：“青鸾，算我拜托你，带我去找阿言好不好？她要是有事，我也活不下去。”

　　青鸾沉默。陎言临走前就重重叮嘱过，要是沈青醒过来，无论他怎么说，怎么求，一定不能让他出去。可现在，沈青对她这般苦苦哀求，让她心也跟着抽痛起来。

　　“公子，那你答应青鸾，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自己，不可乱来。”

　　沈青点点头，“嗯，我会的。”

　　去凤凰山的路上并不顺利，整个临安城内的百姓因混沌的梦境发生了异变，把所去的道路围的水泄不通。无奈之下，青鸾现出真身，带着沈青从高空过去，却被帝巳派来的手下给困住，几番打斗，才摆脱纠缠，到达皇城。

　　此时的皇城混乱不堪，有大批的妖兽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所到之处杀戮不断。城内呼叫声紧连不断，有哀嚎的，有呜咽的，还有撕心裂肺的，熊熊的烈火在皇城燃起。在这里，沈青见到了流寞。

　　“流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妖兽……官家可安全？”虽找到陎言很紧迫，可他也不能弃全城百姓于不顾。

　　见是沈青，流寞也顾不上震惊，上来就道：“小子，这里你就别管了，官家很好，我已经召集所有的除妖师，很快就到。你赶快到凤凰山去，去晚一步，你就见不到那个丫头了。”

　　沈青愣住，心脏狂乱跳动着，“什，什么意思？”

　　一柱香前，凤凰山传出几声兽吼，震的地动山摇，山河沸腾，群兽逃窜。紧接着，方圆几十里内便开始出现大量的不知名的妖兽。这些妖兽，长相奇特，只有一只眼睛，如同野猪，却比野猪大上一倍，口吐浓稠的粘液，遇到明火，瞬息点燃。

　　流寞只身一人到大殿。皇宫里早已被这群长相奇特的妖兽围的水泄不通，他提着赤妖一路斩杀，到官家身边才发现，官家身边也仅有几个贴身侍卫，其他的人，都中了混沌的梦境，陷入沉睡。

　　赤妖乃上古打造的剑，不说平常妖兽见了会退避三舍，连神兽，也是要礼让三分，若是一不小心被砍伤，半条命都要没了去。这群妖兽也感觉的到此剑的非同寻常，一见，都慢慢退出皇宫，朝皇城其它地方破坏去。

　　深知这一点，流寞把剑留给了官家，自己随便拿了一把剑就杀出去，到半路，就遇到陎言。

　　确切的说，是陎言的另一半元神。

　　这半元神状态并不好，陎言整个人看起来苍白无力，似乎下一刻就能摔倒在地。她微微说道：“流大人，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流寞也跟诧异，在他认知中，陎言就是那种神通广大，不生不灭的那种人，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看来凤凰山上的情况超出想象中的麻烦。“出什么事了吗？”

　　“流大人，事态紧急，我就长话短说了。我真身是虚无，天地的法身，若是想阻止这场灾难，就必须要以我真身施法，重新给人界洗礼，洗掉所有的污秽，包括这些凶兽，换句话来说，就是让人间重回到开始。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帮我带句话给呆子，就说，遇到他，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事。”

　　说完，陎言做了个鬼脸，笑着笑着便消失在流寞眼前。

　　流寞在后面跟着叫了几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他以前一直怀疑陎言是妖兽所化，专门开浮梦阁来收集人的欲望灵魂，还一口一口一个妖女叫着，可如今知道真相，心里倒不知是何滋味。心想着陎言若是能回来，便好好给她赔礼道歉，只是，也不知是否还有这个机会。

　　沈青一听，瞬间如五雷轰顶，正正劈在天灵盖。话都不多说一句，便催动符篆召唤出一只木鸟，往凤凰山飞去。

　　此时的凤凰山已被结界包围，里面也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出情况如何。沈青飞到半路就被弹出去，重心一个不稳，就掉到地上。

　　“公……子！”

　　凤兮和红烛被巨响打扰，都纷纷回过头。看是沈青，却也没有惊讶，觉得本该如此，反而若是不来，倒是才觉得的不和平不合理。

　　沈青踉踉跄跄从木鸟上下来，脚跟都没站稳，就问起陎言来，“凤兮，你们两个怎么在外面，掌柜呢？”

　　凤兮和红烛低头不语，片刻后，才吞吞吐吐地开口，“姑娘她……还在里面。她把混沌和穷奇放逐到冥罗天牢后，就将我们两个抛出来，自己一个人面对帝巳尊上。”

　　“帝巳尊上？”沈青脸上露出不可思议。

　　“嗯。帝巳尊上和姑娘都同为升天的尊神，之前的所有事情，都是他一手操控的，包括现在皇城所出现的妖兽。”

　　“为什么？！既然也是神，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他喜欢姑娘，可姑娘却喜欢……身为凡人的公子你。”

　　沈青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脑海中又闪现曾经伤害陎言的画面。从相遇开始，他的阿言就一直为他着想，可他心里想着的，只有报仇。好不容易才相互表达心意，话都没多说几句，就快要离他而去了吗？

　　不！不可以！就算死，他也要陪在她身边！

　　沈青紧抿着唇，倒吸一口气后，嘴上开始念念有词。不一会儿，金光闪现，射向天空，一连串的梵文也随之欲出，在前方强行打开一个口。

　　红烛甚是惊讶。在他看来，沈青就是一介凡夫俗子，即使凤兮跟她说过沈青的过人之处，他也没当真过，今日一见，却也知道为何神尊会喜欢他。

　　三人陆陆续续进入凤凰山。此时里面黑色戾气化成的乌鸦数量不计其数，感受到有人打开结界，都争先恐后的往沈青三人方向冲去，但都被凤兮和红烛凝聚的火焰烧的四处乱窜，“哇――哇――”叫着。

　　沈青越来越不安，凤凰山这么大，还身处在一片漆黑中，要找到何年何月。

　　他边驱赶着乌鸦边轻声呼唤着。突然，一个瘆人的声音在凤凰山中响起。

　　“阿无，我说过，他会来的，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这声音一过，沈青便感觉到一股压力向他袭来，让他喘不过气，他只能紧闭着双眼，继续向前摸索。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睁开眼，陎言已鲜血淋淋挡在他身前。

　　“青鸾这丫头还真是，明明都叮嘱过的，还……真教人不省心……”

　　在倾倒间，沈青上前抱住了她，丝毫没有在意陎言身上的血渍沾到他身上。他第一次才发现，原来她也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也是需要人来保护她。

　　“阿言，你别说话，你会没事的，对吗？”

　　陎言敲了敲他的额头，“傻呆子，你忘了我是什么人了吗，我可是虚无神尊，死不了的。”

　　“可是你流了这么多的血……”沈青眉头皱的更紧。

　　话未说完，黑色深处传出几声冷笑，还有几声掌声，“好一对痴儿怨女，还真是令人感动。”他走过来，把不屑的眼光投向沈青，“通天神符，有两下，难怪阿无会喜欢你。没想到，陆压道君口中所说收的徒弟，竟然是一介书生。可笑，真是可笑呐。”

　　邪魅的脸在见到沈青之后变的狰狞无比，嫉妒的心早已把他的心给淹没。未等陎言反应过来，帝巳就已经将沈青掳走，掐在手里。

　　“阿无，都是因为你！是你逼我的！”边说他边加重手中的力道，“这个凡人，他必须得死！”

　　“不要，你放开呆子，我们之间的恩怨，不管他的事。”

　　沈青还想说些什么，喉咙处却被紧紧压着，发不出声，只能不停扭动着身体。

　　“你就这么在乎他？”帝巳的脸愈发的扭曲，“阿无，你是虚无，我杀不死你，顶多只让你身归混沌。但他不同，他只是个凡人，死了便是死了，魂飞魄散便是魂飞魄散。即使他是陆压道君的徒弟，我也不会俱他三分”

　　陎言预感事情不妙，她撑着重伤的身体，向帝巳走去，希望能来得及。帝巳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一般，冷笑一声，等陎言走到他跟前，手轻轻一扭，只听“咔”一声，沈青就倒在陎言面前。

　　而帝巳还不满足于此，铁了心要让沈青魂飞魄散，又立马催动神力。陎言见状，即刻用自己所剩无力的神力相抵，从帝巳手中护住沈青。

　　她牢牢将沈青护在怀里，来不及过多伤心，立马从袖中掏出一颗红色的丹药，亲自给沈青喂下去。

　　“你给他吃了什么？！”帝巳突然慌张起来，“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陎言想都没多想，紧紧用自己瘦小的身体抱住沈青，想着若是护不住，她就算是逆天改命，也在所不惜。

　　这时，一道金色的光把陎言和帝巳分两人开，在金光之下，一个熟悉飘逸的身影出现。

　　“陆压。”

　　来人甩了一下拂尘，眯眼笑了笑，“我宝贝徒儿有事，我这个做师父的，就不能过来看看吗？”

　　帝巳故作镇定，拍了拍身上落下的灰尘，“陆压道君，别来无恙。”

　　“帝巳，客套话就免了，伤我徒儿，是不是要给个说法？”

　　“说法？哈哈哈――陆压道君，当真本尊会怕你？你我实力不分伯仲，如果我说不呢！”

　　“不，看来只能请老祖亲自来教你了！”

　　帝巳仰天长笑，“哼哼，陆压道君，你们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我呀，用自己的神力连接了整个人界，只要我稍微出事，你们全都要跟我一起陪葬，哈哈哈――”

　　“等等，这是什么？怎么回事？我的身体在消失。”他瞪向陆压道君，吼道：“陆压，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不给他任何机会，一个突如其来的巨大漩涡将他吸进去，连同满山的戾气，一并吞没，整个凤凰山，再次恢复了光明，几缕阳光照进，眼睛还有些发疼。即便如此，陎言也对此毫无关心，依旧紧紧抱着沈青。

　　“怎么会没用，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弄错的。呆子你别吓我，快醒醒看看我，呜呜呜――”她将头埋进去，不断抽泣着，“大坏蛋，说好要一只陪人家的。”

　　陆压在一旁，不忍心看陎言被骗的哭的这么伤心，“咳咳，我说乖徒儿，装的有点过分了哦。”

　　“装？”

　　“阿无，你当真用榾羽和浑天莲，还有那三味世上仅有的药材炼出来的丹药是人间的普通丹药吗？青儿这一吃，可谓是脱胎换骨，一瞬成仙了。”

　　“成仙，那呆子怎么还……”陎言嘟了嘟嘴，立刻将沈青丢到地上，“好你个呆子，竟然学会欺骗我的眼泪，亏人家还这么担心你！”

　　面对陎言气冲冲的离去，沈青也发现装不下去，睁开眼拔腿就追上去，还不忘回头看陆压几眼，心道：果然是师父，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两人走不久之后，陆压道君朝后面道：“怎么样两位，青儿也算是一位神仙了，这样的话，老祖应该不会反对两人在一起了吧？”

　　只听到两人答：“老祖本就没有反对他们在一起，虚无能嫁出去，他老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升天终于可以清净清净。至于帝巳，陆压道君就莫要为他求情了，这也是老祖的意思。”

　　“陆压，明白。”

　　绍兴三十三年六月，浮梦阁消失不见，凤凰花开满凤凰山，百鸟同鸣，百花齐放，皇城上下，皆为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