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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十、卧底 ...


  •   坐下来,话说开,其实并没有深算的阴谋阳谋,无非就是将计就计见招拆招。
      以黎小薰当家拔份儿的性格,当初能接受凤凰城方面的点名,果断把穆迩丢进飞机并把他的职权提到许天阶这位队长之上,跟坊间戏言所谓部门间的嫡庶有别压根儿没有半毛钱关系。当然也不是看在他跟肖恩相熟。
      事实每一个两年前的过来人都十分清楚,穆迩对肖恩的芥蒂很深。从他的角度看来,该为蒋荣受伤负全责的不是袭击者,而是对任务有所隐瞒的当地安保方。两年前肖恩不在凤凰城特警队,甚至连正经普通市民都不算,他当时的身份是来抢权杖的黑手党家族的三级小头目。跟穆迩棋逢对手缠斗了数百回合,两个人都是鼻青眼肿血肉模糊,最后突然有人放了黑枪。穆迩避是避过了,但力竭之下手软脚软,好容易才哆哆嗦嗦爬起来,对方早架着同样体力不支的肖恩逃之夭夭了。
      穆迩不是到任务结束秘密揭开才知道肖恩是卧底的,交手过后他就已经有了怀疑。武人的有所保留,拳脚一错自然分辨。出于行业操守以及对特殊工作的尊重,他没有声张抑或质问,仅仅跟蒋荣私下里提了提。两人商量过后决定,本着合作原则不过多涉入对方的秘密部署,姑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而惨祸陡生,合作方给出的解释则是卧底没能接触到更中枢的决策圈,所以未能对己方行动人员中存在的内奸予以及时地揭发指认。
      穆迩不信!
      直觉令他推理出另一条脉络清晰的假设:肖恩漏了马脚,黑手党们给他埋了一个倒钩,故意透露给他内奸的身份。一旦内奸暴露,肖恩面临的同样是来自黑手党内部的处决。
      “我和师父带的是仿制品。七只箱子,七副手铐,七条命,比俄罗斯轮/盘赌的胜率还低。而且真箱子每天都换人,新的接手人用抽签来决定,知道权杖在哪儿的只有前后两次交接过的持有者,再有就是行动指挥层的极少数人。”
      但内奸就在七只箱子的押运员中,他未必知道真权杖在哪里,却可以确定自己手上的箱子里是真是假。
      “六选一,对方依然没有百分百的胜算,所以外界多数相信我们只是运气不好才遇到了最猛烈的攻击。然而实际上出停车场之前,我们突然被内线通知在监控盲点作最后一次线路调整,七组人被重新分配了车号。后来我问过,那天和我们换车的那组,手里拿的是真箱子。而箱子前一天的持有者就是内奸。”
      穆迩在手术室外的地上散漫地坐着,两手却似条件反射下的无意识举动,反反复复在衬衣下摆上揉搓,一个一个指甲缝抠过去,仿佛里头仍嵌着干涸的血污。
      “所以那小子还是跟上头报告了内奸的身份。所以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卧底,同时又不想真权杖落到对方手里,安排了一场看似合情合理的紧急调整。所以他们没有让内奸上我们的车走情报中看起来最难突围的那条线。他们一举两得还顺便给黑手党放了颗虚虚实实的烟/雾弹,只有师父,师父他——”
      穆迩仰身靠在了身后的墙上,望住头顶的白色灯光,意外地面容柔和,眼神温温的。
      “我不会跟他们中任何一个人达成和解的。这不是谁该负责的问题,也不是迁怒,只是有些事单凭一句道歉远远无法让结果得到改善。
      “丢卒保车、大局意识,用必要的牺牲换取利益最大化,道理我都懂,兵行险着勇者胜。可被勇者利用的棋子呢?要我签军令状,叫我当敢死先锋,我愿意啊!正大光明一马当先地去死给他看。他不能背后捅我一刀,然后说不好意思啊,剧本改了,你得去死一死,不死也得死。凭什么?他们凭什么?老子领的工资都不是他们发的,这帮狗娘养的凭什么断我师父半辈子的后路?”
      质问都是不温不火的,好似他已反反复复叙述了经年,往事在时间的川流中被一遍遍冲刷,剥离了最扎眼的鲜色,渐渐地泛了白。
      莫降递来一支烟,穆迩看都不看接在手里。两人都不至于明目张胆到在室内抽烟,就是叼着,让过滤嘴在牙关来来回回地滚过,嗅住鼻下浅浅的烟丝香。
      “可你不是来了结的。”莫降微微笑。他也学穆迩蹭着墙沿摊手摊脚坐着,仰起头看天花板,一缕刘海顺着额角滑下来,露出他光亮的瞳眸。
      穆迩没说话。
      他当然不是来了结的。正如他自己说的,一句道歉挽回不了既定事实,同样即便把肖恩四肢都废了,也换不回蒋荣业已失去的前程。那就坦然接受。他接受蒋荣的隐退,而对方则必须接受自己的不原谅。“不原谅”三个字并非情绪,也仅仅是一个不容更改的结果,是事实而已。
      不和解,不原谅,却非不合作,穆迩自设的公与私带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公平,是一个有逻辑的混账的混账逻辑,叫人又爱又憎。
      莫降无疑是爱他的。整个五芒星小队都爱他。像家人一样地爱他!
      因此从第一天碰头会上穆迩摔门而出开始,所有人都在陪着他唱一出“挟私报复”的大戏。他们商量好了要在接风宴后搞砸第二次会议,沈立宇已经做好准备扮演一个撒酒疯的坏孩子了。只不过那晚上,黎锦襕和瞿衡居然不约而同选择用自己的方式给这场所谓的撕破脸再加把火,年轻人的爱恨纠葛一上演,效果拔群。
      就连最稳重的许天阶黑脸都黑得万分逼真——
      “呃,天哥是真的怒了!”莫降偏过头冲穆迩眨眨眼,“因为襕姐是真的玩过火,她不是去套情报的。不像衡哥。”
      穆迩神情一顿,旋即苦笑起来:“你说我回头跟掌柜的汇报,要她准备好一份新的聘用合同,或者让财务部提前结算一下果儿的薪资福利,哪一种会让我死得更惨?”
      莫降仰着脸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他:“黎总是不会放衡哥走的。所以我觉得小文子的长官会死得很惨呢!”
      穆迩笑得更苦了,倒也扫去些眉宇间的阴霾气。
      是时,楼梯口传来脚步声,骆琛棱角分明的大脸从拐角探出来。
      “还没完呐?”他端着两杯牛奶,过来一人给塞了一杯。
      莫降乖乖抿了口,嘴上却委屈地嘟囔着:“我想喝咖啡。”
      穆迩仰脖咕嘟咕嘟一气儿把牛奶灌了下去,拍怕屁股站起来,丢下句:“等着!”就跑下楼去了。
      骆琛跟莫降面面相觑,随后给他竖了个大拇哥。
      所有回来的人都想穆迩能去歇会儿。他们不怕这人枯坐成癫,不怕他自责生怨钻牛角尖,纯是担心他累了伤了未肯让伙伴们知晓。毕竟他不是C+。
      很遗憾瞿衡也不是。
      每次唯有这样的时候,小子们会遗憾自己的队友伙伴只是普通人,遗憾自己不能代他们受伤。
      骆琛也盘腿坐到了地上,跟莫降说:“你也下去吧!饭做好了,多少吃一点儿,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磨。”
      莫降晃晃手里的牛奶:“糖分够了。”
      骆琛憨憨一笑,没再劝。
      此地当然不是凤凰城的哪家医疗机构。穆迩的疑心重起来,是恨不能砸碎一切数码设备钻进深山与世隔绝的。他死都不放心把瞿衡送进人来人往的医院,一通内线撒泼到“亲妈”黎小薰那里,十方北美分部直接派了辆设备齐全的豪华型战地救护车过来,比选拔试转运邓寄川的那辆还要精细。一应仪器设备均可拆卸搬运,经过培训的随车急救员可以根据客户要求,在任何平坦的空间里迅速有效地支起一方简易并且无菌的手术室。假使说邓寄川那台车能做个开胸手术的话,那眼下奉命抵达的这台车内的配备简直可以开颅。
      于是就在小队落脚的独栋别墅小楼的二层,最宽阔的起居室被辟为临时的手术室。当时还在酒吧里放肆涂炭的包亚君则电话叫来了鹫骐的“无良黑医”,人命关天都不忘讹许天阶一笔,拿一柄黑市上叫到百万高价的主刀,跟十方换了几门炮。不过出了酒吧门包亚君就改主意了,很大义凛然地放弃了趁人之危的机会,随后盯着许天阶删掉了移动终端里的某个文件。
      双方都觉得,这实在是有史以来十方和鹫骐最精诚最坦荡也最无私的一次合作。
      “那小视频就挂在十方内部共享资源栏,做到我这个级别可以直接下载。不过人脸打码了。”穆迩把手里的咖啡递了一杯给莫降,兀自还往地上一坐。骆琛不喝咖啡,大家都知道。
      “你也不吃饭啊?”骆琛摇头站起,顺手拿起了莫降喝空的牛奶杯。
      “天哥回来了。”穆迩喝茶似的大声嘬了口咖啡,又添一句,“肖恩跟屁股后头。啧!”
      骆琛与莫降相视一笑,心领神会:“我摊两个鸡蛋饼上来。没小葱啊,将就吃!”
      莫降丝毫不客气:“记得抹蛋黄酱。”
      穆迩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自己跟骆琛要求:“冰箱里有西芹,给我卷两根。”
      骆琛额角一黑:“你们这对五十笑百的猪,可惜咱没泔水。”
      那俩人异口同声:“不许虐待动物!”
      顿一顿,再同气连枝:“你才吃猪食!”
      下楼的时候骆琛无奈地想:这不还是猪么?
      不防备,一道黑影直窜上来,差点儿跟他撞满怀。
      “小……克莱文?!”
      “他、他怎么样?”
      骆琛侧了侧身让红着眼的小子过去,。
      “手术还在——”话没讲完,背影已经拐过楼梯口消失了。骆琛站了站,抬手撸了把板寸头,不禁莞尔。

      身处咄咄逼人的敌视氛围里,肖恩倒并未显出如坐针毡的焦躁。许天阶说给他三个小时,但他不需要,只是打了个电话,径自跟着过来了。
      预见到会遭遇各式各样的冷言冷语,可能还会添上点暴力,不过意外黎锦襕和沈立宇只是各自白了他一眼。随后沈立宇就跟许天阶告状:“木爷没吃饭呐!窗户那儿看见他下车扭头又上去了。我们家莫陪着。”
      许天阶没接茬儿,转而问:“阿衡情况怎么样?”
      “多功能军刀,创意了,拿瓶起子那头扎的,一捅一拧,嗬——”沈立宇手上比了个旋转的动作,龇牙咧嘴,仿佛他自己疼得不行,“左下腹硬是给绞出个手指粗的窟窿,差点儿没给肠子捅漏了。那血放得,自来水一样,有钱。”
      他说得绘声绘色,没留意后头被包亚君的人簇拥着进来的克莱文。话才说完,一瞥眼,登时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而担惊受怕好几个小时的克莱文脸色刷一下由白转青,疯了一样直往楼上跑。
      沈立宇一脸大祸临头,缩着脖子凑近许天阶小声嘀咕:“老大你好歹提醒我一声儿啊!”
      许天阶睨他一眼:“噢,我觉得年轻人需要学会接受现实!多吓吓没坏处,习惯了就好,有助强健心力。以及,他就在现场亲眼看见的,当时没晕,这会儿应该也不会吐。”
      沈立宇表情有些石化:“老大的画风变得很诡异嗳!怎么突然换人设了?”
      餐桌边吃完炒饭的黎锦襕抹了抹嘴,大喇喇把餐巾往桌上一拍,勾唇怪笑:“你以为话少就是稳重?也有可能是腹黑。”
      “怎么真掐呀?”从楼上回来的骆琛好笑地扫了一眼客厅内的情状,揶揄完黎锦襕,冲头回见面的包亚君颔首示意,转过脸喊了声,“老大。”
      许天阶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牛奶杯上。骆琛懂他的意思:“大家都没事儿,就是心里头堵着口气。我听手术室里头哼歌呢!还挺高兴。应该快完了。”
      许天阶淡淡笑了下:“好!”
      目光拨回来时已自动降低了温度,凌厉如千锤百炼过的刚锋,直直地将肖恩审视。
      “在弗瑞曼长官到来之前,我需要先确认,这一次你是预备把人捞出来,还是想垫着我们的命再跳进去?”
      立在落地窗前的肖恩心头一凛,两眼直直盯住玻璃上映出的镜像,揣摩着许天阶的眼神与话意,倏地涌上一股无所遁形的恐慌。
      他不敢回过身去。
      “你说的人是谁?你说的跳进去又是指哪里?”
      啪——
      几人循声看去,赫见一枚杯垫在茶几上打转。沈立宇伸手按停,两指夹起来举给肖恩看。
      许天阶冷冷道:“五十米外就是二月的分部据点,几天前被黑了。这上面是你的笔记,数字代表的是时间吧!所以我猜猜,是你带人去的,却没有以官方的名义。今天阿衡他们查的酒吧是镰刀的场子,你觉得这里头有多少是巧合?”
      肖恩终于转过头来,眸色很深。
      “我不知道你们的文化观念里对你这样的人如何评价,但在我这里,严禁个人英雄主义。你不信团队合作,而我们背后有兄弟,我们只信兄弟。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允许有人拿我兄弟的命去逞英雄!”
      肖恩始终默然。
      “看着我小子!”许天阶猛然高喝,“这城里的帮派在黑吃黑,你呐?为了查出真相孤胆深入,还是仅仅要搅混这潭浑水给战友报仇?你跟二月达成了协议,班督克是你的幌子,问题是他这个幌子预备晃谁的眼。是匪还是兵?”
      肖恩撑不住了,固执崩落,坚毅垮塌,指尖不住摩挲着裤缝。
      “你们、班他、怎么——”他竟显得失措,语无伦次。
      “噢,这个呀!”沈立宇恶意地坏笑着,“倒是我家莫提醒的,说班的性格应该是讨厌规则束缚的,他很强,但他不会愿意当个什么帮派头目管一堆事儿。他的行为模式有一种矛盾的自律,像被电击着操练了无数遍。嗳,你听说过七年前的芝加哥骚乱吧!”
      肖恩双瞳收缩。
      “我们这伙人里头确实有实验室出来的。你猜,班会不会愿意跟他谈谈?就同病相怜的立场而言。”
      肖恩激动地走近来:“莫争,他果然跟莫争有关。他是谁?”
      沈立宇眼神遽然冷了下来。
      “我是莫争的独生子,编号跟别人不一样,不是数字,我的档案名是‘宁录’。”
      莫降从楼梯上缓慢地走下来,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所以他就是爸爸经常出差去看的另一个孩子了。我的实验数据是为他服务的,所有的糖要我先吃过,他才可以吃。我是宁录,只是人间的王者,而他是闪,是C+的本源。”
      如今缘起于基因的牵连终穿越重洋,即将于这座涅槃之名的城中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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