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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十九章 婉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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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婉兮
“我不是。”我否认。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女子,什么鬼龙阳癖阿寂生病了,怎么眼力也差了这么多,他看不出来我是女的吗
他松开我的手,面有不悦,“你再这般随便碰朕,朕就将你处死,你出去。”
刚才是谁让我过来的来着真是变幻莫测,哼,走就走,咱等会再回来。
我转身出去,到偏厅熬药。
顾延给阿寂开的药真多,一次性熬到一个碗里也得用一个大碗盛着,而且这药材闻起来味道就不怎么样。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一早就问顾延拿了一大包的蜜饯,如果阿寂怕苦,那就给他含几颗蜜饯。
熬好了药之后,我小心翼翼地将药倒进瓷白的碗里,端着药往寝殿里走去。
阿寂的鼻子真灵,我才刚走进去,就瞧见他皱起了眉头。
“朕让你进来了吗”他语带不善。
我不和生病闹脾气的小孩计较,笑眯眯地走到他床前,“喝药啦。”
他看着我,没有笑意,“让朕喝这恶心的东西就这么高兴”
“喝了药才能好起来啊,当然要高兴。”
我说的话也没有错,却不知道怎么惹到他了,他猛地抬手拂掉我手中的药碗,黑褐色的药汁泼了我一身。
“滚出去。”他声音微颤,似乎是动了怒。
我默默地起身走出去,又端了一碗药过来。
这回我学聪明了些,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谨慎地护好手里的药。
“我知道你不爱喝药,我也不爱喝。小时候我也常常生病要喝那些又苦又臭的药,我每次都会耍脾气打翻药碗,可是砚儿每次都知道,总是偷偷多熬了一碗。不过这真是最后一碗了,你别在耍脾气了。”
“即使喝了,也不会好起来。”
“不是的,喝了就会好起来。我以前也得了一个很严重的病,大夫们都说我会死,但是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有人告诉我,有个人会蛊术,可以将病入膏肓的人救活。”
“你当朕是三岁小孩”
“我骗你作甚,我一直在找这个会蛊术的人,找到她你就有救了。”
他徐徐望向我,眉目清冷,“把药端过来吧。”
“你得保证不打翻,否则我不会过去。”
“君无戏言。”
我这才放心走过去,将药递到他面前。
浓烈的药味让他皱了眉头,但他还是接过一饮而尽,薄而苍白的唇沾上了黑乎乎的药汁。
我直接用袖子替他擦了擦嘴巴,末了从怀里拿出一大包蜜饯,挑了一颗最大的送到他嘴边。
“这是何物”他下意识往后缩。
我按住他的脖子,循循善诱,“甜的。”
他的嘴唇微张,蜜饯就滑了进去。
我满意地松开手,笑着抬眼看他。
这才发现,他一直低头望着我,睫毛湿漉漉的。
一瞬间,他错开目光,硬邦邦地说:“朕说过,你再这样碰朕,朕会将你处死。”
“皇上,皇后娘娘来了。”隔着屏风,传来宫人低微的声音。
宫人话音刚落,一个衣衫华美的女子便走了进来。
我自然是认得她的,她是当年那个狠戾要将我置诸死地的女子,楚溪。
她看起来丰腴了许多,右手抚着微凸的小腹,瞧见我时,一脸的温柔笑意均变成了错愕,她颤声,“你......”
“他是顾太医的徒弟,这段时间会在朕身边照顾朕。”阿寂轻声道,望向楚溪的眼底一片温存,“溪儿若是不喜欢,朕将他换下去便可。”
虽然明知道他是不记得我了才会如此,但他话里的云淡风轻还是让我有些难过。
我本以为楚溪定然会仗着阿寂的偏爱将我赶走,让我离阿寂远远的,可是出乎意料的,她只是淡然地笑了笑,缓步走到阿寂床前,葇荑抚上他毫无血色的脸,“多些人照顾皇上,臣妾也心安。皇上定要好起来,看着咱们的孩儿长大。”
阿寂握住楚溪的手腕,轻轻将她拥入怀里,“溪儿,真是苦了你了。”
“臣妾不苦,能与皇上一起,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何来苦”她将头埋入他瘦削的胸膛,满满苦涩的药香。
我低下头来,慢腾腾地退了出去。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宫门外,雪还在下,我的衣衫单薄,凉风刺骨,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见到楚溪与阿寂这样恩爱,我不是不难过的。
只是我背弃他在先,得到这样的后果也是我活该。
许久,楚溪出来了。
“慕子笺。”她喊我。
我转过身去,面无波澜。
“如今陵哥哥不记得你了,你为什么还回来”
“我知道法子可以救他。”
“什么”她用力抓住我的手腕。
“我一直在寻一个会蛊术的异域女子,只要施了蛊术,他就能痊愈。”
“你说的那种蛊术可是以命换命的一种邪术”
“嗯。”
她睁大了眼,“你疯了”
“只要他好起来,我这条性命要不要也无碍。倒是你,好好照顾你自己,有了身孕就多穿一些,你冻着也别让肚里的孩子冻着啊,它无论是男孩女孩生出来一定很好看。”
楚溪凝眸望着我,眼里的情绪又是可怜又是悲戚。
顾延给阿寂开的药越来越多,阿寂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很多时候他睡着睡着我就会把他摇醒,趁着不下雪了就带他到梅林里看看。他很喜欢梅花,他说他在宫里许久,却都未曾发现过这里有一片这么美的梅林。
我不说话,将他肩上的披风系得更紧一些。
他捻下一小朵梅花,清冷的香气凝于指尖,他笑容苍白,“朕定要带皇后来看看。”
“你很喜欢她”我声音细微。
“皇后自小就与朕一起长大,朕现在这副病弱的模样哪个女子瞧见了不是避而远之,只有她还一直陪着朕,说要与朕一起。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富贵堂皇时的花团锦簇,而是风雪寒凉时的一点星火。朕时日无多了,但还是想要与她在一起,朕是不是很自私”
心头沉沉,我没办法回答他。
或许是我期盼得太多,我期盼着哪怕他已经忘记了,我也能够让他重新记起来。只是我错估了一样,阿寂从来就是个固执的人,既然他现在认定了楚溪,那么绝无可能再挪出半分半寸给另一个人。
我于他,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楚溪肚里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取名寂昀。
楚溪在产房里喊得撕心裂肺时,我与阿寂就在门外守着,阿寂捏着我的手,差点就把我捏得脱臼。
他眉头紧锁,厉声说:“生完这一个就够了,无论男孩女孩朕都会传位给它,不能再让溪儿受着般苦。”
孩子顺利生了出来,阿寂破门而入,径直走到楚溪的床边,握住她汗涔涔的手,“辛苦你了。”
“臣妾不辛苦,皇上快去看看小皇子,眉眼和您一模一样。”
“长得像你才好,像我便不好看。”
虽然楚溪也是个大美人,但在容貌上自然是阿寂略胜一筹的,只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阿寂眼里哪里有人能比过楚溪。
太医说楚溪过于劳累,需要好好休息,阿寂万般不舍还是走了出去。
我跟在他身后。
他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我,“朕还有多长的时间,你知道吗”
“皇上会长命百岁。”
“别胡说,朕让你说实话。”
“皇上不是以为自己看不见小皇子出生吗可是你看见了,你觉得你活不长,那么你肯定会活很久。”
他敲了敲我的脑瓜子,“朕本是不信的,但朕这一次要信你。”
“你本来就该信我。”
他勾唇浅笑,眼角微微上翘,他伸手将我纳入怀里,“谢谢你。”
我愣了愣,而后伸手环住他纤瘦的腰。
我知道他这拥抱无半分情意,但这一个拥抱我已经感激涕零,别无所求。
两年后,阿寂还是走了。
我与方寅生一同辅佐寂昀登基。
寂昀年纪尚小,朝中不乏狼虎之人,我与方寅生只能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寂昀长大到了十四岁,稍微就好了些,他天资聪颖,和阿寂一样学什么都学得很快,他肯定和阿寂一样是一个好君主。
他长得极像阿寂,不过有一点不太相似,阿寂不爱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他却总是在没人的时候缠着我让我给他找些有趣的话本来。
我每次都是责骂他身为一国之君切不可玩物丧志,但事后又会心软给他找来各色各样的话本。
一日下了朝,寂昀将我留了下来。
他虽然才十四岁,但个子已经高出了我半个头,骨架纤瘦,穿着明黄色的锦袍倒是也算挺拔潇洒。
“你话本又看完了”通常只有我和他二人的时候,我直接是你啊,我啊地叫。
“我留你下来只能是这事吗我有别的事情与你说。”
“说。”
“礼部尚书张大人你可还记得”
“记得,就是那个大肚子、满脸横肉说起话来特好笑的一老头。”
“你正经严肃点。张大人私底下与我说了,他的大女儿自从上次过年在宴席上见了你一次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你又尚未婚娶,要不要我给你们俩搭个线”
我吓得差点把舌头咬了,“你说张大人那女儿他那副尊容女儿能好看到哪里去你要是看不惯我就干掉我,别搞这一套。”
“你别胡说,张大人的女儿出了名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不必了,再美我也看不上。”
“莫非你真的如方丞相说的,有龙阳癖”
“去他奶奶的龙阳癖,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找方寅生才行,我得撕烂他的嘴。真是三天不打他就上房揭瓦了!”我暴怒。
寂昀连忙拉住我,“你先别着急着打他,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你的话怎么还没说完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多话”
“方丞相除了说你龙阳癖,他还说......”寂昀欲言又止,一副很难启齿的样子。
我更来气了,这方寅生一天到晚没事干就整日散播谣言对吧我咬牙切齿,“快说,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说你喜欢我父皇。”
我的心蓦地漏了一拍,气势一下子没了大半。
寂昀抬眼看我,急了,“你怎么不说话了啊不会是真的吧我知道我父皇长得好看,但父皇都已经走了,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你,你个小屁孩,关,关你什么事。”
“你看你还结巴!你一心虚的时候就会结巴,你还想不承认!”
“我没有不承认。”我声音越来越低。
这回轮到他生起气了,一把拉住我的手,拽着我走到书房里。
“你干啥呀你”他拽着我的手劲太大了,我疼得龇牙咧嘴。
他指着书房里的数个大箱子,“里头的装的全是父皇写给母后的情书,父皇这样喜欢母后,你还不死心”
“这些都是他写的”
“你还不信是吧”寂昀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抽出了一张来,“虽然父皇写来写去都是同一句话,但这句话的意思是称赞女子貌美,你这回服气了没有”
我愣了愣,拿过他手里的纸。
猛然落下泪来,模糊了他的笔墨。
若不细看,我还以为这是我的字迹。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我是南周第五个公主,封号□□,名子笺,字婉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