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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宫里贤宁殿的书房当中,两男一女,相对而坐。
      宾位坐的是苏哲,主位上,穆青和霓凰一人一几,各依齿序而坐。
      大楚尊师重道,依制,太子太傅、太子少傅与太子相抗礼,日常相见,不执臣礼,诸傅拜,太子答拜。穆青此时的封爵只是胶东王,按礼还在太子少傅之下;——而以特旨开府、置官属、开府,受命辅佐幼弟的护国公主,当然也不可能越过少傅去。
      对楚帝的这道旨意,朝中着实有不少议论,多半是说公主毕竟是女子,先前让她掌握禁军已经不妥,还能说是事急从权;这会儿,怎么索性和皇子一样开起府来了。要说辅佐皇子,胶东王好歹也十三岁了,又不是啥事不懂的幼童;再者,那么多文武大臣,宗室国戚,谁辅佐不了皇子,至于非要推个公主出来么?
      这些话议论得多了,也颇吹到苏哲耳边。苏哲嘴上不说,心里却着实感谢楚帝——不开府,不理政,霓凰哪来的时间和他相处?不辅佐幼弟,楚帝上哪找理由把女儿一起拎过来,光明正大地听他讲课?
      他清了下嗓子,敲敲面前黑漆朱纹的几案边沿:“殿下治国,重要的是处事,是用人,这些经义文章倒是不急之务——只要听得懂就是了,听不懂,也自有词臣为殿下解释。要紧的倒是兴亡得失的道理,我昨天讲的,前朝魏武帝和武乡侯的用人之法,殿下有什么心得么?”
      他目光一扫过来,穆青就反射性地挺直了腰杆,吞吞吐吐地把苏哲昨天讲课的内容择要复述了一遍——无非亲贤臣,远小人,以及唯才是举之类。苏哲不动声色地听完,转头对霓凰道:“公主也说说看。”
      “我觉得,亲贤臣,远小人,不太昏庸的君主都懂这个道理,当然,肯不肯做是另外一回事。”霓凰比穆青大得几岁,又在军中几年,说到先朝得失,可以谈的自然更多:“不过,何为贤臣,何为小人,也不是一眼就分得清楚。如何分辨忠奸贤愚,也是为君之人的重要功课。”
      苏哲向她微微一笑,意甚嘉许。霓凰正经只算得个陪读的,别的老夫子好点儿的不过视她如无物,差点儿的还会干脆以男女有别为由,请她坐到屏风后面去,就霓凰所知,一听要连公主一起教,干脆请辞的也不是没有。苏哲却是把她和弟弟一样看待,不仅如此,因她年长,功课学得比青弟深,每每还要额外点评几句。
      “公主说得好。”果然苏哲赞了她一句,转头去看穆青。等穆青在他的目光下乖乖点头,他掠了霓凰一眼,满意开讲:
      “所谓用人之道,也不仅仅在贤臣小人,有才无才。带兵的不一定擅长治民,经义功底扎实的,让他治水,说不定闯起祸来还更快些。总而言之,须量才而用,使其人足以当其位。另外,”他把手里的帛书轻轻卷起,套进丝囊,侧身抽出另外一卷:
      “并不是小人就一定要摒弃,有时候,该用还得用。能用好贤臣,也能用好小人,才是明君用人之道。”
      “啊?这怎么行?”穆青脱口反问。苏哲看他一眼,却不回答,反而徐徐问霓凰道:
      “公主军中有两个人,一个严于律己,品德高尚,用兵方略却是一窍不通。另一个喝酒打架无所不为,却能用兵,能打胜仗。公主要用哪一个?”
      霓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苏哲的意思。她看了穆青一眼,低声回答:“后面一个。”
      “公主错了!”苏哲毫不客气地批评。霓凰微微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他,听他道:“宿卫宫禁,自然要用前者,攻城掠地,毫无疑问是后者。怎能不问用途,一概而论?”
      霓凰被他说得微低了头,粉面绯红。苏哲又道:“假设魏武帝即将南征,要用其中一人宿卫宫禁。其时汉帝尚在,前者持身严谨,却是心向汉帝;后者贪酒好色,却是魏武亲信。若你和魏武易地而处,你会选谁?”
      霓凰若有所思,默默不语。苏哲便不再往深里说,展开帛书,开始给他们讲今天的课业。他身为侍中,朝政颇多,一天也就能讲半个时辰而已。等今天的内容讲完,他检出几份奏折,分成两堆推到姐弟俩面前:
      “这是最近几处官员出缺,吏曹荐人补缺的奏折。殿下和公主分别看看,应该选谁就任,明天写了交上来我看。”
      留完窗课,他打发穆青出去,却把霓凰单独留了下来。

      兄长忽然变了师傅,霓凰颇觉有些不惯。然而这些天跟着听下来,她也知道,苏哲句句都是为了青弟好——就是她父皇听她转述了几次课业,也不免感叹:“他确实是在真心实意地教你们。”
      她心里虽然感念,然而这几天进进出出,都是姐弟俩一起听课,并没有私下和苏哲说过一句话。这时候被单独留下,眼看苏哲神色平静,看着她的目光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由微微低头,优雅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不知不觉相互握紧。
      蓦地里一声轻咳,霓凰反射性地抬头,却见苏哲向前俯身,推了一个漆盘过来。朱红射鹿纹的漆盘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一叠素纸,一角随风掀起,现出字迹,正是她昨天交上去的窗课。
      霓凰只道苏哲要说功课的事情,轻呼口气,微微放松了一下肩膀。不料苏哲似笑非笑,修长的手指在纸张上轻轻点了两下,开口道:
      “公主的见地很不错,——只是一样,以后我课上说的东西,可别讲给旁人听了。我受命于陛下,教导的是大楚的皇子公主,可不是什么萧梁的皇子。”
      霓凰心头猛地一跳。——自打他们重逢,苏哲看她的目光便是石头人也有感觉,然而毕竟不曾向她诉说情愫。他不说,霓凰对苏哲虽然已无男女之情,究竟还有兄妹之谊,自然也不好主动提起萧景琰的事儿,贸贸然伤他脸面,就这么一日一日耽搁下来。谁料想,苏哲第一次和她说起萧景琰,竟然是在这等情境下!
      她一下子满脸飞红,反射性地抵赖道:“……哪有?”
      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好。兄长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似这等捉人短处的话,绝不轻易开口,但凡开口肯定有真凭实据。以前看见过他在军中教导下属,你乖乖认错还好,要想回口反驳,那一顿数落,不说得你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绝不算完。
      果然苏哲叹了口气,翻过两页,指着其中一行道:“公主看,这是什么?”
      霓凰定睛一看,自己也是“啊呀”一声,羞得满面通红。苏哲已经继续叹道:“萧梁官制和我朝大致相似,都是承自前朝。——只是萧梁改太尉为太保,避他们太祖的讳;又选官称为择官,想必是那位萧梁质子,避他父亲的讳。……公主还要我继续说吗?”
      霓凰被他讲得头都抬不起来。说起来还真是她不好,这些天她又要掌理禁军,又要和青弟一起听课,忙得团团乱转。好容易前天偷了个空去和萧景琰相会,两人在一起消磨到傍晚,她才想起,第二天要交的窗课还连影子都没有!
      当下不免抱怨了几句,萧景琰便说这个题目他读书的时候听王傅讲过,自告奋勇,为她起了个稿子。霓凰见这篇文章立意见地都在她之上,如获至宝,想也不想就抄了一遍交上去——谁知道却出了这么大纰漏!
      她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子上,暗暗后悔,只道今次肯定要被削得凄惨。谁知苏哲一不斥责,二不讥评,只是柔声道:“霓凰,你以后,别再见他了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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