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篇·倾斜的王冠》红发女主控

1、第 1 章

　　无暗之地，就尽是光明吗？
　　响亮的炮竹，明耀的焰火，喧闹鼎沸的人海，成群飞走的夜鸽。这里的声色风貌，于黛尔来说是一幅陌生的有声图画，它并不是镶嵌在木框里不会动的那一种。可是，她心湖死寂，入眼的繁华盛景，也不过是云烟般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一趟远行，她来的顺风顺水，既不是奉本国君主之命，也不是受美术公会所托前来献礼，她的父亲早有结交光域权贵之心，怎奈一直没有寻到机会，前些年生意又不景气，抽不出钱财来打点这些，今时稍有好转，便迫不及待差人弄了张无暗城的出入邀请函，让女儿带着自家最上等的珍宝前来进献五代女君。
　　术法界战事渐歇的这几年中，诸国在休养生息的同时，也逐渐将重心放在了经济发展的各大方面，起初只作为调味剂活跃在商业领域里的美术类，慢慢跃入世人的眼帘，变得如火如荼起来。
　　光之国早年便效法花之域为首的艺术国度成立美术公会，它是以赢利为目的之一的国家商业组织，名为“雪契”，分支众多，以接受委托和售卖设计者的作品为主要经营手段。然而，并不是所有设计创造者都有机会直接赚取薪水的，就算考入美术公会，也必须经过一整年度的学习跟考核，在各项科目合格之后，才能得到国府颁发的“银蔷薇徽章”，有了这枚徽章，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公会正式成员。
　　时值光域第五代国主即位的第七年，连续三天，皇城无暗都在为它的统治者举办盛宴，这座皇城的规模虽无法和昔年的凝光城相媲美，却也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风光秀美之地。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光国国主的生辰宴，竟比历来的祭典还盛大了，从前人们只知道光域每年一度的祭神盛会，却不知“女君节”是什么东西。
　　女君节，便是以五代国主尊号命名的光国专属节日，这个提案曾经只被少部分国府中人反对，也就是说，能够获准并推行到今天，全赖于女君对属下的“管理有方”。
　　当然，黛尔不会这么认为，递交邀请函之后，她一人独行在虹灯片片、光华璀璨的无暗皇城，偌大的领域中，她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直达国主面前，将父亲交代的任务完成。
　　穿梭在人群当中，这里有太多光鲜亮丽的人，从衣着外观，到谈吐举止，每一次挪步，甚至每一次微笑，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可黛尔难以从这些人的笑脸中找寻到名为真挚的东西，他们和花之国上上下下的家伙没有分别，不论出于什么，黛尔都厌倦接受。
　　即便黛尔知道，这样的格格不入，会随着年龄的增长，给她带来无休的麻烦。
　　眼看着就要走到灯火尽头，黛尔忽然止步，询问驻守在另一扇城门的护卫术师当今国主的下落，那护卫奇怪的打量她一眼，冷冰冰的告知国主当然呆在最热闹盛大的地方。
　　来前，她有看父亲托人弄来的无暗城地形图，所以这里的弯曲勾直她大概都有数，女君平日里最喜欢呆在那羊脂白玉打造的“雪煌殿”，据说，她特别向往当年小林岛钏居住的那所“玉制楼阁”，便打开千年岩洞，将里头贮藏的上等白玉尽数取出，加以打磨后一点点盖造出了这美轮美奂的纯玉宫殿。
　　就算周遭无灯无火，光是这一座美玉宝殿，用月光一照，也足以晃人眼球了，细腻纯白的外观下，是一派清冷如冰的凛冽之气，殿外人声鼎沸，殿里面也是浅香盈满笑语不断。
　　看样子，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明明城门大开，却也有闭门谢客的时候。黛尔在心中漠然的看待这一切，她的脚步，也自不会为此停住。
　　“不行哦，犀言，你这样进去会被女君大人斥责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啊？”
　　虽然无惧一切，但顾忌还是会有的，黛尔听到旁边少年少女的对话后，静静停下观望。
　　“你不记得我了？”那少年凑到少女面前，口吻轻快的展示着：“是我啊！”
　　少女晃晃头，表示压根不认识这个少年，少年于是露出失望的表情。
　　这年头，搭讪的手法真是缺乏新意。黛尔在心中嘲讽那个一脸单纯相极力给自己开脱的少年，不过也亏得他无意识的提醒，她才决定用迂回的方式直取目标。
　　毕竟失败的话，会让她很困扰的，她才不想听父亲唠叨个没完。

　　今夜是女君生辰宴的第二晚，路途再远的外域使者，也逐一抵达并奉上各自王室的大礼了，可光域国主举办这兴师动众的生日庆典，可不是为了征收各国的礼品，黛尔来前便通过分析看穿了一切。
　　国府借此名义，要向他国彰显自己如今的艺术领域成就，所以才会颁下“征集最佳设计作品进献女君”的活动，据说，但凡被女君选中的艺术品，设计者都可以得到最丰厚的赏赐，参与者不限国籍，至少雪契美术公会里，是沸腾不已了。
　　黛尔就在雪煌殿不远处的榕树下等候，一整夜眼都没合，等黎明将至、她也略略有了困意时，那满头银蓝发丝的女君大人在宠臣们的簇拥下走出了白玉宫殿，女君身穿繁复华美的银丝纹龙绣袍，身量纤纤，气韵出众，论起美貌也是举世独有出类拔萃，尤其那双宝石蓝色的明眸，叫人望一眼都容易深溺其中。
　　女君的登场赢得了大众响亮的喝彩与掌声，她本人也不负众望的说了许多动听的开场白，整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又和颜悦色，被许多人赞颂说，很有当年晴尊玉灵的风度。
　　谈笑中，女君大人走入人群，接受各方的膜拜与敬意，已经有美术公会的设计师迫不及待想要把自己的作品奉献给她了，应接不暇的过程中，雪薇一直保持怡人的微笑，实在是个光彩夺目的女性。
　　黛尔并不认识她，但奇怪的是，对于这样的笑容，这样的风韵，她感到莫名的熟悉。
　　意识空白了几秒，晃过神时，面前一张放大的脸孔让她猛烈的一吓，几乎是本能的倒退两步，手也按住了腰间隐藏的轻斩。
　　“哈哈！你还记得我吗？我知道你一定记得！”
　　眼前这个一看就很缺心眼的少年，让她一度将戒心卸下，她不是不机警，只是很难对一个脑子看上去不太好使的家伙提起精神，这少年看样子总是一脸的高兴，年岁该和她差不多，五官清秀皮肤白净，笑起来的感觉，用书上的话说就是“阳光灿烂心无城府”。不过一想起他昨天搭讪的表现，黛尔就很难对他产生好感。
　　“是你？”
　　少年显然还没发觉黛尔眼底的轻蔑，依旧满腔畅快的嚷着：“太好了你果然记得！”
　　“你误会了。”不解释清楚会很麻烦，黛尔于是冰下面孔，冷冷地否决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这种搭讪的手法，早就过时了。”
　　少年一脸懵样的“诶”了一声，再看时，那姑娘已经原地不见了。

　　其实黛尔还是对这个搭讪少年抱有一丝感激的，如果不是他无意识的提醒，她已经大无畏的进了那座宫殿，不说会不会被当成贼人关起来惩罚，单说女君身边，寸步不离着一个麻烦的家伙，就够让她棘手的了，那人她认识，是牟荣家的大小姐流雪，出了名的心机深沉做事缜密，最要紧的是，牟荣流雪几乎包揽了国府里一切重要的事宜，女君听信她，宠爱她，做任何事，都会找她商议。
　　因此黛尔不认为，她贸然的捧着礼物出现，会被女君没有顾忌的接受，就算女君心思纯净好应付，这个牟荣流雪也不会轻易让外人近身吧。
　　所以，在很多不确定因素之中，黛尔只能选择停止，再行观望。
　　记忆中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闪出来，比如，她明明没来过这里，却有一种无暗城应该辽阔无边的感觉，仅用半天，她就把这皇城来来回回走了个遍，现实和梦境的不相符，让她的诧异与时俱增。
　　为了更好的招待各国来宾，无暗城每走几步都会出现安歇与用餐的地方，黛尔凭借邀请函，也算一个透明型的宾客了，随意吃了点东西果腹，她想去卫生间整理一下仪容。
　　出来时途经休息区，偏巧不巧又看到了那外表俊朗的搭讪少年，他面对美女时堆了满脸的笑意，真是叫黛尔越看越觉得虚假，简直就是公然调情嘛。
　　距离有点近了，理智告诉黛尔那是不可去听的东西，于是加快脚步，意图迅速撤离这“是非之地”。
　　“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声，你短裤的前拉链开了。”
　　“流氓！”
　　啪！回报少年一本正经的提醒的，是女孩满面羞红的一记大耳光。
　　黛尔忽然有点后悔了，比起堪忧的搭讪手法，这少年的智商显然更捉急啊。

　　最初那场“搭讪”的另一个主角，犀言，如今握着邀请函一脸幸福的站在紫藤花树底下发呆，好像想起了什么，她很快又失落的耷拉了眼皮。
　　她本来是要拿着设计作品，到无暗城来碰碰运气，原本她是没资格进来的，好在舅舅疼她，偷偷将邀请函塞给了她这个外甥女，可惜，连日来的设计成果，却不翼而飞了，其实她知道是谁拿走的，想起舅舅的恩情，她也就打算不了了之了。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能够在无暗城里逛一圈，长长见识，对她来说也是一种福气了。
　　可以的话，她情愿不亲眼目睹这一幕。那个不问自取、拿走她设计作品的姑娘，是舅舅的亲女儿，此刻，正在一众公会设计学员的环绕下，骄傲的炫耀自己的劳动果实，没错，就是那顶犀言花了一个半月才完成的女君王冠。
　　“你可别笑死人了。”讲话的女设计师直截了当的吐槽夭梦这份骄傲：“你这顶王冠的样式虽好，但选材廉价，根本配不上女君大人尊贵的身份，我劝你，还是早点走人，别自取其辱了。”
　　美术公会的学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嘲讽夭梦手中的王冠，这让小姑娘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都快急的哭出来了，犀言见状，就算不为自己的作品，也要为了表妹出这一口气啊。
　　“你们几个，知不知道设计的奇妙之处在于什么啊？”犀言完全不怯场，面对一众趾高气昂的公会学员，也敢高谈阔论，说出自己的见解：“今天就算给你们黄金美玉，你们做不出来像样的东西，也一样是浪费啊。”
　　“话是这么说，不过今天可不是来论设计的奇妙之处的，今天，是我们女君大人的生日宴，你也看到这场面了，她那么尊贵的身份，怎么可能收取这种廉价的礼物呢！知道的，是这丫头贫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故意羞辱一国之君呢！”
　　“你胡说什么啊，女君大人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呢！她说的是看设计，又不是看选材的价格，你们几个大俗人！继续这样讲才是丢人现眼呢！”
　　“哼！”被气到跑掉的不是这几个陌生女人，而是犀言的表妹夭梦，只见她满脸紫胀，气呼呼的拂袖而去了。
　　犀言只能撂下眼前的争执，急急忙忙跟上去，她这个表妹孩子气的很，万一任性的闯了祸，犀言跟舅舅舅母没法交代，对于表妹不问自取的事，她压根也没打算追究，如果能通过表妹的手，赢得女君的欢心，也算是报答舅舅家的养育之情了。
　　可惜，现在是不太可能了。
　　“都怪你！”夭梦忽然停步，回头，冲着犀言的脚下狠狠把王冠一摔。
　　那王冠是用银白色的软铁丝编制出来的，虽然通体没有任何一颗宝石，但样式美妙绝伦，叫人过目难忘。就算现在被摔变了形，也还保留着原来的精致感。
　　“我以为是白金做的！结果你居然用铁丝糊弄我！啊不对，是糊弄女君！”
　　犀言小心的将摔歪的王冠捧入怀中，有点委屈：“白金那么贵，我去哪里弄啊，而且白金质地坚硬，我徒手根本做不出这个样子嘛。”
　　“你还顶嘴！”夭梦怒不可遏：“就怪你！用这种贱东西做！害我被那些人嘲笑！他们只是学员，连正式资格都没有，我居然被他们嘲笑！”
　　“这也不能都怪我啊。”犀言微微嘟起了嘴：“你要是早点说，我早就告诉你了，你也不用在他们面前……”
　　“你的意思是我偷了你的？犀言！你要不要脸啊！”夭梦立刻如雷暴跳，指住表姐的鼻子，大骂一通：“要不是我妈我爸收留你，你早就乞讨去了！这么多年你吃我家的用我家的，我拿你点东西你就说我偷？我还说你偷吃了我们家这么多年的饭呢！”
　　“我又没怪你，你干嘛这么生气啊。你说这王冠用料便宜，我也是没办法嘛，手里没钱，只能逮着什么用什么了。”
　　“呵呵，没钱你不会不做啊？做出来丢人，那只能说你活该咯！哼，还害我替你背黑锅！”夭梦于是抬起下巴，用这个角度鄙视犀言：“女君大人何等尊贵，怎会要你这种垃圾堆里的俗物！无暗城不是你这种人有资格来的，赶紧滚吧！”
　　犀言就这样，在原地静静沉默了很久，她想哭，鼻子发酸却没有眼泪掉下来。她甚至骂自己，那是自家亲人，何必觉得委屈，觉得委屈，岂不是对舅舅舅母的背叛和辜负？
　　“这个不错啊，是你做的吗？”
　　犀言回头一看，跟她搭话的是一个个子很矮、脸方眼小的胖墩，声线粗哑，让她一度以为这是个男人：“是我做的。”
　　“还好损毁的不严重，你能弄好吗？”
　　“嗯。”犀言于是接回手中，麻利的操作，三两下功夫就让铁丝王冠恢复原样了。
　　那胖墩一个劲儿的赞叹，最后踮起脚跟拍拍犀言的肩膀：“其实啊，你这王冠确实不适合送给女君，会被她讨厌的，不过我不嫌弃你，把它送给我好啦！”
　　“你喜欢就留着吧。”犀言反正被夭梦骂的心凉半截，对于能不能在这次活动中崭露头角也不抱指望了。
　　“那好，我先走咯！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犀言，你呢？”兴致不高，但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犀言伸出手去和她相握。
　　那胖墩思考一下，才把手握了上来：“我叫瓷菇，也是美术公会的人。”
　　“好厉害，你已经考进去了吗？”
　　瓷菇尴尬的一笑，并没有直言回答：“多谢你的王冠了，我先走了，再见咯！”
　　犀言不得不再次陷入回忆，去年她也参加过雪契美术公会的入门考试，可惜最紧要的那场，她的作品被无端损坏了，她不得不为了落后的综合分数惨遭淘汰。
　　还有半年，是新一届的入会考试，犀言发誓，再不会失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