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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宫中诸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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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秀宫中,一女子梳高髻、肩披红帛,上着黄色窄袖短衫、下穿绿色曳地长裙、腰垂红色腰带,素手执银质小勺,轻轻翻动着缂丝百鸟香炉里的香料,一举一动,都华贵雍容,仪态万方。“陛下都好几日不曾来后宫了。审安,你知道陛下在忙什么吗?”
那被唤为审安的青年男子低着头,手上摆弄着腰间的佩带的银鱼,声音低沉,“我不过京城少尹,又并非金吾卫禁军,哪里知道陛下的行踪。”
女子放下手中的银勺,柔声道,“我不过是多日未见陛下,连前几日梓峎过生辰,陛下也没来我这儿,才向你打听些消息,你若不知道,便罢了。”
岑审安继续摆弄着手中的银鱼,也不抬头看她,冷哼一声,“陛下不是带梓峎去祭拜大姐了,这不就够了么。”
岑德妃微微转过头面色一僵,片刻后又恢复那副良善可亲的样子,柔柔的笑着,“陛下待姐姐真是深情,我怎么也羡慕不来。只希望他能看在姐姐和梓峎的份上,一直善待我们岑家。”
岑审安握紧了手中的银鱼,皱着眉头,俊秀的面孔仿佛笼罩在乌云之下,说话声越发低沉,“怕是不会那么简单,陛下越发对世家不满了,父亲的态度也不明朗。”岑审安抬起头看看窗外,日近黄昏,天色渐暗,处处透着衰败的迹象,“听说陛下今日急招皇舅入宫,不知所谓何事。娘娘如今虽身处高位,在宫里也当心些。我先回去了,有机会再来看你。”
岑德妃目送弟弟离开宫门,只见天色更加暗了,她慢慢闭上双眼,秀眉深锁,她还不曾真正遇到过红日正悬,难道就这样要落日了吗?
“承昶,你说的可是真的?”苏嬷嬷看着一向冷静自持的太后神色乍变,似悲似喜,情绪交错变化,心中微惊。
“母后,我已探查清楚了,玉宇还活着,姨母的女儿还在这世上。”叶承昶轻轻拍着太后的手,似是安慰。坐在下首的中年男人,抚了抚胡须,轻叹一口气,“明英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当年北面传来的消息让我们不知该如何面对。”
太后听着皇舅的这话,也是一愣,未接话,叶承昶便知他们仍是存疑,“玉宇的信物是姨母陪嫁的独一无二的金石制成的,是北面御制而成的。她机缘巧合之下从东瀛回来的当年扬州的铸剑师口中得知当年的事。否则……”
太后与皇舅面色微变,太后很快红了眼眶,似是喜极而泣,声音都有些颤抖,“真的是玉宇呀,都怪我这些年封锁明英远嫁的事,害她在外面找我们找了那么久。”
皇舅向太后坐近了些,脸上愧疚与喜悦之色交织,竟也是老泪纵横,“太后不必自责,您也是为了先帝和陛下考虑啊。再说,玉宇不是回来了嘛,我们还可以好好补偿她。”
叶承昶早已不会像他们那样激动,只是为太后递上帕子,语气平平,“母后,过几日我会带玉宇来见您,晋封郡主的旨意我已经拟好,会在中秋家宴上公布。”
“郡主?是以你舅舅的长女的身份吗?”太后不禁轻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终究是委屈她了。”
“该给的,朕都会给她的。”叶承昶看看天色,太阳已经西斜,将一切都染上金色,华贵美丽绚丽夺目。“儿臣先告退,舅舅这几日就留在宫中休息吧,不必赶回扬州了。”
叶承昶挥退了侍从,独身一人出了宫门,只见君祎兴斜倚在宫门边,仰头看着天,“我都听见了,她是小姑姑的女儿,那个牌位被你们藏在祠堂最深处的未央郡主的女儿。”
“嗯。”叶承昶负手而立,正对着夕阳,眉眼间倦色深深,似是疲惫不堪。
“他们称姑姑为功臣,又将她视作弃子,虚伪。”君祎兴露出几分本不该在他脸上出现的悲哀而愤恨的神色,他这些年心中逐渐形成一些猜测,但他不却从来不敢宣之于口。
叶承昶转身走向悠长的宫道,“不要说了。”回想起他们刚才泪流满面的样子,真的不知道有几分真,还是从来没有一份真情,“阿兴,你不能变。”我已经几乎面目全非。
“咳咳,咳咳……”急促的咳嗽声让人听着揪心,伴随的短促的呼吸声,让人听着觉着下一刻那人便会再也喘不上气。青莺紧紧拥着君非雨,一手轻轻抚着她单薄的背,想给她一些支持,只是一切都只是徒劳。青歌急忙从座驾下的密匣中取出一个手掌长度的青瓷瓶,明明马车行驶的十分平稳,却让她觉得不停晃动,怎么也倒不出那药。
“好了,主上,快服药吧!”青歌终于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红的发暗,不大,散发出的香腻甜郁味道却充斥着整个车厢,显得分外诡异。君非雨任她们服侍着,方才吃下那药,不过一会儿功夫,便缓和了下来。青莺和青歌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神中仍带着些许怜悯同情。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君非雨脸色仍然苍白的不像话,就那样静静地斜倚在那,呼吸几不可闻,僵硬苍白的像只僵尸怪物。就在两人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动了动唇,“慌什么。”
青莺紧紧的抓住她的手,“主上,你吓死我们了。”青歌跪在一旁,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主上自从东瀛回来,便身体不好,这几日又何必急忙赶去扬州见陈老爷,硬生生累坏了身子。还要怪我们慌张!”
“青歌!”青莺厉声呵斥,君非雨却轻抬起手,微微摆了摆,“是我心急了。陈之平爱剑如痴,又重信誉,知道我寻回了周先生,是一定会把荆州航运这块给我的。”
“主上下次不能再如此了。您要不要和陛下说一声,改日再进宫?”青莺见她脸色一直不好,便有此一问。
君非雨睁开眼,眼中生出几分厉色,“不可,姨母和舅舅从未与我见过,不似陛下与我之间,不可轻慢。”
“是。奴婢替主上稍稍打理一下。”二婢正经了神色。
岑德妃身着精致的橙红色宫装,手中牵着一五六岁粉雕玉琢的穿着紫色绫袍的男孩子,岑妃低头着,柔声说,“梓峎,见到父皇要将这几日学的都好好说一遍。”
叶梓峎动了动有些酸的胳膊,眉头微微皱了皱,却并没有说一句抱怨的话,仰头看着岑妃,“儿臣知道了。”
岑妃点点头,就拉着他抬头继续向前,“你现在的先生是不错,听说蜀王快回来了,如果能由他来教导你,那就更好了。陛下当年可是由你叔公亲自教导的。”
梓峎面无表情的跟着她走,不知是不明白还是不想说话,那样子真是肖像其父。
“参见德妃娘娘,殿下。”顺森领着两队华衣侍从,迎面而来,见到二人,俯身行了个礼,“娘娘这是要和殿下去景仪宫吗?”
德妃客气的点点头,“是啊,本宫带殿下去景仪宫让陛下考察功课,公公不在陛下身边,这是要往哪里去?”
顺森敛了敛袖子,似笑非笑,“不巧了,陛下正在太后宫里,要见贵客,奴才正要再带些人去。只怕陛下今日是无暇见娘娘了。”
德妃一滞,但脸上的温柔的笑容不曾有一丝变化,婉声问,“那是本宫不凑巧了,只是,不知这贵客是?”德妃以目光示意顺森身后的一波侍婢。
顺森呵呵一笑,“也不是什么外人,君刺史的长女,太后娘娘的亲侄女。这些都是陛下吩咐来伺候那位贵客的。”
岑妃一默,君家只一女,虽不常入京,却与陛下并不亲近,称不上贵客,而且又怎么会被称为长女?她面上仍是一片风轻云淡,侧身为顺森让了一步,顺森也不多语,躬身退了两步,正打算走,脚下又一顿,“殿下的功课,陛下想必一定关心,娘娘要不让殿下随奴才走一趟?”
岑妃身形一僵,眼角低垂,看不清神色,轻轻推了梓峎一把,“去吧,随顺公公去给你父皇祖母,还有君姑母请安吧。素儿,看好殿下。”
梓峎拱手,“是。”顺森笑呵呵的跟在梓峎身后,将随侍的素儿落在身后,“殿下,请。”
岑妃目送一群人走远,嘴角的弧度渐平,精致的妆容也显得毫无精神,落寞而高傲的身影消失在宫墙转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