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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欧洛鲁斯(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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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洛鲁斯!」
小男孩躺在树丛间,金色的头发不长又不短的,他微微侧过头都可以看到有小虫子穿梭在头发中,是该找时间整理了,如果仆人之中有谁肯替他整理的话。
「欧洛鲁斯!」
他正是欧洛鲁斯,但他没有动、没有应和的意思,哪怕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很熟悉,但他刚从睡梦中惊醒,罪魁祸首是这阵叫唤声,而他现在觉得身体都麻了,不想动,他瞪大眼直视就能看见原先在自己头顶上方高大的枝叶翠绿的簌悬木,他依稀记得母亲会要他仰头注视著这些神圣的树木,怀著虔诚敬畏之心,他们将赐予他健康与力量――在母亲离开后他还时常这么做,包括前几天,但不知怎么的,这些东西距离他莫名的遥远,母亲微笑、歌声还有一切的一切,他一场梦让他的心忽然涌入了许多不曾有过的情绪。
「小家伙,我知道你在这附近,,快出来吧。」
又再叫他了,有完没完啊。
欧洛鲁斯闭上眼,他或许还能再睡一下,睡醒后时间或许到了晚上,他可以偷溜到厨房偷拿些面包……
「哈!找到你了。」
他不想理会对方,但被一把扯住,「塔瑞摩斯,放手!」偏偏塔瑞摩斯年纪长,身高比他高、力气比他大,他轻而易举的叫被对方夹在胳肢窝下。
塔瑞摩斯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欧洛鲁斯的头发,「看你还敢不敢躲起来。」
「我没有躲,我是在睡觉!」
「我怎么会有这样爱说谎的弟弟啊――来吧,父亲在找你。」
「我不去、我才不要去。」他不喜欢,不想要。说不清是出了甚么事,但忽然不再期待父亲将注意力摆在自己身上,反正不管他怎么努力都一样,父亲不会喜欢他,其他人也是,他只是个蛮人、是个外人,还是个私生子。
塔瑞摩斯哈哈大笑,黑色的头发在阳光照耀下很好看,「别闹别扭了。」
欧洛鲁斯倔强的嘟著嘴,依然被困在自己哥哥的臂膀中,其实他也才挣扎一下下,「我没有。」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他心中的不悦已经淡了不少。
……
父亲果然对他偷溜出去的行为感到生气。「像个下等人!」不管他做甚么父亲都是不满意的,至于其他人对他的批判目光他也是不在意的。父亲继续大骂:「跷了课竟然还要你哥哥出去找你。这是第几次了?如果不是我今天特意到学校一趟,还不知道你竟然如此大胆!」
塔瑞摩斯赶忙说:「父亲,欧洛鲁斯那时候正要回去。」
「不要再帮他隐瞒了,塔瑞摩斯。」父亲的态度缓和了一点,转头又对他严厉的说:「给我回房,今晚别想吃东西!」
「父亲,别这样。」
「这惩罚已经算轻了。」欧洛鲁斯往房间的方向跑时还可以听见他的父亲这么对塔瑞摩斯说,「不能再这么惯著他,否则他会跟他那野蛮的母亲一样不堪教化。」
回到房间的欧洛鲁斯便缩到了房间的一角。他习惯如此,往往在父亲斥责他过后他会将自己在角落缩成一团哭泣,接著塔瑞摩斯就会拿著从厨房偷来的面包来找他――但他不知道今天自己这么做有甚么意思,或许是身体习惯性的表现,他打直了腿、背靠墙面想著:逃课确实是他的错,再者他发现自己不害怕父亲的怒火,或者任何残忍的说词……
「欧洛鲁斯,你怎么又坐在地上了?」
房门被半打开,塔瑞摩斯赶紧钻进来,手中还端著一碗燕麦,压低了声音说:「父亲也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会有危险――」忽然打住、盯著他看了一会,而后拍了拍他的头,「我们欧洛鲁斯变勇敢,都不会哭了。」
欧洛鲁斯侧过头,但没有拒绝塔瑞摩斯偷为他带来的食物,他吃了几口,不满的抱怨:「如果不是你应是要在这个时候带我回来我也不会被卡瑞斯骂了。」
塔瑞摩斯皱眉,「不是卡瑞斯。欧洛鲁斯,你不能这么称呼我们的父亲。」
欧洛鲁斯捏了捏自己的右手手臂,方才卡瑞斯站在大门口,塔瑞摩斯一把他带到卡瑞斯面前对方就毫不留情地紧揪住他的胳臂把他扯进屋子里,他现在都可以看到淡淡的瘀痕浮现,「他可不认为我是他的孩子。」
但欧洛鲁斯的话在塔瑞摩斯听来只是赌气的抱怨,塔瑞摩斯坐到了弟弟身边,「胡说,父亲从没有这样认为。欧洛鲁斯,父亲这阵子只是太累了,有大堆的事情等著他处理,所以心情有些差。」
「战争究竟甚么时候会结束?」他问,但其中不含期待,每年夏季都有大大小小的战事发生,卡瑞斯时常被选为将军,一下是弗利奥斯一下是奥罗波斯的四处跑,以前他问塔瑞摩斯打仗的原因时塔瑞摩斯总告诉他他们的盟友背叛了他们又或者他们的敌人斯巴达又在暗中使坏,但他现在可不这么认为。
塔瑞摩斯沉默了一会,「我也不知道甚么时候会结束,你还会害怕吗?」
「当然不会!」他为自己曾经的胆怯感到难为情,「我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战士。」但他又感到有些迟疑:自愿成为一个战士?这听起来有点愚蠢,尽管他认识的很多男孩子都这么梦想著,塔瑞摩斯就是其中一个,他这么一说对方果然很高兴,「你当然可以,你一定会是最优秀的战士。」
欧洛鲁斯也笑了,他不知道为甚么,总之绝对不是因为参军这件事愉快的值得他高兴。
接下来的日子他依然是父亲头痛的对象,但他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他不再逃课,各项体育成绩都是名列前茅,他长高、体格更好了,一开始他庆幸总算比塔瑞摩斯高、可以不必再忍受对方折磨他的头发,但很快地他的身高完全超过了对方,他是同龄男孩中最高力气最大的那一个,同时心中的那一点懵懂蒙昧在某一个瞬间消散,尽管他不是读书的料,但他足够专注,学得比大部分人好――但卡瑞斯依然不喜欢他,或者说更讨厌他了。
他没有多久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的父亲在忌惮他。他不能比塔瑞摩斯优秀,这是不应该的,比起他完全成为一个废物没好上多少,都一样让家族蒙羞。
很多年轻的身分高贵的女生喜欢他,他走在路上总会得到他们的目光追随,但那些女孩仅仅是撩开马车的帘幕远远观看再没有更多动作,而原因其实与父亲的态度是一样的,因为他只是个色雷斯奴隶与主人所生的私.生子,而且还是个逃跑了的奴隶。
在他十二岁那年底比斯人在伊巴密农达的领导下与斯巴达人在波伊提亚的留克特拉发生了冲突,而且还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他身边的人都乐于反复提起这一次的胜利,在学院中尤为如此,他已经不止一次被迫旁听伊巴密农达面对精锐的斯巴达战士下的完美布局:斜型的,左强右弱,右边那一侧还退后一些,确保开战时左翼能够早一步与斯巴德的右翼接触并将之打败转而去援助绝对弱势的右翼。布局有些冒险,但伊巴密农达成功了,挫败了强大的斯巴达人――
欧洛鲁斯觉得这样的阵型并不相当罕见,甚至有些熟悉,但这并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开始考虑起了经济自立,这个时候的他又开始做起了违反卡瑞斯意愿的行为,反正他就是听话也不会让对方满意,他不介意对方多生点气,他看不惯卡瑞斯的作为,或者说这里的人都让他看不惯,曾经大败过波斯使得他们自满,他们活在虚幻的世界,依旧做著自己的家园高人一等的美梦,不断去招惹更多的战争,而且还是愚蠢的战争。
总之,他多次的逃家,他有时会被抓回去毒打一顿,责骂也不少,塔瑞摩斯每一回都会挡在他前面试图缓解他和卡瑞斯紧绷的关系。
塔瑞摩斯劝说:「欧洛鲁斯,别再跟父亲闹脾气了。」
「我没有,我待在适合我的地方。」
「这里,你的家就是适合你的地方,你是属于我们的一份子。」
「但卡瑞斯并不这么认为。」他忽然觉得这么说有些没意义,这让他看起来像是在抱怨,「哥哥,我不可能待在家里被卡瑞斯或者你养育一辈子。」
「你认为我会赶你走吗?」塔瑞摩斯叹了口气,那一刻他年轻沉稳的哥哥像是个老人。
「不会。」塔瑞摩斯当然不会赶他走。「但离开这里是我自愿的。」他和塔瑞摩斯已经为了类似的问题争论过无数次了,没有一次达到共识。
几天之后他又溜走了。这一次他在外面待得比较久,因为他结识了几个朋友,斯巴达的佣兵,这些寡言的人性格没想像中淡漠,他打入了他们的团体逐渐成为他们的一份子,朋友们给了他留宿之处也让他避过了卡瑞斯派来寻他的人。
他与斯巴达人的友谊跟他的身生地目前碰到的情况类似,底比斯逐渐强势起来,往昔那些不断称赞伊巴密农达的人改变了口风,他们因此跟斯巴达关系缓和了不少。他当然不是因为这些复杂的政治关系而认可了斯巴达人并与之结交为朋友,在他看来,他并不受自己身生地人的认可,他不是色雷斯人也不是雅典人,不只,他身上流著两者的血脉,但他甚至不认为自己属于这里的任何一处,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是陌生的,哪怕是爱他的塔瑞摩斯都是,因此与斯巴达人、与波斯人、西徐亚人……他抱持一样的态度,没有亲疏之分。
十五岁那一年他正式成为了一名佣兵,他参加过了几次小战役,色萨利人的,近几年他们内战不断,但这附近又有谁不时常打仗的?他也懒得去管,拿钱办事,雇佣费高也代表著危险程度高,但或许这些他不曾信任过的神眷顾著他,他死里逃生过很多次,有一次利刃插.进了他的脖子,他甚至以为自己会死,但偏偏他命大活了下来,但这样无时无刻游走在冥界的生活改变了他,他发现自己在一点一点忘记初衷:他想存下自己赚的钱到静僻的村落买一块地生活。他向塔瑞摩斯道别时就是这样说的,但他没有。
佣兵的生活让他留不住钱财,他发现尽管看淡了生与死,但当自己无法确定何时会死,而且即有可能是下一刻便一命呜呼,那么他辛苦的积累著钱财的做法是毫无意义的,他该在当下享受,一得到军晌就多喝些酒、多与女人纠缠一下,再或者大吃一顿。
在无数个日夜之后的某一日,与他同为佣兵的一个朋友为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塔瑞摩斯死了。
在美敦尼,这是雅典人在德密湾的最后一个据点,而就在前不久,野心勃勃的马其顿国王腓力对美敦尼发起的围城攻势,塔瑞摩斯当时人正在美敦尼办事,因此当美敦尼失陷、塔瑞摩斯便死于乱军手中――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当成功占领美敦尼后,马其顿军对并没有伤害任何战俘与美敦尼城民。如此,必定是在遭遇马其顿围城时他那正义感过剩的哥哥塔瑞摩斯主动参军了。
至於马其顿的腓力。
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么一个国家,这么一位国王。
有些难言的东西在思绪间呼之欲出,他说不清那是甚么,但马其顿这个国名这一刻像是惊雷一般让他无法忽视。
他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囊回到小时候住的地方,但被卡瑞斯拦在了门外,「你还有脸回来!?」尽管他表明来意,只是要见塔瑞摩斯最后一眼,他知道战败者的尸体前不久在马其顿准许下得以回收,刚运回雅典,塔瑞摩斯必定还没火化。但卡瑞斯一口拒绝了他的要求,并让人将他驱赶出去。
依他对卡瑞斯的了解,就是遗体火化、入殓葬在家族墓园中,为了不让他这个羞辱家族名声的私生子得偿所愿,塔瑞摩斯的墓还会有好一段时间被时刻盯守著,他没必要自讨苦吃,因此决定过段时间再回来,因此他没有停留的又一次离开了家乡、投入军旅。
不久,福基斯需要大量的军队,用以对付底比斯,许多佣兵趋之若鹜,因为福基斯抢夺了德尔菲的宝库,他们有了大量的财富,不可能拖欠佣兵军晌、不只如此给出了价码也相当优厚――他自然是想也不想的加入了,且因为作战经验丰富,他成了步兵的小队长。
战争的号角吹响,他们与底比斯人僵持不下的前期马其顿的国王刚袭击了色雷斯,夺到不少钱财,不多久他目前所属的福基斯阵营为自己拉拢到了色萨利的一个盟友,费莱。紧接著就传出了马其顿人加入了以拉里萨为首的色萨利阵营,这一边的人反对福基斯,自然也反对背弃他们与福基斯结盟的费莱――马其顿堂而皇之的打著惩罚费莱的旗号投身这一场纷争。
福基斯的领导者奥诺马库斯无暇顾及费莱,因为手头还有围城工作,不过他派了自己的弟弟菲勒罗斯带自己处理此事。
「七千人?」菲勒罗斯瞪大眼,「太少了,我还要更多。」
奥诺马库斯摇头,「不要讨价还价,就是让你坐镇在那儿赶跑马其顿人不是歼灭他们。」
菲勒罗斯还是不大满意,但不得不点头,「好吧。」然后叫住了正好走过去的他,「喂――就是你,跟我过来。」
在欧洛鲁斯还未搞清楚状况前他和他小队的成员成为了七千人中的一员,他们整备过后向北方的费莱出发――要对付的正是马其顿的军队。
不知为何他有种狂热的期待与紧张,不是战斗到正酣时被周围分为被动带出来的疯狂,比较类似于他第一次杀人,将利器推进了对方身体中的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