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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6 把酒述前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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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叶飞花花沾衣花娘子,红裳红裙,惯用水袖,曾于十六年前大闹武林大会,当众拆了比武大台,导致武林盟威信扫地,其言其行算是狠狠扇了盟主逐天一耳光,因此遭到审判楼的通缉。
不是传闻此女已经躲入恶人谷了么?
为什么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融城?
为什么看起来跟小总管很熟络的样子?
为什么按理说早该是三十好几的妇人了,看起来还是这么年轻?
桑甜瞪着眼睛看着对面坐着的娇俏女子,心里升起了一股名为嫉妒的怨气。然后她看向身边的苍海,小总管一直扬言自己二十岁,可是她怎么看都觉得他跟自己差不多年纪,顶多十六七的样子。难道,他们口里的“幽幽谷”真的存在什么驻颜有术的秘方?
然后,她又看向红衣女子身边的锦衣男子。
“在下罗玥隐。”锦衣男子刚才如是介绍,没有前缀后缀,单单三个字,便说明了他的身份。
因为,江湖上只有一个罗玥隐。
桑家流华缎,罗家无缝针。
桑家在朝堂有多高的地位,罗家在江湖就有多高的地位。
而罗家的现任家主,便是罗玥隐。
所以,她从小总管眼中看到了不同寻常的慎重。这时平日里眼高于顶个性散漫的小总管都看重的人,桑甜看着他,心里重复着一个词——妻奴。
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哄着妻子,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从容不迫的维持君子风度。
此人不一般。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罗玥隐转头冲她笑了笑,很平常的浅笑,却让她莫名想起小总管当初一身华服首次出现在她面前时那个眩目一笑。
一股热气腾得涌上脸来,她强行移开目光,将全部注意力收了回来。
她怎么可以走神?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走神?在她渴望得数天的大餐面前走神?
老天待她不薄!从天而降的贵人主动提出请客“以报答小儿的救命之恩”。小总管再怎么抠,也不能阻止她堂堂正正大吃一顿了。
更何况,罗玥隐可是罗家之主!桑家流华缎,罗家无缝针。与桑家齐名的罗家人,请客必是大手笔!
果真,他们现在在融城最高档的酒楼,坐在最豪华的雅间,菜式端上来,色香味俱全,名字高雅,材料上佳,高档营养两不误。
看着这么满桌的菜,她心花怒放,激动得一时间无处下手。
不愧是罗家人!
她再次充满感激的抬头看向对面的罗玥隐,结果,这次她收到了四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罗玥隐尴尬的笑了笑:“桑小姐不必客气。”
她迅速警觉,忙点头,然后收回视线,收敛心神,准备开吃。
她刚拿起筷子。
“姐姐老是看爸爸,妈妈跟哥哥吃醋了!”一边沉默许久的两岁神童罗天宝一开口便是惊天大雷。
桑甜的筷子硬生生从手中掉了下来。
众人沉默一分钟。
苍海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清清喉咙,手中折扇轻展,不动声色地将桑甜红成苹果的小脸遮住,笑着扯开话题:“如此说来,花姑姑六年前出谷便是为了找罗叔叔?”
他的重音落在叔叔两个字上,冲花沾衣挑了挑眉。
花沾衣回瞪他一眼,伸手狠狠打了罗玥隐一小拳,语气哀怨:“怎么不是?想当年我忍辱负重苦苦等了这没良心的十年,结果却得知这没良心的居然要另娶他人。若不是他,我会被江湖人追杀?若不是他,我会被审判楼通缉?若不是他,我用得着避入谷中?若不是他,我早就是江湖上闻名的女侠了!就是为了他,我苦苦寻了十年,苦苦等了十年,苦苦守了十年,却得来他要另娶的消息!我当时就火冒三丈,一气之下冲出谷去,只想着要讨个公道,大不了我陪上一条命两人同赴黄泉!”
她每说一句,就给他一拳,语气娇嗔,眼波潋滟。
“衣衣……”罗玥隐只是苦笑,“我当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当年是对你谋财害命是不是?”花沾衣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戳了他额头一下,“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我是什么人你会不知道?我会谋财害命?我一心一意只想跟着你,我连你是哪家的穷小子都不计较!我会谋你的财害你的命?我要谋财害命就用水袖直接将你勒死!才不会选将你推落悬崖这么死亡率极低的谋杀方式!”
桑甜刚刚捡起的筷子啪嗒又掉了下去。
苍海摇摇扇,面含笑,悄悄又递给她一双。
“花姑姑,这么说来,难道你当年拆武林大会比武大台也是为了罗叔叔?”
“苍海啊,你想听我的情史?”花沾衣伸手抓了把瓜子,饶有兴致的磕了起来。“我花沾衣的情史当年在谷中可是跟你姑姑的身世齐名的最高机密,没人能够套出来,你以为……”
她顿了顿,一双妙目在苍海桑甜身上来回扫过,笑得意味深长。
“你小子几年没见,倒是出息了!有车有钱还有美眉相陪,真是好不惬意。想当年,你罗叔叔还是被赶出门的穷小子一个,我跟着这老没良心的,餐风露宿,什么苦都吃了。呵呵,那时候穷开心也有穷开心的乐趣,哪像现在,天天要提防男人花心女人狐狸精!怎么说来着,男人有钱就变坏!”
“衣衣,我哪有变坏?”罗玥隐继续保持一手抱孩子一手哄老婆的姿势苦着脸辩解。
“还没有?当年始乱终弃的人是谁?”花沾衣斜眉轻挑。
“花姑姑,我看罗叔叔不是那种人!”苍海一边陪笑。
“哼!”花沾衣眼皮一掀,“你才见他几面?知道什么?出门在外,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当年就是太单纯了,被这大尾巴狼误了终身,才至于……”她没有接着说下去,反而抬手指了指桑甜,“甜丫头,你要当心啊!姑姑是过来人,现在提醒你一句,出门在外,千万不要随便相信某些油嘴滑舌表面光鲜的男人。女人,要懂得保护自己!”
桑甜一愣,某些油嘴滑舌表面光鲜的男人。
她转头看小总管。
苍海的筷子啪嗒掉了。
这个傻丫头,谁说话她都听!花姑姑也真是,这时候来拆他的台!
只见他折扇一收,用扇柄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一脸正色:“甜丫头没事不要胡思乱想!”
“哦……”桑甜依言停止胡思乱想,将筷子伸向垂涎已久的鸡腿。
筷子被凌空架住。
“甜丫头,这鸡汤有个很别致的名字我似乎忘记对你说了。”苍海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看着她,轻声细语。
“什么名字?”她停下筷子,虚心求教。
“此菜由母鸡与鸡蛋炖成,所以有个极好的名字,叫‘母子同烹’。”
桑甜手中的筷子迅速撤回,真是残忍的小总管,成心坏她胃口!
然后,她又伸向一盘豆瓣炒豆角。
“那叫‘手足相残’。”
“那叫‘千刀万剐’。”
“那叫……馒头。”
好吧,她还是只有含泪啃馒头的份。
苍海大功告成,得意洋洋夹起那只鸡腿,大啃一口,扬眉接收到花沾衣嘉许的眼色。
“哥哥是个大尾巴狼!”罗天宝捧着一个小鸡腿,再次一鸣惊人。
苍海当场噎住。
他低头狂咳一阵,然后抬头瞪向罪魁祸首罗天宝,直到后者识趣缩回爸爸怀中,他才罢手,放下鸡腿,转头看向罗玥隐:“罗叔叔刚才提到落崖?”
罗玥隐脸上一红,竟有些不好意思。
“那都是些陈年旧事,现在提起了都有些难以启齿。”
“呵呵,罗叔叔但说无妨。”
不愧是八卦楼的探子,小总管的两眼现在明显在发光。
“什么难以启齿,有胆做你就没胆承认么?”花沾衣在一边翻白眼。
“……当年我跟衣衣也是像你们这般年纪,出来闯荡江湖,不知天高地厚,然后彼此一见倾心,结伴同游,正是年少轻狂,什么都想尝试……”
“这老没良心的当年玩浪漫,大晚上带着人家跑到凌霄山看星星,哪里不好偏偏选在崖顶,我们两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然后我一不留神就将他踢了下去……”
桑甜迅速弯腰,一阵狂咳,吃馒头就这点不好,容易噎着。
罗玥隐俊脸微红,笑得很不自然:“我也算命大,掉下去时刚好砸在一只大熊身上,不但没死,还在熊尸体里发现了一本武功秘籍,修了一身高强武功,只是谁知道山中数月,山下十年,我出来时,物是人非,衣衣也成了审判楼的通缉要犯,江湖人口中的恶人。我当时不明其中缘由,听信他人谣言,将她当成谋害我的凶手,一时愤恨心灰意冷,便回了罗家,凭着一身功夫成了家主。刚好那时家里替我找了门亲事,我一时赌气,就答应了。”
“看吧!做了错事还找一堆理由,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花沾衣扬手赏了罗玥隐一颗爆栗,接着说道:“我那日从崖上醒来,他已经不见了踪影,我花了三个月时间寻遍江湖,甚至寻到了罗家去,都一无所获,当时恰好洛阳城召开武林大会,我思量着以武林大会的声势,在上面打个寻人广告应该有益,便只身独闯武林大会。谁知道……”
她叹了口气,似乎说到了伤心处,语气极为哀怨。
“谁知道,那比武大台是个豆腐渣工程,我前脚才站上去,它后脚就塌了。武林盟为了面子,硬是将事故责任全部栽到我一个弱女子身上。说我生性不羁,藐视权威,蓄意拆毁比武大台,公开与江湖正统作对……将我打成了十恶不赦之人,审判楼更是发出了通缉令。”说到这,她幽怨地看了看罗玥隐,“我不得已,只好遁入‘幽幽谷’,一躲十年。你倒好,功成名就,另娶新人,你现在知道我当时得知这个消息是多么的怒火冲天么?”
“所以你就直接闯喜堂,拆新房,还不由分说将我这个新郎劫了去!”罗玥隐柔声说道,脸愈发的红。
“你当时分明是扮猪吃老虎!我也是气昏了头,才没发现你的诡计!”说到这,花沾衣脸也有了些微红,伸手推了他一把,娇嗔:“那时候,还不知是谁劫了谁……”
“是啊是啊,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就不要再多计较了,好不好,小辈们还看着呢!”
罗玥隐伸手轻轻揽住花沾衣的纤腰,软声哄道。
“爸爸妈妈老不羞!”罗天宝再次语惊四座,立刻挨了两颗爆栗。
“你这小没良心的口无遮拦,刚才的帐还没跟你算,现在倒来消遣起我来了!”花沾衣俏眉一竖,开口骂道。
罗天宝连忙憋起嘴,缩到自家老爸怀里。
“我家天宝也是命大,遇着你们,不然……”花沾衣看着在爸爸怀里挤眉弄眼的自家儿子,忽然悠然感叹。
“这件事情又是怎么回事?”苍海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心里忽然就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他轻轻摇开扇子,略顿了下,接着问道:“我跟甜丫头是在路边草丛捡到天宝的,现在看来,这件事情颇为蹊跷。”
说起来,还得谢谢甜丫头,不然以他的性子,早就理都不理直接走人。
那样的话,这孩子就没这么好命了。
世上有多少孤儿能像他这般安安稳稳健健康康长大成人的?
“还不是因为他!”花沾衣嗔怪的瞟了自己夫君一眼,“树大招风,谁知道他们罗家惹了什么人?”
罗玥隐笑着摸摸老婆的俏脸,转过头看着苍海,已是一脸严肃。
他略压低声音,说道:“最近的江湖形势颇为复杂,武林盟近年行事不正,声威已大不如前,听闻这次盟主逐天只所以召开武林大会就是想重振武林盟雄风。”
苍海点点头:“这个我知道,罗叔叔跟花姑姑这次也是要去迦陵么?”
花沾衣冷笑:“我?我去就是拆他们的台!”
“我身为罗家家主,这个面子还是要给逐天的。”罗玥隐好声好气安抚妻子,“我也不放心甩下她们母子,只好一同带着了。”
“那这跟天宝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审判楼发现花姑姑的身份了?”苍海眉微蹙,问。
桑甜这时已经跟馒头奋斗完毕,此刻也竖起耳朵想来听江湖八卦。
从来没发现小总管认真的样子也很是养眼阿!
连眉头蹙的角度都很是完美!
“审判楼,一群走狗,想发现我?”花沾衣不以为然。
苍海对“走狗”一词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引得罗玥隐连连苦笑。
“这次劫走天宝的人身手极好,中了我的罗家针居然还能施展轻功狂奔数十里,我当时紧随其后,还是被他甩开。等我找到他时,此人已经气绝身亡。刚好又看到你们带着天宝驾着马车离去,便将你们当成了他的同伙,让衣衣在前面截住你们去路。然后……”
他摊摊手,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看来此人背景极不简单,强忍剧痛狂奔数里,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这不是一般江湖劫匪做得到的。”苍海沉思,忽然想起出迦陵城时一直尾随自己的神秘人,要不是他当机立断从浮桥抢渡嘉木江,至今都甩不掉。“罗叔叔可有看到那人的脸。”
“看到了,极为平常,我也从没见过……”他行走江湖也有数年,这种好身手按理早该在江湖上混得有头有脸,他却完全陌生。
“哦……那花姑姑为何断定是你们罗家惹的祸?”
提起这个,罗玥隐面上表情更加严肃了。
“你可知最近江湖出现了一伙神秘人?”
苍海摇头,最近江湖不稳,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可是,八卦楼情报网中并没有探查到什么神秘组织。
“这伙人似乎建了个什么组织,四处扬言武林盟独断专权,沉疴已重,久病难医,审判楼与八卦楼已成武林盟的走狗,江湖急需建立一个新秩序。他们说的义正言辞,信者甚众,据说已经拉拢了不少小帮派,最近又找上了我们罗家,被我婉拒。”
“谁知我才在前边拒绝了他的邀请,就有人在后边趁花花不注意将孩子劫了走。”
“这的确可疑……”苍海沉吟道,若有所思。
神秘组织?居然诽谤八卦楼是走狗,这伙人居心的确叵测,回头得要兰好好查一查。
不过,兰现在在负责武林大会,叫端木去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