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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猎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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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猎杀(二)
从茶棚离开之后,寒江照在小路上疾步而行。
明明他人已经到了上河府,但是他并没有打算往大昭寺走一遭。朝着大昭寺的方向遥遥望了一眼,寒江照转身并没有回头——七年来,这是他们难得的分别。
寒江照心中觉得他对如相的感情,在朝着一种他预料不到的方向在发展。他觉得有一丝不妥,但更多的竟是一份坦然。爱恨本就在一念之间。
可他和如相,隔着的是闵柔的生死。
寒江照不欲再往下细思,在这个时刻,他想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眼下最为要紧的飞叶令之上。
这令是如相为他求来的,他素来是一个听话的徒弟,不会忤逆师父的意思。
想到此处,寒江照面上缓缓攒出一个浅浅的笑,凤眼弯弯,笑容浅淡,转瞬即逝。
走了大概有两三个时辰,还是寒江照用上灵力加持过后的速度,越走越避开城镇,天色渐暗,直到听到一片水声,眼前出现一大片茂盛的水草,寒江照才停下了脚步。
草木后面乃是一条宽阔的河,河水清幽,长长而又曲折,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对岸。
河岸边有一搭好的凉棚,凉棚里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翁,手上拿着一个葫芦酒壶,慢慢悠悠地喝着酒。而凉棚边上,系着一只小船。
这个老翁看起来就是这里唯一的船家。
寒江照手中拿着一枚赤朱色的储物囊——这个储物囊正是那日杜恒丞交给他的,现在里面装着一枚飞叶令,还装着一颗宝珠。
从玄阴石窟拿走的宝珠,寒江照毫不客气全都占为己有,只拿出一颗作为任务之用。
走近凉棚,寒江照将飞叶令取出,递在那个老翁面前。
“船家,我要去无定岛。”
上河府是四府中最宽阔的一片土地,中间被一条名为飞虹的一条长河分隔,上河府之名也由此得来。
大昭寺和瀚海学府虽然同在一府,但相隔甚远,各居左右两岸之上。
无定岛就在飞虹河的另一边,瀚海学府就在无定岛之上。
要前往瀚海学府,就必须要渡河。
但飞虹河极阔极深极其危险,非常人所能载送。久而久之,上河府左右两岸各自生长,互不干扰。
寒江照面上平静,内心却思潮翻涌。
心道,想来传言也不能尽信,据说守在飞虹河边的船家乃是一魁梧大汉,今日一见,却是一个老翁。
那个老翁早早便看到了寒江照的身影,但还是头也不抬,只顾自己喝酒。
直到寒江照拿出了飞叶令,老翁才舍得抬起眼皮,“任务完成了吗?”
寒江照笑着拍拍储物囊,“幸不辱命,自然完成了。”
“很好。”
老翁似乎也没有检查一番的意思,仰脖一气儿喝干净葫芦里剩下的残酒,一边站起,“你随我来吧,我带你去瀚海学府。”
寒江照跟在老翁后面,忽然问道:“除了我之外,是不是已经有很多人已经过去了。”
老翁没有说话。
二人都站到了小船之上,老翁大力滑动船桨,小船微微晃荡,行驶在水面之上,寒江照坐在船尾。四遭极静,只能听到水声潺潺,小船行驶地也极快,眨眼间,寒江照已经看不到出发时的河岸。
而河面之上,白雾聚拢,越来越浓,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寒江照感到一丝不对,他站了起来,将背负在后的辟心剑握在手中,随时都可以出鞘。
而此时,站在船头的老翁转过头来,面上似笑非笑,竟是回答了寒江照方才问出的那个问题:“你且放心,只要你在期限内活着去往瀚海学府,你就会是三个人中一个。”
那个笑容在浓雾的遮掩下,竟是十成十的诡异。
寒江照暗叫一声不好。
辟心剑当即出鞘,寒江照的眼中满是警惕,他本想擒拿住这老翁,逼问原因。
可那老翁已经放下了船桨,竟主动上前一步,道:“道友切勿珍重,莫做黄泉路上鬼。”言罢,老翁嘿嘿一笑,身子灵敏得过分,一个翻身直接跳进了飞虹河当中,溅起好大的水花。
水花过后,水面上仍是没有平静下来,咕噜咕噜冒起了泡泡。
寒江照眉头一皱,伸手捂住了口鼻。
那泛起的泡泡带上一股恶臭,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寒江照强忍呕吐之感,趴在船边伸头一看,那个老翁身体轻得好像一片羽毛,在水面上起起伏伏,根本没有潜水下去,双目紧闭,好似已经丧命。而那阵阵恶臭,正是从老翁身上散发而出,随着河水地涌上,老翁好似被腐蚀一般,一层层的皮肉消逝在河水当中,但诡异的是竟然一滴血也没有流出
寒江照看得分明,他面上显出懊恼之色,狠狠拍打了一下船沿。这个老翁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具傀儡
他一贯擅长使用傀儡之术,在梅花坞时,也常常用傀儡瞒过乌炎偷偷下山。只不过他所用的傀儡都是初级的傀儡,似人又非人,而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乃是最高级的傀儡,能灵活对话,行动也看不出丝毫异常,而这遇水即散的解体,也完全断了找到操控傀儡之人的路子。
果然,只一会儿的功夫,老翁彻底溶解在水中,连片衣衫都不曾留下。
寒江照一人一舟飘荡在河面,飞虹河宽阔,他又从未去过瀚海学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设下这个傀儡之局的人,连思索的时间都没给寒江照留下。
寒江照只觉脚下一湿,竟是飞虹河的河水开始涌上,而自己足下的船只也开始解体。
寒江照通水性,就算船只解体,他一时半会也能撑下去。
但摆在寒江照面前的不是跌入河水当中找不到出路,而是飞虹河下潜伏着的妖兽。
之所以少有人敢渡河,飞虹河宽阔湍急是其一,但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飞虹河下有食人的恶鱼,纠缠的水草,还有数不清的奇奇怪怪极为难缠的水性妖兽。
就算寒江照手握辟心剑和天玑奇卷,但也没有这样的胆子和自信,确保自己能安然无恙渡过飞虹河。
船底已经裂开一个大口子,河水不住地往小舟里灌入。
寒江照深吸一口气。
将辟心剑抱在怀中,周身泛起一层金光。
金光很快笼罩在寒江照身上,形成一个薄薄的隔膜,阻挡水流,还有水中的妖兽。
与此同时,在一个私塾旁边的书房当中。
如相坐在书案边上,书案上一角堆着许多写满字的纸张。
他面前用镇纸压平一张雪白的宣纸,拿起已经蘸满墨汁的毛笔,正要往纸上写些什么。
可即将落笔的瞬间,如相惯常平静无破的心头突然一颤,连带着他的手也一抖,一大滴墨汁滴在了纸面之上。
此时正好有人推门而进,面目斯文,书生打扮,正是沈书晖。
沈书晖上前几步,看到那宣纸,道:“呀,都怪我没敲门就进来,打扰了如相你练字。”
如相低头看着那白纸上突兀的墨点,微微一叹,但很快抬起脸道:“这不怨你,是我自己情绪不宁。”
沈书晖与如相相处下来,颇为熟稔,好似多年老友一般,他刚刚上完一堂课,口干舌燥的,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才道:“如相你可是泰山崩于前也面色不改的啊,也难得见你心绪波动,怎么,是最近出了什么事吗?”
如相摇了摇头,他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毛笔,道:“寺中平静,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沈书晖道:“既然不是大昭寺发生了什么事……”他一顿,想起了某件事,试探性道:“难道是寒江照在外出事了?”
如相面色微僵,实际上他一开始便想到是不是与阿照有关。修道者的第六感于一般凡人不同,尤其是关系亲密的双方,危难之时往往都会有所预兆。
如相道:“飞叶令何其危险,阿照他走的时候也没有把飞叶令上的任务告知于我。”
“就算我担心他,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寻他帮他。”
他长叹一声,道:“阿照迟早要长大的。”
沈书晖挠了挠头,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眨眨眼,走上前来,看见如相书案上堆得高高,写满了字的纸张,惊叹道:“如相,你今天一天就写了这么多吗?”
知道沈书晖关心自己,这转移话题虽然僵硬,但如相还是接过话道:“是。闲来无事,便一直在写。”
沈书晖拿起最上面一张纸,细细一看,如相所书的内容,他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一首清平乐。
相识之后,如相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也读了许多,但他最喜欢的还是这首清平乐。
沈书晖道:“如相你这字真是越来越好,清隽而不失大气。”
他装模作样叹口气道:“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如相,你已经出师了。”
如相不禁莞尔:“我不过写着玩玩罢了。”
二人正说着,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沈书晖道:“肯定是乌炎来了。”
他转头拔高声音:“乌炎,你进来吧。”
果然,木门推开,一个黑衣少年站在门外,少年瘦弱,一双眼尤为好看,瞳仁剔透,带着一丝细不可辨的琥珀之色。
沈书晖道:“大家都这么熟了,下次就不用这么拘束了。”
乌炎腼腆一笑,冲着沈书晖点了点头。然后才轻手轻脚走上前来,“禅师,是时候回梅花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