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间小筑》萌之果冻

12、帝流浆，太阴

　　李生苏醒之时，喉头干涩，头疼欲裂，仿若儿时偷尝酒酿情状。又抬眼望着天花木板纹路，头脑空空，四肢绵软；过得片刻，回望床榻之上，楚寄已然不见了踪影，桌上是烧剩的烛台，只一点零星紫色碎晶粉末。李生瞧着窗棂天光大亮，仍是不见天日，却是实在无聊，便稍微整理仪容，推门下楼而去。
　　一楼却是静悄悄的，只堂前水塘静静水声流淌，李生欲往后堂寻些清水洗漱，又觉不妥，忽忆起昨日“沐间”还剩着小半桶清水，遂转身轻轻上楼去了，并不惊扰主人休憩。
　　到得三楼，李生特特绕开“地间”，自另一侧屏风步向“沐间”。未行数步，便有一男子长发披散，紫裳华贵，正出了“沐间”，倒让李生堵了个正着。李生默默侧让一旁，静待男子经过。
　　紫衣男子转身关了木门，行至李生近前，却眯了狭长凤目，鼻翼轻嗅，说了几句李生听不懂的言语。李生微微苦笑，连连拱手摇头，眼光却瞥见一对赤足，原来是昨日里“地间”身侧经过的那人。
　　李生正自晃神，眼前却瞧见一只修长男子手掌，递来一管紫竹。李生接过竹管，内里有一小盏淡色液体，在紫色竹壁映照下，正自散发神秘色泽。李生抬眼见男子示意自己饮下，虽不明就里，也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初尝清凉无味，疑惑间却一阵恍惚，脑海中似有无数奇妙碎语一闪而过，李生两眼一眨，望向竹筒，却听男子于耳边言道：“如何？本君新制‘百语集’，汝觉之有效？”虽仍是方才古朴音节，李生却听懂了男子言语，不禁瞪大了眼睛：“这……”
　　紫衣男子凤目微亮，喜道：“果真有效？木老诚不欺吾，幸甚，妙极！”双手重重一拍李生肩头，倒像个孩子也似，又轻咳一声：“汝于吾有缘，可来‘梦间’参详一二。汝遂无梦，亦非人哉？”
　　李生问道：“不知兄台尊号？”紫衣男子大手一挥，神色淡然：“吾乃离，汝称‘梦君’即可。”言罢，大步流星离开了。李生瞧着眼前这“紫云”飘逸离去，也是半晌无言，只默默推开“沐间”木门，寻了昨日木桶，清洁一番不提。
　　经过一番周折，李生又回到了一楼。还未下得楼梯，耳中却听闻一阵婴儿哭声，其音虽清亮，却令李生如坠冰窟，暗道昨日明明不曾瞧见主人家眷，莫不是凭空……李生紧了紧衣袍，缓缓循声而去。
　　听声音倒像是大堂荷花池方向，李生边想边挪动步伐。声音逐渐清晰，李生行至堂前，却听水中有两个细碎声音：“呀，有人来了，快躲起来。”“哭哭哭，就知道哭，烦死了，桃君也真是……唉，你等等我。咦？好像不是人。”
　　李生俯身望去，田田莲叶下只一尾锦鲤游动，且那婴儿哭声也似受到惊吓一般，戛然而止。李生揉了揉眼睛，又定睛细看，青色水面下虽隐隐透出金色，又有薄雾轻拢，池中仍是片片莲叶，朵朵芙蕖，并未有人藏身其中。
　　正在此时，李生忽闻身后传来一声脆响，听着倒像酒坛破碎，遂不再执着池中婴泣，转头去了楼道后地窖。
　　李生行至地窖入口，鼻中一股桃花醉香袅绕，又见连续数声“阿桃”均无人应答，只得硬着头皮步入漆黑地窖。李生以足探路，行过一段漆黑地道，忽听一阵打嗝啧舌碎响，复行数步，眼前一亮，却是墙上有不知名覃类发出或淡白，或浅绿荧光，颇为神奇。李生转过眼前玄木挡板，却见一名老者面颊绯红，躺倒于不知名树木根须旁，身边是一块刨开的土地，散落一地灰白碎片。
　　李生这下可犯了难，见老者神志昏昏，只细细搀着这醉老头回了大堂，静待阿桃，荠姐发落。又想了想，于柴房前挂架上取了一截树藤，捆了老者双手双脚，再一看大堂前一扇石门大开，李生便出门寻人去也。
　　“峡间”外依旧是天色清朗，不见红日。李生轻吸一口微带竹香之晨雾，转过篱笆，行往后山小径，昨日所见一处菜园，料想荠姐等人当在附近活动。
　　李生这边厢刚走不久，那老者便幽幽转醒，同莫名出现的楚寄大眼瞪小眼，一时未有言语。却说楚寄打量老者之时，那老者也是哼唧咋舌，抱怨不断，所说言语楚寄却是闻所未闻，故虽略有惊奇，面色仍是淡淡的，只端坐另一桌旁，执了“赤血”，细细擦拭。
　　却说李生上得后山小径，穿过一段山脚飞瀑，抬头却惊见当空一轮圆月，无边无际显化两山之间。李生方才正自纳闷这山崖间天色与大堂前竹林打不相同，此刻直把个双眼瞪得铜铃也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李蛮却自飞瀑另一侧草丛深处大步而出，见李生呆立驻足，提了提手中大块不知名兽肉，大笑道：“你这娃娃好生有趣，好好的房间不待，跑这后山来，怕是要给那些‘那些东西’打牙祭不成？”李生却指着天穹满月，示意李蛮。
　　李蛮望着天穹皓月，呲牙阴森笑道：“少见多怪，不过至阴天象罢了。”顿了顿，却是将披散黑发扎到了脑后，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你小子有福，说不准今日能见到‘太阴’一面，那娘皮，啧啧啧，美得很，美得很。”说完，也不等李生开口询问，径自提了肉块回转“峡间”不提。
　　李生一时间被这圆月和李蛮一番话说得晕头转脑，毫无头绪，倒是忘了提醒李蛮，自己绑了个偷酒老头在大堂。此时，李生却听得阿桃一阵娇笑，回过神来，只见荠姐仍是玄衣遮身，自石阶带头而下，后面阿桃正拉着一位碧衫女子欢声笑语，后面又有一位绛衣女子与波罗那并肩而行，细声说着话。
　　李生见众人缓缓拾阶而下，适时山雾清扬，皓月辉盈，可不正是那“九天真灵下凡尘，玉质仙颜可堪见”，一时不由得痴了。阿桃依旧和那碧衫女子说着话，一堆对桃花妙目轻扫而过，对曰：“瞧见这呆子没？碧霄妹妹，荠姐说是生就炎君血脉，却舍了神资堕入红尘，如今怕是……啧啧，十足的呆子一枚。”虽说的是异域奇语，倒教李生听了个真真的。
　　那名唤碧霄的女子素口轻启，嗔道：“阿桃这话说的，妹妹可不信。莫说荠姐的眼光，就单单前几日，娴儿可不止一次提及炎君这一脉后人如何如何，我三姐妹耳朵怕是都快听得长茧了，嘻嘻。”
　　“好嘛，你们凌霄府消息最是灵通，姐姐自是晓得。不过，难得下来一趟，怎的不见琼霄，莫不是练道成痴，忘了姊妹情谊？”
　　“早些日子太阴不是得了一块幽晶星髓嘛？大姐给她雕刻成钗子送回，又不知生了什么变故，这会儿大姐正让太阴缠着，脱身不得哩！”
　　“想是太阴眼热琼霄一身制器本领，非要拖着人家授受一二。”阿桃正这么说着，却听一声婉转轻笑传来，自朦胧月华晕影走来一道身影。
　　李生听此声若清泉流响，自有一番清冷沁人心脾神韵，不禁好奇望去。
　　却见石阶上一白衣女子，周身月华环绕，通体神光外放，绝色不足以形容，李生眼前世界倏忽逐渐褪去颜色，只此女遗世独立，成就天地间唯一色彩，心下又是向往，又是害怕此等诡异情形。
　　却见此女身后一青衣宫装女子手肘轻戳白衣腰间，打趣道：“太阴姐姐，快收了神通罢，下回有空我再细细教你这阵纹铭刻之道，可好？”
　　闻言，太阴眉眼弯弯，喜道：“当真？要不是玉兔调皮，太阴是绝不好再劳烦妹妹的。”这一笑，又是天地失色，美不胜收。
　　“姐姐说的哪里话，元晶到底难以承载九重阵纹，失了也未尝不是天意。”又见阿桃招手，琼霄这才携了太阴玉手，莲步轻移至近前。
　　阿桃揶揄：“太阴妹妹可是好些日子没来了，荠姐可是想念得紧。对了，东西带了没？”
　　太阴闻言，美目一翻，嗔道：“桃君背地里又龃龉妹妹，该打。放心吧，这次的羽浆很足，够用一阵了。”
　　阿桃闻言点头，喜道：“合该如此。前些日子，荠姐算算你也该出府了，特特采了三花让我窖着哩。”
　　太阴美目略显诧异，急道：“荠姐身子可好？我初时只是随口一说，可别误了大计！”“好啦好啦，我素来知道你们帝灵脉情谊深重，也不必让本君泛酸，嘻嘻。”
　　却见荠姐轻拢秀发，露出脖颈后一块褐色皴裂，语气仍是淡淡的：“姐姐省得，大抵是受了巽风侵蚀，不碍的。”
　　太阴见状嗔怪地瞪了一眼阿桃：“那日你鲤台寄书，怎的也不明说，早知道我便将玉兔也带来，她最擅修补之术。”
　　阿桃双手一摊，无奈道：“荠姐不让我说嘛，就说想你想得紧，玉兔可还有司职在身，不好劳烦的。”
　　太阴叹了一口气，幽幽道：“那件事真的有希望吗？眼看浩劫将至，余却只能袖手旁观，唉！”
　　琼霄却是轻拍太阴手背，安抚道：“话不是这么说。当年大兄以身合道，又有洪师窥得一线命机，我等多方求索，倒也小有进境。”“可是……”
　　荠姐这时却朗声道：“三花酿可等不得，妹妹们，咱们还是先入席，如何？”
　　众女只得收了心思，随荠姐下了石梯，留下一头雾水的李生和神魂颠倒的蛮子。
　　却听李蛮骂咧咧道：“这小娘皮真够劲的，哈哈哈。”说罢，扛着兽肉径自去了山涧清理。李生见状，也只能默默跟上众女，回转客栈。

作者有话说

　　终于修文完毕，剧情开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