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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九、激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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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速、冲击、倒车、回档再加速,穆迩操控着跑车蛮兽一般在累累车阵中横冲直撞。一双后轮真好似设计失败但依然保留功能的机械双腿,硬生生支撑住车体扭动着向前,随即狠狠砸在一台越野吉普上,前挡风玻璃放射状碎开来,阻挡了车内人的视野。
引擎撑不住了,骚蓝轿跑车头冒出了灰色的烟,隐隐有哔啵的火星迸溅。它直似醉酒的无赖死死趴在了吉普上,双侧车门向上升起,两道身影迅疾从车内滚落,翻身站稳闷头疯跑。
轰隆震响,火光冲天,过热的涡轮发动机把难舍难分的两台车一道炸上了天。浓烟裹挟着橙红的火焰热烈腾空,远远看去,竟蔚为壮观。
不远处,扛过了冲击波的穆迩野犬出浴般抖落一声的尘土,七荤八素地左右找瞿衡。
“我操/你妈!”穆迩一记回旋飞踢凌厉杀到,正扣住瞿衡肘关节的白人男子迎面中招,鼻梁骨碎得毫不含糊。站定立即再补一拳击打耳后,那人干脆地晕了过去。穆迩不忘俯身摸出他腰后别着的枪,伸手挽住摇摇晃晃的瞿衡。
“没事儿!”瞿衡面色发青唇色发白,却还摆摆手,“还够撑八分钟。”
穆迩情绪有点儿疯:“你自己看看肚子上的窟窿眼儿,快成喷泉啦!”
瞿衡低头一看,居然想了想,随后在西装外套内袋里抽出管钢笔,拧下笔帽兀自往血孔上一堵,尺寸正好。
穆迩真疯了,瞠目结舌:“这年头居然还有人随身带钢笔!”
顿一顿才把脑筋子转回正常逻辑,原地跳脚:“卧槽卧槽卧槽,没消毒啊!还二次伤害!你特么磕药磕成傻逼啦?!”
瞿衡吸吸鼻子,甩掉额头的汗,咧嘴笑得邪烈:“肾上腺素加强版,比磕药实在,特别过瘾!”
穆迩深吸口气,跨前一步使一招抱腿过背,把人横着扛上了肩,扭头就跑。
瞿衡趴在他肩上还有心情乐:“咱俩一起跑更快!”
“快死吧你!”
瞿衡偏不死,扒着穆迩肩头死皮赖脸地大喘气,竭尽全力享受最后几分钟的药物纾解。
“嗳,我说,实在不行千万把我撂下!咱们俩无论如何得跑出去一个,不然输得忒没脸了。”
穆迩鞭腿不留情横扫一片,双臂大振将人甩过来抱在身前,低头矮身撤步避过身后的突袭,膝跳头锤照着那人下巴颏狠狠一顶。大光头活生生磕碎人半口牙,登时鲜血淋漓,溅了穆迩一脑门,顺着额头淌过眼角,乍一看,倒像他被人开了瓢。
他还龇牙:“滚——”
敌人没滚,直接跪了。
穆迩放下瞿衡单手揽住,攥着夺来的枪连鸣三发,全擦着人耳鬓放的,一抹眼前的血,偏头问他:“还剩几分钟?”
瞿衡竖起三根手指。
“行了兄弟!”穆迩扶着他往前奔,“背尸首挺沉,咱再拼一把。”
瞿衡愣一下,苦笑:“谁说药效过了就一定翘辫子?”
穆迩哈哈一乐:“你果然是个傻逼!”
两人歪歪斜斜往前跑着,看起来没有明确的目的与方向,好似被逼入维谷的猎物,慌不择路。身后是密集的脚步声和汽车马达,子弹在身边穿梭跳跃,但也仿佛刻意的一般,失去了准头。
脚步在拖沓,肢体变得沉重,瞿衡几乎趴在穆迩背上,哼哧哼哧地呼出残喘的热气,突然问:“喂,你脑袋上的疤,究竟、究竟怎、怎么搞的?”
穆迩腰力一窜,两手托住瞿衡臀下抬一抬,径直把人背了起来。
“狗咬的,你信吗?”
“呵、哈哈,还真是条有能耐的狗——”瞿衡埋着头,垂在穆迩身前的右手软绵绵抽出他胡乱别在腰里的枪,抬睑,举臂,“比这些狗强多了!”
第一枪,击穿了横亘前路上黑色轿车的车门,司机推开门摔出来,死死捂住流血不止的大腿。穆迩一鼓作气跃上引擎盖,落地前踩扁了副驾驶座钻出来的男子的脸,随后继续玩儿命跑。
第二枪,右前侧一人手里的枪炸了膛,他的整个儿手掌都黑了,跪在地上哀嚎。
第三枪,路边咖啡店前的棕榈树盆景后窜出条人影,捂着血淋淋的半边脸,嘴里头尖叫着“耳朵、耳朵”。
持枪的手臂垂落了,耳畔的呼吸渐趋微弱。
穆迩气喘吁吁,眼底浮上凛冽杀意:“老子把压箱底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还一个故事都没讲呢!做人不能太耍赖,耍赖是狗啊!”
强弩之末的振作,终究只得一声低低的嗤笑,翕动的双唇下逸出模糊的字节。穆迩听见了,他觉得像:“汪……”
失去了枪火的支援,穆迩背着重伤的伙伴独自奔逃。前方依旧是漫漫无尽的长街,夕阳余晖在左边洒下一片橙红,交接而来的夜幕在右边泛滥成铺天盖地的深蓝,他于接缝处奔跑,此身为光影分割,半边阴半边阳,一脚地狱一脚天堂。
前方的十字路口,车辆和人员从四面八方涌来,以最原始的数量优势堵塞通路。穆迩没有停,竟自踩入了包围圈的中心,一记弓马急急刹住步伐,叉腿站定,猛地仰天长啸。
那绝非困兽临终的悲鸣,仅仅是狂暴,带着霸强凌虐的豪迈与跋扈,张目怒向天,威仪号令百万。
于是神兵真的自天而降!
砰——
皮卡车内的人张皇无措地盯住将车前盖砸出凹坑的青年,他蹲踞在挡风玻璃前任笑容缓缓漾开,毫无预兆一拳击穿了驾驶座前的玻璃。司机悚然地看着由外探入的五指扒住裂口,随即徒手将挡风玻璃整片地撕了下来。
而另一边,巨轮大脚越野收割一般在十字路口绕着圈将在场车辆一一碾压,完全不顾内中人是否来得及脱出。车内坐着脖粗肩厚的壮汉,遒扎的肌肉包裹住他的手臂,突出的指关节彰显了最原始的身体力量。
混斗场中,美艳夺目的女子闪转腾挪间宛如来自远古的舞者在祭坛前献祝,轻易叫围观者缴械臣服。她的匕尖分明纤尘未染,所到处却带起旖旎的血绸,随着她的手臂延展勾打,一似水袖长虹。
“你们不是特警队的密探,你们是谁?”
沈立宇肆无忌惮地往街道上投掷各种加料的闪光、烟/雾/弹,抽空朝脚底下踩住的土著男子笑出一嘴整齐的大白牙。
“我们?叮咚,快递公司上门收件!”
男子神情一滞,紧接着脑后挨了一枪托,晕了过去。
车与人迅速在穆迩身侧集结,彼此后背相对,面向四周的险恶。
穆迩目光锐利:“来晚了!”
沈立宇托枪痞笑:“路人不好劝。”
“能走了?”
“先说好,五芒星只保人。”
“鸬鹚堂只保货。”
“你的货呢?”
“在人身上。”
“哦,当心你的货!”
“看好你的人!”
发射枪响,悬浮球升于半空,四足张启,天目打开,方圆环伺。
沈立宇举起手,比了个数字五。
黎锦襕撇撇嘴:“啧,鼓捣一晚上就腾出五分钟!”
沈立宇转头脸谄媚地笑:“我知道姐压根儿用不着这么多时间。”
黎锦襕挑眉,鼻头里哼出一声得意的蔑笑。
莫降又用牙紧了紧两手绑住甩棍的细带绳结,扭过头去忧心忡忡地看着穆迩背上的瞿衡:“衡哥睡着了?”
穆迩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睡着了,太累了!”
“唔,那就好!”
“小文子?”
沈立宇歪嘴笑:“要我提醒你我们老大是谁么?”
穆迩横眉冷睨,一身偾张的戾气:“拭目以待!”
骆琛重新踏响了油门板,沈立宇怪笑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肖恩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突然失去了主张。并非绝望、无措、迷惘,抑或出离愤怒,仅仅是无能为力,内心深感颓败但又不得不心服口服地认命。
“三天时间,你们远远比我想象的走得深。”他放下了枪口,手势示意整支特警小分队解除戒备。
“那是因为你比我们想象的更固执愚蠢。”许天阶面容冷淡,手上还提溜着惊魂未定的克莱文没有放下来。这小可怜脸色煞白,衬得一头红发愈加鲜艳,圆鼻头红红的,脸颊微颤。从见到救兵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断见缝插针打听瞿衡的安危。许天阶打烂酒窖木门大摇大摆闯进去的时候,就见他缩在一排酒架后头抱膝埋头啜泣。
“是我说错话引起对方怀疑的,那一锥子本来应该扎在我身上。我太笨了,全是我搞砸的!”
可其实压根儿没人怪他。许天阶只是不善于应付哭泣的小孩子,尤其是哭泣的男孩子,他直男劣根性深重,骨子里奉行男儿有泪不轻弹。在克莱文之前,他上回碰到男孩儿哭且得追溯到七年前。那一场哭泣却充满着决然的悲怆,无声而压抑,把离别都抠进了心坎儿里,疼得死去活来。
“阿衡没事。他是十方非战斗人员伤亡率能维持在业内最低点的定海神针,他比猫还多条命。”
不得不说,许天阶安慰人的方式实在有些另辟蹊径。他不强调救治的及时和伤势的可控,凭空给人铺垫了一整个儿人设,追光一打,啪嗒扣上顶闪亮的主角光环,然后告诉你这光环就是作弊神器可以帮玩家满血复活。不信吧,好像自己给瞿衡下了个死亡诅咒;信吧,又仿佛一脚踩进了传销组织被洗了个脑,莫名成了傻白甜。
转念一想,克莱文又觉得自己确实不“沧浪亭”,于是说服自己吃下了许天阶塞过来的定心丸,决定先不哭了。
“沧浪亭”是穆迩私底下说瞿衡用的词,具体释义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温泉毖涌而自浪;闲上西亭日几回。克莱文表示不懂,难得文艺一回的穆迩只能翻翻白眼,简单粗暴地教给人纯洁的小孩三个英文单词:“handsome,sexy,fuck。”
克莱文觉得穆迩真是个起外号的人才。
当然,离开小队单独行动的许天阶是做不到瞿衡那般沧浪,也不至于傻白甜到当真独闯龙潭虎穴的。只不过他的搭档们在凤凰城这地界当真是生面孔老朋友,对肖恩来说可谓神交已久但敬谢不敏。
因为——
“五年前鹫骐的总部是我带人突入的。”许天阶如此轻描淡写地解释自己同非法武装组织二号关键人物的渊源。
“所以你们不该是仇敌么?”肖恩对许天阶的“知己”逻辑很感费解。
“唔,是死对头!”
肖恩有些懵。
“死对头就不能合作么?”
肖恩继续无语凝噎。
“大包是个有浪漫主义情怀的耿直boy!”
“什么叫‘大包是个有浪漫主义情怀的boy’?一句话只有两个字是有效用词,其他的都是什么鬼?”
毋庸置疑,有效的两个字是“耿直”。
许天阶对着面容清俊,带有一脸文人书卷气,但此时宛如泼皮骂街般叉腰气怒喝的包亚君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耸耸肩道:“我每台终端里都拷了五年前那段——”
“好了,是的!”包亚君陡然尖叫,打断了许天阶,“我比你大,大包,嗯,是,文科生大包。”
许天阶再补一脚:“boy!”
包亚君极力瞪起自己本来就不小的眼珠,一眨不眨地跟许天阶对峙。
许天阶望了他一会儿,忽然指指自己的眼角,说:“你脸没洗干净。”
包亚君立马拿指尖沾了沾自己的眼角。
一旁的肖恩看着他俩旁若无人地插科打诨,一时却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来推进双方的对话。
倒是许天阶抽空分了点心思给他:“你监听我们住地,我们打乱你全盘计划,所以现在扯平了,一切回归原点。”
他把克莱文推给包亚君身后蒙面的武装队员,两手插兜,优哉游哉地晃到肖恩身前,语气中已不容置喙。
“叫上你们的长官,大家认真地开个会,详细地定一定计划,然后一分不少地付清报酬。小文如今是我们的人,恕不归还。现在开始,你们有三个小时的准备时间。晚上十点见,别迟到!”
说完,领着人大摇大摆出了酒吧。踏上混乱将将平息的街道,看见夕阳余晖正与地平线交汇成一道天地相融的绮景,不自觉地牵唇,微微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