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篇·倾斜的王冠》红发女主控

2、第 2 章

　　还没进门，屋子里的火药味就飘出来了。夏家的屋子盖在距离无暗城不远的小区里，两室一厅，外带一间地下室，平时，犀言就是住在下面的。
　　“舅舅，舅母，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都几点了？！”
　　基本上每次回来，回应犀言这乖乖问候的，都是舅母满怀怒气的指责，这次她回来的比从前晚些，更是预料到一场即将袭来的狂风骤雨了。
　　犀言默默承受着舅母劈头盖脸的训斥，从她晚归的事情，一直追究到邀请函的下落，犀言纵然有点腰酸背痛想回去休息，也要权衡再三才敢动口。
　　她近乎讨好的跟舅母赔笑，眼睛里，这只是一个脾气不大好的母亲，她作为女儿，谦让顺从是理所应当的：“舅母，您别生气了，等会我给您捶背好不好？现在让我去洗把脸吧！”
　　长相每每被街坊邻居定义为丑妇的倚秋恶狠狠的瞪着措辞方面滴水不漏的外甥女，闷着一口气半会没回应，犀言就天真的以为舅母放行了，万万不曾想，她才刚刚挪步，倚秋就充满恼恨的暴吼了一声。
　　“谁让你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犀言记得，舅母一直骂到自己也又困又累，才勉强放过作为外甥女的她，当天晚上犀言睡得特别香，原来挨骂也是体力活，起码肌肉够酸够乏，大脑才会进入深度睡眠。
　　第二天，夭梦照常伸脚踹开地下室的门，如果表妹起床晚些，犀言就能躲过一劫了，可惜她昨天太累，只好承受一下表妹别样的唤醒方式了。
　　舅母正坐在客厅里数钱，犀言小心而温和的同她打了招呼，倚秋没有跳起来骂她，这让犀言错以为舅母大人今天心情很好。
　　果然很好？舅母数完了钱，竟然塞了一把到犀言手中，来她家好几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给钱呢，犀言受宠若惊的瞪圆眼睛，她的眸珠炯炯有神，眼波也明亮灵动，叫人看了很难不心生喜爱之意。
　　可惜，倚秋和夭梦都不是寻常人类，犀言的眼睛再明亮，到她们眼中也折射成可鄙可憎的坏水了：“你马上到云巫浊那里一趟，帮我把过生日用的项链取回来，还有，用这三百国币在绿翠锦蛋糕房订个奶油蛋糕。”
　　“是。”犀言恭顺的点头，屁股都没坐热，就要饿着肚子上阵了，看桌子上只摆放了两套餐具，犀言就心中有数了，没她和出门采购的舅舅的份。
　　一秒都不打算耽搁，揣好了钱的犀言大步流星往门外跑，结果又被舅母一嗓子吼住：“点明白再走！多了的话给我拿回来！”
　　“就是，你还想私吞怎么着？”大口喝着牛奶嚼着鸡蛋面包的夭梦没好气的插话。
　　犀言于是按照舅母的要求，当她的面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如履薄冰的踏出“家门”。前脚刚冲出院子，犀言就被迫原路折返了，出门太急，她居然把云巫叔叔早先跟她要的东西落在地下室了。
　　“她怎么又回来了？”被这回马枪搅得很不开心的夭梦脱口就没好态度。
　　“不好意思，我东西落屋子里了，拿完就走！”
　　三月十七日那天，是舅母倚秋的生辰，说起生日，犀言还是很羡慕她们的，比如女君大人，比如舅母，再比如跟自己同龄的夭梦，犀言只知道夭梦表妹小自己一些，却不如表妹那样，对自己的生辰八字一清二楚，舅舅舅母也从来不提起她父母生前的事，犀言有一次不经意的问了，还被舅母好顿毒打呢，在那之后，犀言再也不敢询问亲生父母的有关事情了。
　　想要到云巫叔叔住的地方去，就必须爬上璇极崖背后陡峭的山腰，那里有一座镶嵌在岩壁里的房屋，甚至还有个宽阔的小院，山路崎岖难行，犀言庆幸自己与生俱来的好身手，从小就不担心会在半路上掉下去，或是气喘吁吁无力攀登。
　　云巫叔叔每次都叮嘱犀言，下雨下雪的天气少来，免得山路太滑增加危机指数，不过犀言属于一个星期不跑来几次就难受的类型，风雨无阻，像现在这打雷又下雨的坏天气，即便没有舅母的嘱咐，她想来也一定会爬上去的。
　　“云巫叔叔！”
　　女孩子轻快的笑声从院门口飘入，背脊略有些弯曲的男人正背对大门，坐在遮雨棚下，拿着小锤子敲敲打打。听到犀言来了，浮现出微笑，回头冲她招手。
　　每次都叫她少来，可每次真的来了，云巫叔叔就恨不得倾尽所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女儿辈的小丫头，犀言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每次都将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零花钱塞给云巫用。
　　“你又背着你舅舅他们做首饰卖了？叔叔这里不缺钱，你下次别冒险了。”
　　“不会不会，他们买的是我的手艺，玉材啊银料啊什么的，都是他们出！”
　　云巫看着她一派天真的笑容，只能默默的叹气。他是一个看上去年逾四十的男人，有点佝偻，也很消瘦，下巴蓄着少量的胡须，右眼连同额头，还缠着治伤用的绷带。
　　从犀言有记忆开始，云巫叔叔就是这副模样了，看上去很憔悴，但是做雕刻和首饰的手艺，精湛绝伦，叫她叹为观止。
　　“对了，叔叔，舅母说她之前拜托你给她做项链，今天让我取回去！”
　　“在这里。”云巫浊把装有首饰的盒子交给犀言，顺带还拿了一把伞：“你这孩子，出门也不打伞，当心害病，快回去吧，趁雨势变大以前。”
　　明明是日上三竿的好时候，天色却乌蒙蒙暗的吓人，犀言撇撇嘴，想要久留的念头也不得不打住：“叔叔，那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犀言蹦蹦跳跳的离开了璇极崖，在云巫叔叔三令五申的叮嘱下，这里很安静，虽然简陋了些，冬冷夏热了些，可对于她来讲，这里，却是唯一一个能让她无拘无束、快乐自由的地方。
　　难怪舅母说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因为上下自如惯了，就不把雨后的山路放在眼里，一时大意，脚跟不稳，摔个狗啃泥也就罢了，偏偏舅母的心爱之物长了膀一样翩翩飞走，大雨开始横着下，风起的方向也来跟她作对，居然帮助那项链盒子逃之夭夭了。
　　犀言在山腰的凹陷处倒吊着，满身是泥，狼狈得很，可她哪还有功夫理会自己的仪表，把心一横，索性决定跟那项链同生共死。
　　松手跃向山涧的瞬间，两腿被狠狠的扯了回去，平衡被生生打破的犀言差点一脸磕在坚硬冷滑的岩壁上，这时候背后传来的质问声让她感到陌生。
　　“你不要命了！”
　　犀言能察觉到，那个人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她重新弄回半山腰云巫叔叔那里的，回头方看清，是一个浅灰色短发、肤白目澈的少女，穿着轻便的登山运动服，被雨浇了个透。
　　“犀言，你为什么要往下跳呢？”云巫叔叔听说之后，惊心又恐惧，连忙上来询问。
　　“我不是要自杀啦，只是手滑把舅母的项链弄掉了，我想给捡回来……”
　　“傻丫头，有什么是比命更重要的啊？”
　　“可是在我这里，那项链就等于是我的命啦，舅母一心期待，我要是拿不回去，她肯定要气死的，她要是有什么事情，我也活不成了！”
　　“叔叔抓紧时间再做一条，记住，再不许胡来了。”
　　云巫说着，转头投入到赶工的“紧急任务”当中，虽然这任务是犀言大意之下给他硬加上来的。就因为叔叔毫无怨言，甚至连责备都没有，只一心担忧她的安危，犀言才将他视作除舅舅舅母之外，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恩人。
　　“你是谁呀？”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个救了自己的灰发姑娘还在用干毛巾擦头发，犀言瞧着眼生，确定从未见过。
　　“我叫芙雅黛尔，是专程来找云巫先生的。”黛尔在犀言一句句打听之前，自己干脆全交代了，爽快的很：“早就听闻首饰设计师云巫浊的手艺高超，眼光独到，我这一次，就是来找他帮忙看东西的。”
　　“那，我是不是占用你时间了？”犀言忽然有点过意不去，要不是为了救她，这黛尔也不会把自己弄的一身泥，现在还被迫耽搁时间。
　　“看样子，你比较急，反正我都来了，不介意多等一阵。”
　　“谢谢你，你真是好人！”
　　犀言对这个不喜言笑的白种人姑娘展露笑容，不过云巫浊一句话，很快就让她乐极生悲了：“该怎么办才好……”
　　“云巫叔叔，怎么了？”
　　略略一叹的云巫浊表示，那条遗失的项链上，有一颗倚秋专程送来的红宝石，链子的选材倒是够用，不过红宝石却只有那一颗。
　　犀言急的不知所措，比起被舅母责备，她更怕让舅母失望，从有记忆开始，她就卯足了劲头讨舅母的欢心，虽然收效甚微，但从未放弃过。她坚信，舅母一定是对自己有所误会，才会那么厌倦作为外甥女的她。
　　“别急，犀言，叔叔下山去买，无论如何，都要帮你再做一条出来！”
　　云巫叔叔不但只有一只眼睛可用，他的腿脚也不好，据说是当年受了损伤，没有经过好好调养，落下了病根。寻常生活不成问题，但阴天下雨，道陡路滑，就很难让人放心了。
　　“能告诉我，是什么样的红宝石吗？”
　　“杏仁大小，水滴形，一般的成色。”看一眼就能分辨出等级优劣的云巫浊照实说。
　　于是，自称黛尔的灰发姑娘变戏法一样掏出了巴掌大的扁形盒子，盒盖打开以后，里面的各色宝石晃花人眼。她在犀言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捡了一颗深红近黑的水滴形宝石，拿给云巫浊看。
　　“大小差不多，只是成色太好，太名贵了。”
　　眼看着云巫浊就要婉言谢绝，黛尔慎重的把话补全：“其实我这次来，是专程拜访先生你的，也确实有一事相求，这颗宝石，我虽说带在身上，但属实没有大用，倘若能帮上点忙，接下来的请求我也才好开口啊。”
　　“那，就却之不恭了，犀言，快谢谢这位小姐，她这颗宝石，就算在哥伦城也算价值不菲的上品，你运气不错，捡了个大便宜。”
　　“谢谢你黛尔！我……我以后赚了钱一定还给你！”犀言激动不已，这个叫黛尔的姑娘，简直就是上天派下来的天使，一次又一次的帮她度过危机。
　　“不必放在心上。”黛尔淡淡的回应犀言炙热的誓言，连她自己都对取取舍舍不当回事。
　　“黛尔小姐，你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是……”
　　“我明白，我也不急于这一天两天的，你先帮她把项链做好，我改天再来，先告辞了。”
　　“犀言，你去送送黛尔小姐，顺便先回去，这项链，今天是拿不走了，最迟明天中午，你再来取吧。舅母那边，就扯谎说我不在好了。”
　　“嗯，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云巫叔叔。”
　　这样所承受的责备，总比弄丢项链要轻的多，想想就觉得幸福的犀言，回去的一路上傻笑不断，留意到始终都神情寡淡、兴致平平的黛尔，她主动搭话，问黛尔是不是对宝石懂得很多。
　　“我父亲近年来做珠宝生意，我就跟着学习了一些基础知识。”黛尔不用看，也能摸透犀言的小心思似的：“你想学？”
　　“嗯！就是……不知道可以不可以，你已经帮我天大的忙了……”
　　“这没什么，你到我那去，我教你。”
　　“真的可以吗？那我今天可以去吗？”
　　“当然，我一个人租了屋子住，你常来也没关系。”
　　犀言感动的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一个劲儿的道谢：“你救了我，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会报答你的！”
　　“没有那么严重，举手之劳。”
　　“那……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嗯？”
　　“我觉得你是好人，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跟我握握手吧！”
　　看着她开心到明媚无比的笑颜，黛尔心中纳闷，这个人，真孩子气啊，为什么对别人的举手之劳也感激到这种地步呢？报恩心会不会太夸张了？
　　可出于礼数，她还是把手伸过去握了握。
　　“很高兴和你做朋友，我叫犀言！犀利的犀，言辞的言！”
　　这个有着黑紫色头发、长度方面比自己还要短的姑娘，今年也是十五岁，当晚，两个人畅谈了许久，黛尔于是知道，这个新朋友也非常热爱雕刻艺术、珠宝设计等等，可惜没有机会接触的更多，所学所会也尽是云巫传授，更无缘得见、触摸甚至是购买那些昂贵的用材，犀言还说，她岂会不知女君未必看得上一顶铁丝做的王冠？
　　黛尔正想着安慰的措辞，这风风火火的姑娘就大叫一声站起来，边往外跑边嚷嚷：“糟了糟了天已经黑了我又要回去晚了！”
　　直到她彻底冲进刚刚雨停的夜幕，黛尔才由衷的叹了口气，自己好像，交了一个了不得的新朋友呢……
　　心中惦记着舅母的情绪，本就够让她焦躁不安了，偏偏夜路中途，横冲出来几个打劫的抢匪，手持匕首逼迫犀言交出身上财物。
　　犀言一面庆幸项链还没取，一面计算着时间，她答应过云巫叔叔不会跟人随便动手，但现在情势所逼，为了自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那几个躺在地上哼哼的抢匪到最后也没看清犀言的长相，乌云未散，气压还很低，看样子第二天还会有一场暴风雨。
　　“明天的暴风雨之前，我必须领受一下家里的暴风雨了……”
　　犀言自言自语着走入家门，果然被等在客厅嗑瓜子的舅母狠狠责骂了一顿，还被惩罚没有晚饭可以吃。她只好饿着肚子进入梦乡，梦里，她到了一个满山满地都是宝石美玉的地方。
　　虽然无缘亲赴，可犀言还是听去过的人说起过，光域统辖的一座远离国土的宝矿之城，那里充满了名贵的矿石，简直是每一个雕刻家、珠宝设计师梦寐以求的天堂！
　　美梦一直持续到表妹来踹门，犀言心满意足的抹干嘴角流下的口水，被夭梦嫌弃的瞪了好几眼，她不觉得有什么，笑嘻嘻的问好：“表妹早啊！”
　　“还早呢！都六点半了！你昨天说今天项链能取回来，赶紧去啊！”
　　“我昨晚没吃饭，你能让我先吃口东西吗？”犀言嬉皮笑脸的央求表妹，虽然每次都不管用，可她就是没皮没脸惯了。
　　“昨天我剩了半碗饭，赏给你吧。”夭梦背过身去，狠狠的嗤笑了一声：“狗都不吃。”
　　犀言全当没听到，饥不择食的她才不管饭有多冷呢，就算是馊的，她也能消灭的一干二净。填饱肚子以后，她和前一天便约好同行的黛尔在银藤林碰面了。
　　今天出奇的天光明朗，乌云散尽，犀言也还记得前一天黛尔告诉她的事情，这位白种人的贵族小姐，在花之国期间曾拜师学艺，研习雕刻，起初这是黛尔父亲的意思，后来她本人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一行。
　　“黛尔，你昨天说，要云巫叔叔帮你，究竟是什么啊？”犀言心直口快，但秒秒钟就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太讨人嫌了，于是改口道歉：“对不起，我太多事了，你就当我没问吧！”
　　“没关系，这事本来就没什么好隐瞒的。”黛尔淡然洒脱的反应，在犀言看来绝对是稀有少见的，后者想，这大概就是千金小姐的教养吧：“我想拜托云巫先生，帮我品评一下我的设计作品。”
　　“诶？你的……设计作品？”
　　“也是一顶王冠。”
　　对着犀言，黛尔展露出神秘的一笑，把前者的好奇心再度激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