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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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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人又在桌子旁坐了许久,其中一人缓缓道:‘如何了?’另一人道:‘再等等。’于是方才喊‘坐’的那个人对那早已远远站在一旁的堂倌道:‘三碟驴肉,三坛汾酒,六双筷子,七个碗。’说完这些,他们便不在说话,任谁前去搭话都不理。”
“客栈里的人也具都停下来都瞧这他们,大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明明是三个人吃饭,为什么要用六双筷子?七个碗?
沈浪笑道:“想必大家更希望瞧见的是他们三人到底是何模样吧”
胡冲道:“也的确是想见上一见,可最后还是没有一个人见过。”
沈浪道:“这是为何?难道他三人是点了菜来闻的不成?”
胡冲摇了摇头,道:“不是。他三人还未曾动筷,镖局里的四个兄弟便叫着肚子不舒服,均跑去了后院的厕所。”
沈浪也惊道:“哪有四个人一起不舒服的?难不成真的是他三人搞得鬼?”
胡冲道:“如今想来自然是的。我两个哥哥也猜到了这一层,是以在他们四个人身后追了出去……”
胡冲讲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不讲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不应该在这个地方出现的人。
他已经来这个地方七天了,七天之内来打尖的、住店的,他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这个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王怜花,胡冲也当然没见过他,因为他进来的时候根本还不是王怜花。
王怜花笑吟吟的从二楼走下来,脸上还有刚刚运气过后留下的淡绯色,再加上他本就玉面朱唇,娇俏可人,此时又朝他们“咯咯”的笑着,倒映的愈加邪媚,更加可爱。
如果他不说接下来的话,任凭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风流可人的公子会有那么一张毒辣的嘴。
王怜花截口道:“所以你哥哥现在可能回不来了。”
胡冲本来也想到了这一层,沈浪自然也知道,但两个人谁都没有戳破。现在被王怜花这么一说,胡冲刚刚安分下来的心又立即变得狂躁不安。
沈浪盯着王怜花,语气微怒:“王公子怎么不休息了?”
王怜花笑道:“在下下来瞧瞧沈相公,顺便也听一听这半天来发生了些什么。”
他前半句是对沈浪说的,后半句是对胡冲说的。
他对沈浪说话的时候眼睛可以清澈的如同一汪清泉,可再看向胡冲的时候,就像清水中被扔进了几撮臭泥巴。
世上会变脸的人不少,可像王怜花这般讲神色变化俱佳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王怜花继续道:“怎地我一下来,你们便不说了?难道是在下……”
他话还未曾说完,客栈的门便“咚”的一生开了,风卷黄沙呼啸进来,黑云压的更低。
胡冲站起身子,他不知道要不要去把门关上——如果他不把门关上,客栈里的所有人可能都活不了,如果他把门关上,他的三个兄弟还没有回来……
现在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因为所有人都已经聚集到了大厅,所有人都在质问着站在门旁的胡冲。
没有人想死,更没有人会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去死,这本来就是人类的天性,任谁都无可奈何。
胡冲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答话。
他的胳膊在颤抖,手背上的青筋像毒蛇一样盘绕着,额头上也因为心底的愤怒早已渗出了汗。
面对着所有人的谩骂,这个与熊猫儿一般的汉子终于抬起了头。
——是的,他不能让所有人都陪着送死,他们不过是一些无辜的人。
沈浪看到他因隐忍而瞪大的眼睛深处微微泛红。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飞身想要抓住胡冲,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因为胡冲此时已经越出门口,走到了大漠之中。
沈浪神色具是一变,王怜花却仍然悠悠道:“若是留下这条命,兴许还能找着仇家他们报仇,如此一来倒是省事,却真是蠢无可奈。”
沈浪瞪了他一眼,若此时熊猫儿在,定要嘲笑他一番:“江湖中的道义岂是你这等恶魔所能明白的?像你这么样的人,别人只会畏你,惧你,却永远不能交你,以真心待你。”
只可惜现在熊猫儿还在床上躺着,并且他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这么多事。
胡冲一冲出去,离门最近的几条汉子立即关上了门,并且顶上了棍子,显然所有人都对这小小的客栈没有完全放心。
胡冲当然没有被龙卷风卷走,因为在他跨出门口,门在关起的一刹那,有一只手已经搭到了两扇门的缝隙中。
那不是沈浪的手,因为沈浪理解他内心的挣扎,那种绝望而无助的孤独,远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多。
那也不是王怜花的手,王怜花最喜欢看人痛苦,又怎会出手相救?
那更不是他自己的手,他一心想要与自己兄弟在一起,好不容易做的决定又怎会轻易回头?
那只手力道很大,它将已经快要关死的门生生掰开。
那是萧飞的手,进来的不止又萧飞,还有胡冲,李远与周通。
这四个兄弟,经过一天的生死别离,终于又聚到了一起,这世间,岂非没有比兄弟团聚更能感动人心的画面?
王怜花冷冷的瞧着,没有说话,或许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自小便在阴谋权势中长大,这么样人间真情,他从来都不信,也不敢相信。
门已经被死死的关上,嘈杂的人群则没有安静下来,他们又在担心这间房子,担心它能不能抗住这次的风沙。
柜台后面的掌柜已经不再算账,从人群在质问胡冲的时候,他就已经放下手中的账目。
这种事他见的已经太多,别人的命怎会比自己的值钱?别人的权益又怎么会有自己的来的实在?
这本就是人类无法改变的地方,也是绝大多数武林豪杰难以启齿的地方。
所以在后来的武林大会上,王怜花讽刺到:“古往今来的天下名士,若不为名,便是为利,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心里想的又与那宵小之辈有何区别?”
王怜花早已看透人心,沈浪又怎么会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