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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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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南陈虽被倾覆,但是南方子民却没有全部臣服,实际上还是民心不稳,朝堂上,隋文帝问及此事,太子率先出面:“儿臣以为,对待乱民,应诛杀殆尽,杀鸡儆猴,不怕他们不敢不臣服于我大隋。”
说完,若有似无瞥了眼身后的晋王,一脸挑衅。
杨广并不言语,只是看父皇深沉的面色可知并不满意太子的提议,大理卿梁毗迈出行列:“太子此言差矣,作为一国之主,要胸怀天下,柔化万民,此乃治国之道。”
太子闻言脸色一变,正欲辩驳,隋文帝深沉开口:“爱卿言之有理,我大隋开国以来数十载,尊崇孔孟,奉行教化,太子可要多多学习,谨记于心。”
杨勇脸色一时不好,拱手低声道:“儿臣受教了。”
兰陵驸马柳述上前说:“昔日晋王殿下伐陈风头无双,不扰民脂民膏,此番怀柔政策正可让晋王去执行,想必莫敢不服。”
蜀王杨秀一迟疑已经心中了然:“儿臣认为柳大人提议甚好,不知晋王意下如何?”
他侧头似笑非笑注视晋王,杨谅看着四哥摆明要二哥牵扯这趟浑水,谁都知道,上万子民要甘心服从朝廷是多么大的一件难事,完成了惹人非议,若完不成,又是麻烦,真可谓是一件吃力不讨好之事。
杨广恭谨站立,俊美面容不生气亦不恼怒,只淡淡道:“此事需得长久经营,并非一朝一夕,想必父皇心中早有思量。”
隋文帝看晋王不卑不亢,回答从容有度,心中亦是感慨,诸子中独孤皇后最看中这个二儿子,行事有度,恭简谦让,可如今他自从率军伐陈以来,声誉在诸子之上,甚至堪堪超过太子勇,他隐隐担忧,不能让昔日北周旧事重演,兄弟相残,思及此,沉了沉面容:“如今我大隋国力强盛,还怕这方百姓不成,朕就给他们自立经营,不掺扰旧民,各自安心种田谋生,不怕他们不感怀天恩。”
此言一出,太子知晓父皇已经断绝让晋王插手此事,嘴角略过一丝笑意,随着众人附和:“父皇英明。”
下了朝堂,蜀王杨秀跟随太子身侧,含着笑意:“二哥有没有兴趣,陪弟弟去邈月楼喝一杯?想来我们兄弟已是好久不曾相聚。”
太子倒是没有搭话,杨谅看了一眼这个嗜酒过度的四哥没好气道:“父皇最忌贪杯迷醉,四哥还跑到邈月楼去,当真是不把父皇的话放在眼里。”
杨秀兴致被打扰,脸色显现出阴郁之气,没什么好气说:“就你天天前怕狼后怕虎,能成什么大事?”
杨谅被这么一说,也拂袖争辩起来:“母后最忌奢靡酒醉,倒是你这样,不成器!”
说着说着二人不甘争辩起来,太子杨勇大声说:“成何体统,要吵回你们王府吵个够!”
蜀王杨秀和汉王杨谅恨恨住了嘴,各自背对着一肚子气,杨广笑了笑:“太子走好,二弟先行一步了。”
说罢,不再管他们,径自离去。
杨广不知不觉又迈入掖庭宫,望着柳树半垂,四月的天空严寒已逝,夏日灼热尚早,不冷不热透着凉爽的风轻轻吹拂,刚刚好的季节,刚刚好的温度。
郑公公低声请了安,杨广挥袖示意他说下去。
郑几看着背对自己的晋王殿下,高大身形有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连忙说出了口:“奴才已经打点好一切,殿下放心,一有什么异动奴才会及时禀告。”
晋王回了身:“父皇态度如何?”
“皇上宠爱陈嫔,最近常宿宣华宫,衣食巨细莫不关怀。”
说着声音渐趋低沉,偷眼打量晋王眸色阴冷几分,连带这舒怡微风也不禁让人觉得遍体生凉,杨广握紧了拳头,只是想起什么面容渐趋平静,嘴唇轻勾:“本王听说,昔日掖庭宫人肆意欺辱陈嫔,可有此事?”
虽是淡淡语气,可郑几明显感觉到他压抑的怒火,他连连点头:“奴才知道怎么办,晋王殿下放心。”
隋文帝先是去了独孤皇后那里,独孤皇后也不请安,冷冷躲开他伸上前的双手。
隋文帝笑了:“皇后这是怎么了?”
“皇上心里明白,昔日夫妻恩情到底过眼云烟,伽罗也看清了,不会再强求。”独孤皇后冷冷闭上眼,不想再看眼前男人一面,她不管他是平民还是帝王,既然是她独孤伽罗的男人,就只能一夫一妻,毫无二心,可近年来,他的所作所为,一次次让她看在眼里,她渐渐地,也从愤怒到麻木再到心如死灰,恨不得就此死了眼不见为净的好。
他们独孤家族,即使是败,也要败得有尊严有骨气。
“原来是为此事,伽罗,你还不了解朕么?咱们夫妻二十余载,我对你从未生过异心。”
“是吗?皇上美酒佳人在怀,可不潇洒。”独孤皇后讽刺一笑,丝毫不买账。
隋文帝握住爱妻的手,不论独孤皇后怎么耍气都不松手,他哄着她,就像那么多年只要她一生气,他服个软认个输她就破涕而笑一样的软语哄着:“伽罗,你是知道的,南陈虽然已灭,那江南千千万万的百姓氏族不一定臣服,我纳了那南陈公主,多多少少也是由此考虑,招揽江南民心,不费一兵一卒的事,为何不肯?”
独孤皇后内心稍稍安慰,仍是气不过:“可一看到你宠幸别的人,我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迟早会烧死我自己。”
隋文帝看见独孤皇后软了脾气,轻轻叹息将她搂在怀里,“伽罗,你知晓朕的不易,身为帝王,还要考虑这天下万民,我的心里一直有你,你是知道的。”
独孤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们是一对平平凡凡的夫妻,该有多好。”话语间无限怅惘之意,凝聚着悠悠叹息。
隋文帝听此言语,也是无限感慨,她是他少年时的妻,他一直,最爱的妻,从没有人,能代替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从前如此,今后,亦是如此。
因是隋文帝去了宣华宫,晚棠上前脱了隋文帝的十二章纹饰冕服,又摘下戴着的乌纱,从拂容手中接过便衣低头换着,隋文帝眸子细细打量她,面容沉沉不知想些什么,晚棠只是说:“皇上先歇一歇,臣妾去给皇上唤膳食。”说着欲走,隋文帝紧紧箍着晚棠手腕,这力度让晚棠脱不开身,晚棠勉强一笑:“皇上?”
隋文帝眸中平静如常:“今日早朝,朕和诸大臣商讨了南陈民众安抚之事,以免民心不稳。”
他说着细细观察晚棠神色,晚棠兀自低着头,神色并无一丝异常。
“你不想问一问,朕是怎样思量的?”
晚棠缓缓摇头,不知是不是逆着光,脸色有些苍白:“臣妾既然入了隋宫,便此生与从前绝缘,陛下如何处置都是合情合理。”
隋文帝笑了:“倒是懂得大局。”
他呆了一阵欲走,说:“隔日长城公入宫,你们兄妹多日不见,好好叙叙旧吧。”
晚棠心中酸涩难言,想起昔日皇兄如今还被看管,作这屈辱的亡国之君,苟活于长安,勉强压下酸涩喉咙,低低拜谢:“多谢皇上隆恩,陈氏一族感激不尽。”
隋文帝走了几步又回头:“没事就不用去昭仁宫,不要去给皇后心中添堵。”
晚棠点头:“臣妾明白。”
拂容去给娘娘配药,近来总是恹恹打不起精神,出了宣华宫,只看见一个极熟悉的背影在附近流连,拂容下意识唤了一声:“广陵王爷。”
萧珩闻声回头,背影格外寂寥:“拂容,你们公主”话还未说完,自嘲一笑,“又是我记错了,如今该唤作娘娘了罢。”
拂容听着一阵心酸,看广陵王爷近日消瘦不少,只是用力点点头:“王爷,我们娘娘很好,王爷不必忧虑。”
虽然昔日在陈宫拂容一直不怎么待见这位广陵王,可如今轮到自身国破家亡又哪里轮的嘲笑别人的资本,何况一路来萧珩对娘娘的照料关怀她一直看着眼中,只觉造化弄人,思及前几日娘娘不让她们点了烛火躲在锦被中压抑着无声哭泣,她看着却不能分担任何事情,想着想着又是无限心酸袭来。
“即是这样,萧珩也可稍稍安心。”萧珩敛下眼中各种复杂情意,面色归于沉寂。
“广陵王爷,要不要奴婢进去禀报?”
“不必了。”萧珩沉了声,转身离去,如若他不能做任何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感觉,比凌迟更让他痛苦,可他偏偏,不能做任何举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看她一步步堕入万丈深渊,而他,连靠近一步也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