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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平凡生活(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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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年后
“老四,你弟弟又来找你了。”尉迟锋一手端着饭盆一手推开寝室的大门,声如洪钟。
卫长轩一抬头,就看见杨琰从室友高大的身躯后面钻了出来,眉毛耷拉着,满脸写着不高兴。
“你怎么来了?”卫长轩诧异地一扬眉。
“我不能来吗?”杨琰没好气地回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他床上,抓过他摊在床上的一本科幻杂志,随手翻了起来。
自从卫长轩上了大学之后,杨琰就常来这找他,他的室友们早已见怪不怪,就连楼下宿管大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这个怎么看怎么像初中生的小少年隔三差五背着书包往楼里闯。
卫长轩从侧面看他一边耳朵红得异常,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你耳朵怎么了?”
他的手刚碰到那只耳朵,杨琰就猛地一缩脖子,然后飞快地打开了他的手:“别乱碰,”他咬了咬嘴唇,愤愤地抱怨,“刚刚差点被我妈把耳朵揪掉。”
卫长轩了然地笑了笑:“又闯祸被你妈发现啦?”
杨琰翻起眼皮瞪他一眼:“啰嗦。”
卫长轩拍了拍他,转头就跟尉迟锋嘿嘿笑了起来:“你可不知道,这家伙是我们院里的小霸王,想当年……”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杨琰急赤白脸地捂住嘴,同时很恼火地嚷嚷起来:“说过不许提了!你烦不烦!”
他自从上初中后就改回了大名杨琰,再也不准别人叫自己的小名和绰号了,可偏偏卫长轩不买账,经常一口一个“杨也奚”、“小霸王”地轮番喊他,好像是故意要惹恼他一样。他一想到这里,就更加火大,放开卫长轩的嘴巴之后又在他脸上狠狠搓了两下,意图泄愤。卫长轩的唇角生了一点细密的胡茬,触感跟以前不太一样,轻轻地戳进了杨琰手心里,痒痒的,让他很好奇地又伸出指头,在卫长轩唇边又摸了几下。
卫长轩毫不在意地拍开他的手,抬起眼看向发愣的尉迟锋:“你怎么还不走,一会不是有课?”
“哦,”尉迟锋被提醒了一句,慌忙抽出课本,转头就要出去,临出门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对了,之前跟你说的,周末那场联谊会你来不来?”
卫长轩“啊”了一声,仿佛才想起来这回事,挠了挠头问道:“怎么,你们人不够?”
“什么人不够,我们系,哦不,我们院几乎全是男的,”尉迟锋有些抓狂地低吼起来,“那边来参加的女生好像只有几个,现在根本是僧多粥少!”
“那你还叫上我,”卫长轩很茫然地看向他,“不是僧更多?”
尉迟锋这时候也不想着上课了,把手中的课本拍在桌上,很自暴自弃地说:“实话跟你说吧,我听那边的组织者说,如果你去,她们会多来二十多个女生,可能还不止……”
卫长轩微有些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所以说,”尉迟锋干脆冲上来,按住卫长轩的肩膀,居高临下恶狠狠地看向对方,“你不去的话,单身三十年的拔列学长不会放过你的!”
卫长轩被他的双手牢牢按在椅子上,有些动弹不得,不过还是竭力平静地提醒道:“周末我要写课题报告,下周一要交,那门可是你老爸的课,如果交不出来你爸不会放过你的。”他顿了顿,又微笑着提议,“不然你来写?”
尉迟锋想了想,似乎是在妹子和老爸之间艰难地权衡了利弊,最后沮丧地松开手:“算了,我会努力拦住拔列学长的。”
就在他们商讨这件事的时候,杨琰一直坐在卫长轩的床上,若无其事地翻着那本科幻杂志,从头到尾连眼皮都没有抬过一下。
之后的很长时间他都没有再来大学宿舍找卫长轩,而卫长轩也正被一堆课题数据压得焦头烂额,整天埋头在实验室中不见天日,偶尔有时间打电话过去,杨琰也总是在电话那头没哼唧几句就挂了,寡言得异乎寻常。
连续几次之后,卫长轩有些警觉起来,他多年以来已经略微摸清了小霸王的路数。有道是“不怕杨琰吵闹闹,就怕杨琰静悄悄”,还有种说法是“杨琰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至于这次杨琰在作什么妖,他一时半会猜不出来,干脆就放弃了。
其实杨琰没想着要作妖,他就是单纯的烦,烦得要死。这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感从卫长轩上大学之后就开始了,随着见面时间变少,卫长轩身边陌生的朋友越来越多,他心里的烦躁感就逐渐扩散,变成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恨,很像是小时候自己的变形金刚被别人拿走时的心情。可是卫长轩不是变形金刚,不能被他蛮横地抢回来,他是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卫长轩不是变形金刚呢?杨琰咬着笔头,很苦恼地抬头对着月亮叹了口气,那样我晚上就可以把他掖在枕头下面,白天揣在兜里,谁也别想偷走。
等到他搞清楚这种别扭的独占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快要放寒假的时候了。
放了寒假之后,卫长轩终于有时间得以回家,本来琢磨着晚饭过后可以去杨家转转,顺便打探一下最近杨也奚的小脑瓜里究竟在琢磨什么坏主意。谁知他屁股还没坐热,家门就被人敲得“梆梆”响。
打开门一看,外面是气喘吁吁的杨琰,满脸通红,额头上还有一层亮晶晶的汗水。卫长轩诧异地看了外面一眼,他没记错的话这可是腊月,外面冰天雪地足以冻死人,怎么也不会把人热成这样。
“怎么了,有鬼追你吗?”
杨琰没理他这句调侃,他看起来心绪不宁到了极点,进屋后先是左右张望了一番,然后才问:“你家没人啊?”
卫长轩耸了耸肩膀:“你还不知道他俩,大年夜能回来一趟就不错了。”他看着杨琰泛红的脸蛋,有些狐疑地问,“你找我,有急事?”
杨琰立刻摇头:“没事,顺路过来看看。”
他们现在早已各自搬家,相隔半个城区,这顺的哪门子路?
不过这话卫长轩只好在心里想想,也不戳破,由着杨琰踢踢踏踏地跑到他房间里,像从前一样在他书柜上乱翻。他这次倒没有找什么漫画来看,而是翻出了一本澳洲地理杂志,很满意地在手上掂了掂。
卫长轩看了他手里的书一眼,提醒道:“喂,那种东西你没兴趣看的吧?”
杨琰不满地瞪起眼睛:“要你管。”
他确实对这种地理杂志没兴趣,只是翻翻捡捡地找那些图片看,卫长轩坐在沙发的另一头,膝盖上放着平板,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东西。
空气变得非常安静,除了翻书声,就只有他们两个的呼吸。
终于,杨琰翻到了一张圆滚滚的树袋熊的照片,这仿佛为他打开了一个契机,他抬起眼睛,从书页上方看了卫长轩一眼,轻咳了一声:“喂,卫长轩,你喜欢树袋熊吗?”
“树袋熊?”卫长轩抬起头,有些莫名其妙的样子,“还好吧,怎么了?”
“你不觉得树袋熊很可爱吗?”杨琰不甘心地追问。
“远看还行,走近了就……”卫长轩顿了顿,不知勾起了什么回忆,微微皱了皱鼻子,“太臭了。”
“……”
“哎,你知道吗,”杨琰用书挡着脸,意图遮挡住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尽量用一种闲聊的口气说,“听说树袋熊这种动物一生都待在树上,那些小树袋熊只要可以离开妈妈,就会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棵树,认准了就再也不会离开,永远跟他的树在一起。”
他说到这里,已经听到自己的心开始怦怦乱跳,慌忙深吸了口气,这么一段话他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了,就连刚刚出门前,他还对着镜子轻轻地说了一句:“卫长轩,你愿意做我的树吗?”
然而,还没等他说出那句至关重要的话,靠在沙发上看平板的卫长轩突然懒洋洋地开口了:“我说你整天看的什么伪科普,树袋熊虽然懒,可是也会偶尔更换栖息的树木的。说什么永远都不会离开这棵树,也太扯了吧。”
杨琰苦心准备的告白被他这么不解风情地打断,简直要气得七窍生烟,“啪”地一下合上了手中的书,恼羞成怒地向他瞪了一眼。
卫长轩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愤怒,一边戏谑地看着他,一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说你啊,还是看些适合自己的书比较好,比如说儿童读物之类的,我上次送你的那本你是不是根本没翻过?”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杨琰迎面扔了一本书过来:“你去死吧!”
或许卫长轩就是棵树,是根写满了数字、定理和一堆无聊公式的木头。晚上杨琰躺在床上,有些恨恨地想到。
他永远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个念头一产生,杨琰心头没来由地难过起来,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干脆跳下床打开了灯,颇想现在穿上衣服再冲到卫长轩家里去,掐着他脖子跟他打一架。
桌子上那堆乱七八糟的书中间有一本装帧精美的《小王子》,是前不久圣诞节卫长轩送他的礼物,杨琰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他纠结了几个月想要表白的对象,居然送了一本儿童读物给他当礼物,完全拿他当小孩哄。
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不把我当小孩呢?杨琰烦躁地挠着头皮,从书堆里抽出了那本《小王子》。从收到这本书至今,他还从来没打开过,毕竟这种幼稚的绘本,他才没有兴趣看呢。
就在他毛手毛脚翻开书页的时候,有一张卡片从扉页间滑落下来,他低头从地板上捡起来一看,发现上面是卫长轩的字迹:全世界有成千上万朵玫瑰,而你是我唯一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