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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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龙舒忆的遗体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接着又鞠了三个。再轻轻地重新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你刚刚，有三个躬是替我鞠的吗？”
我还不及转身，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不置可否。
“你先出去，我想和我妈再呆一会儿。”
我照做，还小心地替他关上了门。
不等我问，万东就把前因后果告诉了我。
原来，龙舒忆是今天清晨出的事。
左理前一天因为尿道感染，也有些发烧，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到今天清晨醒过来，突然想吃我给他做的那种通心粉。恰恰冰箱里没粉了，龙舒忆打了个电话问万东，万东告诉她，主区的24小时超市里就有卖。于是，龙舒忆就开车出去了。从公寓到主区的距离不远也不近，20分钟左右的车程也就到了。她是回来的路上出的事。雨太大雨刮刮不赢倾泻而下的雨水，她没看清路旁的障碍物，剧烈而突然的冲击让车改变了方向，一辆运钢筋的卡车刚好开过来……
即便闭上眼，我也想得出那份惨烈……
“医院已经放弃抢救了，因为伤太重，可是她一直掉着那口气，她不断叫着你的名字，我才，给你打的电话。”
我在原地站了好久，才想到走回到急救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室内并没有回应。
我轻轻推开门，左理就在龙舒忆床旁边，坐在他的轮椅上，面对着门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泪水，有的，只是，苍凉！
我默默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去，把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抓在自己手中。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他的声音——在我头顶上，颤颤的。
他说：“我们……回吧。妈妈……医院会处理。”
我默默地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准备去推轮椅。
“我只有你了！欢欢，我只有你了……”
那一刻，我的动作顿了一下。我很想再度走到他前面去——这一次，不仅握住他的手，还要，把他的头把在我怀里。可最终，我什么也没有做。因为，我看到他的肩膀一直微微地颤动着——这个时候，他需要的，也许仅仅是陪伴——陪在他身边，就好！
龙舒忆的后事处理得很快，因为是因公出差期间出的事，又是著名学者，专家，她所在的学校专门成立了治丧委员会，一个副校长第二天下午就带着一干人赶了过来。我以为左理的父亲也会同机抵达，结果证明是我想多了。
我是在陪左理回公寓以前给左爸爸打的电话。虽然早已从左理口中知道了他父母貌合神离的事实，但电话中，他全对他妈骤然过世这一事实表现出来的平淡和疏离还是让我暗暗心惊。
他说，谢谢你，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从头至尾，这是他仅仅说过的几个字。
不过，即使这样，我也依然曾经坚定相信，他至少会过来一趟，至少，再见见龙舒忆最后一面……可事实是，他以他本人身份特殊不便办理出国为由，全权委托了校方代为处理一切事宜。
当我把这一切吞吞吐吐告诉左理时，后者已经在他自己的房间中呆了整整大半天了。
他的过度平静，让我心中忐忑得厉害。
我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子，去触摸他的额头，他的头微微一偏，我的手就落了空。
我的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
“你……还好吧？”
他抬头看我，诡异地笑。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我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那……龙教授的……身后事……”
我们结婚这么久了，我还是不习惯叫龙舒忆“妈”，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答：“我的意见，和我……爸，一致，请校方代为全权处理吧。需要写委托授权书么？”
他看着我，目光中多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就是那么犹豫的一刹那，他已经自说自话进行了回答。
“如果要，也只有麻烦你了，安然。”他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身上的束带，“我现在……只有你了。”
这是短短的一天之中，他第二次说同样的话。
不知在哪本书上看过，说是被人需要是一种幸福。
现在，这样的幸福，对我而言，不要也罢。
“好的。”我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那你……想不想吃点东西，还有，需不需要……去趟洗手间？”
我问得小心翼翼。因为尿道感染，他没有上留置尿管，用的是成人尿不湿，早就过了更换的时间了，这时不去，我恐怕又会造成再度感染。所以，尽管出口艰涩，我还是问了。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笑。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那一刻，他真是像极了需要妈妈的宝宝。
等我帮他收拾好一切，又端来熬好的粥，已是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其间，我接了校方的三个电话，对有些事情进行进一步的明确。
我已经有左家女儿的感觉。
晚上，好不容易让左理睡了，我才有机会给乔书平打个电话。
电话内容永远是那几句。
你好不好。
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今天有没有犯心悸。
没有。
咳喘好一点没有。
好得多了。你不要挂着我，我没事，再说还有刘劲。你自己也不要太劳累了，注意休息。
那么多的话在心中，真正打了电话，说的，却无非是这些重复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更要命的是，这些话说完，我们竟都同时选择了保持沉默，却也没有谁想到去挂断电话。
仿佛只是这样，贴着各自冰冷的手机，听此起彼伏的淡淡呼吸，感受那份可以穿越一切的温暖。
好久好久，我听到乔书平在那边说：“很晚了，睡吧。”
宛若很多年以前，每每我熬夜学习，他站在门口招呼的那一句。
时光，仿佛从未走远。
“那你不许挂电话，等我睡着。”
那时，我说的，那你不许走，就坐在我床边，陪我，等我睡着，才准走。
他说好，如同现在，他在电话那边，说好。
我真的睡着了，紧紧捏着手机，带着微笑，听着那边淡淡的呼吸……
早上醒来，窗外已是阳光灿烂。下了两天的大雨终于停了，窗外碧空如洗。
我翻身坐起来，才发现，左理早已坐在轮椅上，靠在窗边。
听到动静，他转头过来看我。
“你一晚上，睡得很好。”
半夜的闹钟居然没把我闹醒，我一觉到天明。可是，左理……
我愧疚无比，迅速下床，走到他身边。
“对不起。现在……”
“万东帮我弄过了。”
他的眼睛望着窗外，侧脸惨白如雪。
我陪他吃过早饭，万东已在外面等候。因为尿道感染和龙舒忆的事，左理已停了几天的康复治疗，今天，再怎么，也得去了。
“我不想去。”
我在厨房收拾餐具，他突然说。
我望着他。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样的治疗起不了多大作用……”
“可是它能让你不至于变得更坏。”我冲口而出。
“还有比现在更坏的么？”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走到他身边，在他轮椅跟前蹲下来。
“想想看，左理，你的手经过这几个月不间断的治疗和复健，不是有好转么？想想看，很多的事，你现在不是可以自己做了吗？”
“那你告诉我，我可以恢复到从前吗？或者说，即使不能去跑去跳去打篮球，我能走么，或者说靠自己站起来，能么？我能自己挪到床上，挪到轮椅上么？我能自己……帮自己换掉……尿不湿么？安然，你告诉我，通过复健，我能做到这些么？”
“你回答不了！因为，你知道结果。”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我都接受了，你们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这辈子，我就这样了，只能这样，困在轮椅中，看窗外的天空上，鸟儿自由地飞翔……”
“左理……”
“你不用再劝我。我已经决定了。”
“可是……”
“没有可是，安然。”他转回头来看我，“现在告诉我，你还愿意吗？”
我一时没明白过来。
“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留在这样的我身边，一辈子照顾我帮助我，不离开我，你愿意吗？”
其实，我已有些厌倦，不是厌倦他，而是厌倦这样反反复复问我同样的问题，这样反反复复考验我的真心。
我没有说话，有些话我不想再重复，如果他不信，重复也没用。
他却一直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终于说：“我累了，左理。”
我转身想走。
他在身后爆发一阵狂笑。之后，是突如其来好久不曾有过的痉挛和抽搐。
狼籍过后，是沉寂。
“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的。请你相信我，左理，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这样的问题了。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你这样，我真的很累。”
寂静的空间里，我一字一顿！
他还看着窗外。
很久之后，他说：“好的，我知道了。不过，安然，我希望你永远记住你今时今日说过的话，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忘记！”
他转回头来看我，目光满是绝望与凄凉。
“我只有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8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