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琅佩》林柒末

7、情动

　　屋外的夕阳斜斜的射进屋里，在地上落下一缕光亮。
　　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凤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完成了。她抬起头，看着屋外影影绰绰的人影，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个地方停留太久了。人总是这样，一旦习惯一个地方，总是会舍不得离开，比如此刻的她。凤璃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这里的每一块，都有了她生活的痕迹，每一处都诉说着这里曾经住了一个怎样的主人。
　　我该离开了，她想。
　　将所有的稿子按照顺序收拾好，恰逢到了用晚膳的时间，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凤璃还是决定让送饭来的小丫头去请傅玖有空的时候过来一下。本想着那样的主子，再怎么的，也应当是要用完晚膳之后才会过来的，不曾想，凤璃这边刚洗了一把手准备吃饭的时候，那人的身影已经到了门外。
　　“九爷怎的这会儿来了？”凤璃看了看满桌子的菜，无奈的放下了筷子。
　　傅玖可没错过她脸上的可惜，暗下有些好笑，表面却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我听下人说，姑娘有事找我，怕是什么大事给耽搁了不好，就赶紧过来了。”
　　这么一说，到让凤璃不好意思了，赶紧摆摆手：“是我的错，没说清楚，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是之前您让我写的稿子我已经写好了，想让您过来看看。”她看了看尚且未动筷子的菜，咬了咬下唇，开口道，“要是九爷不介意，不妨饭后再说？”其实不能怪她，这没日没夜的写话本子本就是很费神的事情，凤璃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的吃一顿饭了，再加上这事情一了，就更加会将疲惫无限放大，是以，凤璃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感觉到肚子叫嚣着要吃东西。
　　傅玖当然不会介意，欣然落座：“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下人很快又送了一套碗筷上来了。这是傅玖第一次和凤璃一起吃饭，或许是已经饿很久了，凤璃下手很快，但是吃饭的样子却不显粗鄙，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既快又静的吃完了一顿饭。她吃饭的样子很明显不可能是贫困人家的姑娘该有的样子。傅玖夹菜的手顿了一顿，装作不经意的开口：“姑娘哪里人士？”
　　凤璃的动作顿了顿，借着嚼完嘴里饭菜的时间，火速为自己整理了一套说辞：“是离这里很远的一个小渔村，想必九爷是不认识的。”
　　本以为这个话题已经可以结束，可不曾想，傅玖好似对她很好奇的样子，又借着问道：“那姑娘家可还有亲人？”
　　提起这个话题凤璃有些难过，这满桌子的菜肴好似都失了味道，她放下筷子，摇了摇头：“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了。”
　　她这话回答的很是巧妙，在这里三个字的意思是在其他的地方还是有着亲人的，但是既然有亲人的存在，为何不去投靠，而要自己一个人在这都城浪迹，抛头露面，这对一个姑娘家来说，似乎有些难了。但是，傅玖很敏锐的感觉到了她此刻心情很是低落，不知怎的，再多的话到了嘴边，却还是问不出口了。
　　因为被傅玖问到了伤心处，凤璃失了吃饭的兴趣，挑了几筷子米饭，她还是决定放下筷子，不再为难自己的胃。
　　“九爷慢吃，我已经饱了。”
　　傅玖跟着就放下了筷子，“我也差不多了。”
　　凤璃有些疑惑的瞥了他一眼，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怎么吃，自己不吃是因为心里难受，他这样莫非是不好意思？也对，毕竟现在这里算是她的地盘，他也不好意思让她等着他吃完。
　　唤了丫头过来撤了满桌的菜，凤璃将整理好的一叠话本子依次摊开，纵使来到这里已经半年了，她还是不喜欢这样复杂的字体，一点都没有简笔画来的舒服。但是没办法，为了能让这里的人看懂，她不得不歪歪扭扭的把这些字写好。
　　傅玖看着这个与她整体形象极为不符的字迹，实在是有些想笑，都说字如其人，怎的到了她这里，这样不对等。
　　或许是他眼里的笑意太满，不曾藏住，凤璃有些脸热，再怎么说，在现代，自己的字也是被很多人夸赞过的，就像是故意赌气一般，她抽过旁边一张未曾写东西的白纸，用烧黑了的木棒写了几个简笔字，因为这里没有签字笔圆珠笔，她只好用烧黑了的细木棒代替，不过这个东西用不了几下，写几个字就不行了，又要再烧，是以她总是随身携带一个小袋子，里面全装的是这种一般大小的小木棒。
　　傅玖接过她推过来的纸张，上面的字他认识，可是总觉得那只是一个字的一部分，但是确实比她之前写在话本子上的要好看许多，字迹飘逸隽秀，还颇有几分风骨。“姑娘这字倒是有些意思，明明是整字中的一部分，但是这么单独写下来，倒也好看。”
　　凤璃有些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什么叫整字中的一部分，这就是一个整字，不过，这是简笔字，是，是我们家乡的字，你们这边应当是没见过的。”
　　她这话解释的通，之前她说她家住一个渔村，那渔村里面的人应当不是那么有文化，复杂的字体写不出来，自己简化简化便于日常沟通还是可以的。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傅玖嘴角不自觉的挑起，他拿过一旁的话本子，指着第一句话：“那姑娘可否用你说的简笔字，将这第一句写给在下看看？”
　　凤璃不疑有他，很是爽快：“当然可以，你等等，我写给你看。”

　　一个时辰后
　　“你有完没完？”抢在他指向下一句的时候，凤璃伸手挡在了话本子上。从他指着第一句让她用简笔字写出来之后，他便好像突然来了兴趣，竟然一个接着一个让她写，好吧，写就写，写几句意思意思好了吧，可这人明显好像没完没了的样子，这一写就写了一个时辰，天都黑透了。凤璃脾气也上了，摔笔不干。
　　傅玖这时也恍然醒悟过来，看着满桌子的纸张，他终于生出了一丝不好意思，“实在是在下太好奇了，倒是苦了姑娘了。”
　　凤璃看他总算是知道不合适了，也不多说，把写好的话本子重新整理好，递给他：“九爷，您要的，我已经完成了，刚刚您让我对着写简笔字的时候我也已经一句一句给您讲过了，相信大致内容你也应该知道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如果没有其他的要求，我想明日就离开。”
　　傅玖尚沉迷在简笔字的世界里不能自拔，一时也没听清楚凤璃的话，直到凤璃说完后短暂的沉默，他才醒悟过来，问道：“姑娘刚刚说什么？”
　　凤璃也是被这人折磨得没了脾气，又重复了一遍。
　　“你要走？”傅玖一时间没缓过来。
　　凤璃点点头，对他的这个反应有些奇怪，事情做完了可不就得走么，她又不是他家的佣人，怎么可能一直在他家呆着。
　　“可是，”傅玖突然间愣住了，是啊，根本没有理由让她留下。
　　凤璃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他是担心话本子演绎的问题，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看过院子里面的这些人，他们很好，能够把我的故事演活，保证很精彩。而且，”她将话本子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一串，“这是我根据这些天的观察，配合我塑造的角色又各自配了一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没有问题的。你要相信一个作家的直觉。”
　　她眼里盛着盈盈笑意，傅玖没有见过这样的她，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那样自信的耀眼。想再留她一阵子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方天地好像只是困住了她，她适合的是外面的世界。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傅玖面朝窗口，右手随意屈指在书案上弹了三下，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公子。”
　　“通知各联络线头目，三日后，老地方。”
　　“是。”
　　“还有，凤璃的来历不用查了。”她已经要离开了，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追查的必要了。
　　“是。”
　　等黑衣人退下后，傅玖又对着窗口站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既然来了，就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真没意思，每次都被你发现。”话音刚落，窗沿上坐了一个一袭红衣的男子，男子生的极其美貌，偏生他又穿着十分张扬，随意屈膝坐在窗沿上就有说不出的万种风情。
　　傅玖有些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转身坐到榻上，为自己倒了杯茶：“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的穿衣打扮，这样风骚，像一个发情的孔雀。”
　　红衣男子抛了一个媚眼：“这是上天赏的容貌，生的如此漂亮，也不是我的错。”说着就对着傅玖一跃而来，那位置看着竟是想坐到他的腿上。
　　傅玖见怪不怪，手里的茶杯往空中一抛，空出来的手便去挡他，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经过了数十招，最后一个发力，红衣男子旋身往旁边榻上一坐，看着傅玖稳稳的接住刚刚拋出去的茶杯，竟是一滴水也不曾洒出来。
　　为自己也倒了杯茶，“没意思没意思，你整天不是去茶馆就是去酒楼，怎的功夫还是这么厉害？”
　　“大概是天资聪颖吧。”
　　红衣男子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时间竟笑的停不下来，好不容易歇下来，才感慨道：“你这脸皮上的功夫倒也是越来越厉害了。对了，方才我听你和影五说不查那小丫头？”
　　傅玖垂眸看着杯子里的茶水，点点头：“不查了。”
　　“哟，这怎么了？难不成你对她动心了？”
　　“我只是觉得，她对我们起不了什么威胁，我找她，本就是为了我母亲的寿诞，如今她的事情也完成了，我并没有必要浪费精力在她身上。”
　　“不用对我说这么多，你我认识也有十几载了，风月之事我比你知道得多，一旦你对一个女人起了好奇心，那么你就会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你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山庄少爷，你的身份决定了你不能轻易动心动情，尤其，对方的来历你根本查不到的时候，你更要管住自己。”
　　这一段话可以说是相当认真严肃了。傅玖停默了半晌，点点头：“你说的，我都知道。明日她便会离开。”
　　红衣男子好像有些不忍心了，毕竟这是傅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感兴趣，若不是现在时局有些不稳，罢了罢了，生在这个世道，哪有那么多的随心所欲，杯子里的茶水转了凉，气氛一时也有些沉闷，他终究还是坐不住了，“我先走了，有事再联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