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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初掌家叶氏惹众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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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最后一抹乌金的余光沉入水中,黑夜的幕布扯上了天空,柳言晖最后的一线希望也都化为了乌有,眼见他黑着一张比夜还黑的脸,轻舟上的伙计哪敢做声。
叶慕龙不住的干搓着手一遍又一遍的说道:“这死丫头,回来非好好收拾她不可。”
柳言晖却不得不在心里自己问着自己:“她还会回来吗?她又不傻,又为何非要跟着你,陪着柳家这艘大船一起被淹没呢!”可想着自己酒醉时,她摸着自己的脸薄怒轻嗔:“胡说什么呢,快歇着吧,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来。”隔着那碗已然冷透的醒酒汤,亦真亦幻却又那般真实。
就在柳言晖绝望到了极点时,却见远处的水面上,一个黑影正在晃近。不由极目望去,随着听到哗啦的水声打破了夜色的沉静。终于能看清来的正是叶丝怜。
一众人悬着的心终于也都放了下来。
柳言晖第一个过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微微发颤的手,紧紧抓了小船上的揽绳系在了柱子上。
叶慕龙沉着脸,可终究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叶丝怜歉意的一笑,回身从小船上搬了一大摞书来。柳言晖接过了书。
叶丝怜朝叶慕龙和叶仲哥说道:“爹,二哥,天晚了,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赶紧回去吧!”说罢便转身欲上轻舟。
柳言晖低头小声说道:“我把你窗外的芦苇给拔了。”
叶丝怜怔了怔而后平静地说了声:“谢谢!”
柳言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不敢相信的问:“什么?”
说话间叶丝怜已上了轻舟与父兄做别,轻舟上早已等不及的水手立时划船而去。
叶丝怜这才又转头对柳言晖冷淡的说道:“拔的时候,你就是这么想的,看你多勤劳,看我多懒惰,你替我拔了窗前的野草,我当然得谢你了。柳少爷!”
柳言晖一把把她紧紧抱到了怀里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故意留的,若你喜欢,我们加回去再种些就是,若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别一声不响的离开我。”
叶丝怜一边使劲的推着他,一边骂道:“放开,这里还有人看着呢!”可是她那点力气,在柳言晖的面前,却如蚍蜉撼树一般。柳言晖说道:“你先答应我,再也不离开我。”
叶丝怜气的破口大骂道:“无赖,你能要点脸吗?!”
柳言晖脸上一红,讪讪的放开了她。
叶丝怜这才觉得方才的话似乎有些重了,于是一连整着被柳言晖扯歪的衣衫,一边调笑道:“竟敢在清平盛世、朗朗乾坤、王法昭昭、光天化日之下肆无忌惮调戏良家女子,你还有王法吗?”
柳言晖给她一串的话说的不由一怔,而后见叶丝怜眉眼含笑,这才放下心来,眼见妻子完好的站在眼前,粉面怒意未消,俏眉已是含笑,不由心中一暖,为之莞尔一笑。
两人一路回至了柳府,已是到了深夜,原想悄悄溜回自己房中,不想一到家门,就听门丁说道:“少爷少夫人可算回来了,老爷已经问了几番了。”
柳言晖一怔道:“爹娘还没歇下吗?”
家丁说道:“好像还没开饭,一直等着少爷和少夫人回来呢!”
一句话听得两人又是羞愧又是感动,急急去了上房请罪用饭。
哪知两人尚未开口,柳金堂已是淡淡说道:“年轻人难得出去玩一趟,贪玩回来的晚些,也没什么,从明天起也就该各归正途了,晖儿去钱庄,晖儿媳妇开始管家。”这般一说,柳夫人纵然有再多不满也是枉然。
柳言晖和叶丝怜两人满怀感激,恭敬应下。
待两人回到房中,红烛依旧,此刻的柳言晖却觉的心中暖暖的。
等叶丝怜宽衣上床后,柳言晖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叶丝怜一惊,满脸的惊慌失措。
柳言晖叹了口气道:“睡吧!或许一辈子都这样了。”
他既把话挑明,叶丝怜便再也不无法回避,只得安慰道:“你也只是太累和压力太大了,过几天就好了。”
柳言晖把手臂紧了紧,固执的问:“若我真的是一辈了都这样呢?”
叶丝怜想了想道:“那也挺好的。”
柳言晖茫然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叶丝怜说道:“不用生孩子,好像挺疼的,不用养孩子,省得等我们没钱了,孩子跟着我们受罪。”
听着叶丝怜带着孩子气的话,柳言晖暖暖的心里,却猛然一阵抽痛,纵然她叶丝怜再通透聪明,可说到底还是个稚气犹存的孩子。他此刻暗暗告诉自己,他得护好她,哪怕有一日柳家这艘大船真的沉了,他也要用最后的力量,把她推开这艘沉船。保她后半生平安无虑。叶丝怜的身上很凉,可柳言晖却如抱着这世上最好的珍宝,那么紧,说什么也不舍得松开。
第二日一早,柳言晖去钱庄打理生意。叶丝怜开始管家,不翻不知道,这一看之下,才发现柳家奢侈之盛,远超乎她的想像,若单论主人,这柳家便算上姨娘如眉和她的女儿柳蕊,亦不过六口人,可这家里下人竟有百十人之多,光是戏子,家妓,就有近三十人,而光上房里,柳金堂的便是两个丫鬟,四个跟班,夫人的两个大丫鬟,四个婆子,四个二等丫鬟,四个小丫鬟。到了自己的房里,更是两个大丫鬟梨花,春桃,之外,更有一个老奶娘,一个嬷嬷,两个二等丫鬟,四个小丫鬟,此外便是姨娘如眉房里的一个婆子,两个小丫鬟。柳蕊的一个奶娘,一个嬷嬷,两个二等丫鬟,两个小丫鬟。月例之高,都让叶丝怜看的眼眩,大丫鬟每月五贯,而姨娘如眉的亦不过五贯而已。二等丫鬟每月两贯,小丫鬟每月一贯。戏子与家妓亦是分着三六九等从十贯到一贯不等。因有着这戏子和家妓便又多了十多个做饭打扫的婆子,让叶丝怜看着都眼晕,真不晓得一个都要败了的家,为什么还要养这么多烧钱的闲人做什么。这别人都在做什么叶丝怜不知道,至少她屋里这一个奶娘一个嬷嬷叶丝怜是没怎么见过,两个大丫鬟,除了每天早上给柳言晖拿拿衣服,剩下的时间,也就是无所事事的晃来晃去,而后各自做了一件到现在也没做好的衣服打着晃子。哪料叶丝怜刚问一句:“这些个大丫鬟每日也不干什么,怎么月例还这么高?”
立时叶夫人和她身后的两个大丫鬟,一脸的嫌弃,下面的四个管事婆子更是吃吃的笑个不止。剩下的众人也都各自忍着笑,各自拿眼对望着。
叶丝怜脸上发窘,知道自己这话说的露了底,脸丢大发了,可她更知道若今日不立下威,哪以后自己就别想管成这个家,反正脸是没了,这铁腕不能再丢了。当下沉着脸又问了一遍:“我问这些个大丫鬟每日里也不干什么,怎么月例还这么高,你们没人知道吗?”而后双眼凛然的环视了一圈。
下面的人与她眼神一触,立时纷纷噤声收笑,只有柳言晖的那个奶娘,老眼昏花,只顾笑得欢畅,没来及及时收住声。
叶丝怜盯着她冷冷的说道:“你听清我说的话了吗?”
奶娘为她异样所慑,便收笑说道:“听清了。”
叶丝怜说道:“很好笑是吗?”
奶娘一怔,却不知改如何做答,条件反射下,先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叶丝怜慢条斯理的说道:“觉得好笑,你可以回去以后慢慢的笑,可是我问了两遍你都没有回答,我用不起你,你走吧!”
一时间场中静的可以听到板面下静静流动的水声。
奶娘静了片刻,突然向叶夫人扑了过去大哭大叫道:“夫人啊!咱们老柳家可是厚道人家啊,我老太婆这辈子都柳家尽心尽力,这当老了,夫人可不能不管我啊,少爷可还是吃着我老太婆的奶长大的呢!”
柳夫人斜了叶丝怜一眼,缓缓的说道:“丝怜,她是晖儿的奶娘,在咱们家也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熬劳,这么一把年纪了,再赶出去也不合适,反正家里也不差她这一口吃的。”
下面的人纷纷点头窃语,说这才是大户当家太太应有的风范。
叶丝怜想也不想的说道:“言晖吃你的奶,那柳家没给你钱吗?!那柳家这么多年也不是白使唤你的,吃的用的都是柳家的,还有月例钱拿着,当奶娘的本就是拿自个的奶水换钱,货银早就两讫,又赖了这么多年白吃白喝白拿钱不说,还这么居功自熬的,你这哪是奶娘啊,分明是祖宗。”
一席话说罢,不但奶娘哑口无言,就是柳夫人也气得脸色发白冷笑道:“好个没家教的野丫头,给了你三钱颜色,你就开起染房来了,你还没刚一当家,就赶起奶娘来了,等你真当了家,翅膀硬了,只怕连我这个亲娘也要被你赶出去了。你这样的媳妇我们柳家才是真的要不起。来人,把她给我撵出去。”
一见柳夫人发话,立时过来两个人高马大的婆子就要来赶叶丝怜。
叶丝怜一伸手道:“慢!要我走也容易,只是你们柳家还欠我一样东西。”
柳夫人冷笑道:“什么?就你爹陪嫁你的那间没有房契的铺面吗?放心,我们柳家还不稀罕。”一时间下面又是像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
可叶丝怜淡淡吐出两个字来就止了场中所有的议论,因为叶丝怜说的是:“休书!”
场中之人都是一怔,婚姻之事虽都是父母做主,可唯有这休书却非得柳言晖来写不可。众人更没想到这位姿色平平弱不禁风,好不容易嫁到了柳家这等富有的少奶奶到了此刻仍是半点软话都没有,有几个明眼人知道少爷新婚情浓,跟这位少夫人正如漆似胶,见两人话赶话的顶到这个地步,也都变了颜色,两个在夫人面前得脸的大丫鬟上前劝道:“夫人且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少爷新婚这才几天,就休妻,传出去,人家是说他们叶家没家教呢,还是说咱柳家不容人呢!”
别有柳言晖房里的一群丫鬟或真或假的上前围着叶丝怜说道:“少夫人,且休犯这忤逆的大罪……”
叶丝怜只觉得眼前发黑,整个头都是嗡嗡的乱响,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了。她依稀记得先前身子斜后是一根柱子,就像那里靠了过去,恍惚听谁说了句:“少夫人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