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与君相知》立水小仙

96、原谅（上）

　　一夜长梦，纷乱复杂。
　　武玉栖自从被送回来后，就一直精神十分不清醒地乱闹腾，洛家兄弟都进不了身。蓝莲见状更是不可能放心离开，好不容易和元香玉一起将她安抚着睡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元香玉竟被玉栖无意中抓伤了。

　　虽然她一直坚持留下，但最终蓝莲还是让青牙将她送回了太子府好好休息。而他自己，则就那样在武玉栖的床边坐了一整晚。
　　看着玉栖在梦里时哭时笑时皱眉，在她脸上出现的每一分表情，他都无比珍惜。

　　\'这也许就是我们在一起相处的最后一晚了吧，再上路时，我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了。此去新雪，你一定不会太过顺利，我又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天刚微微亮，武玉栖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着坐了起来，但醒来时却又什么也记不得了，只是觉得头昏昏沉沉，浑身无力累得不行。

　　“做噩梦了？”蓝莲一边给她擦着汗，一边问道。
　　“莲花花，我这是在哪儿？”
　　“自然是在你的房间，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武玉栖摇摇头，四下打量了一番，终于认出如今自己是在蓝府别院的一间客房中。

　　“你昨日回来后可把大家吓坏了，一直喊着头疼胸口疼浑身都疼，还一直喊着要找你三姐。”回想昨日，武玉栖一面抱着头在地上打滚，一面口中喊着“三姐”，但真当武玉辰跑过来想给她检查一下时，她却又死活叫嚷着不认识他，根本不让他碰。

　　“三姐吗？如今，我还可以管他叫三姐吗？”
　　“如果你想自然能。”
　　“可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还没搞清楚，而且他……”说到这，玉栖也不知如今还能如何称呼武玉辰了。

　　蓝莲知道，在武玉栖的心中，有一道自我的衡量标准。她可以容忍别人怨她骂她，如果理由充分，她也不介意他人对她有所隐瞒，但却唯独不能接受别人骗她，更何况还是她最在乎的人。

　　所以，对于昨日之事，他相信只要讲明白了，玉栖自然可以理解甚至原谅她的哥哥们。但对于武玉辰，却是实实在在的欺瞒了她十五年，这大概不会是轻易就能原谅的吧。

　　“玉儿，你相信我么？”
　　“嗯。”
　　“那你，相信玉辰么？”
　　“……”对于回答这个问题，昨日之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犹豫。但如今，她这个头却是无论如何都点不下去。

　　谎言这种事，一旦坐实过一次，就很难再让人全心全意去相信了，哪怕是最亲密的两个人，也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谎言，关系出现裂痕。

　　作为自己曾经最爱的三姐，一起相处了十五年的时间，到最后，自己就连他的性别都没有搞清楚，他一直欺瞒着自己，又让人还能如何再相信。

　　“还记得你同我一起来玄京的路上，我曾带你去过汤谷的一处别院，那里住的那对老夫妻吗？宁叔其实就是当年洛府的管家，而夏婶则是你娘亲的贴身丫鬟，也是她亲手将你带来这个世上的人。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之所以当年上报时只有一个孩子，是因为你并不是同玉润一起出生的。”
　　“可二哥不是说，那只是……”

　　“你还不明白吗？当时那个场合，你的身份并不是能公之于众的 。虽然你是洛家的孩子，但当年洛家的确将你隐瞒了下来，你在外人眼中的确是一个不存在的人。若是现在他们承认了你，那当年加注在洛家的罪名上，就还要再多一条欺君之罪了。连你都对说谎这么不能容忍，你觉得身为一国之君的我父皇，会轻易绕过欺君之人吗？”

　　对于蓝莲，武玉栖从来都是只要他说，她就一定会信。虽然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约定，但是这份信任却是她打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也许，相比洛世夕，她更愿意相信他。

　　“那他们为何要将我隐瞒下来？”最大的心结已解开，武玉栖也终于有了些信心和精神，就连问蓝莲问题时，都更加积极了。

　　“我不想说谎来敷衍你，原因我的确知道。只是，他们既然选择不告诉你，我就应该尊重他们的决定，这个答案，你即便要听，也不应该从我这里得到。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这么做，一定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你不也曾说过么，谁都会有一些秘密的。”

　　蓝莲说话时很严肃，玉栖可以听出，他话语中的谨慎。也了解了这个所谓的哥哥们的“秘密”，大概的确是现在的自己不能知道的。对于别人不愿说的事，她向来都不会逼问着来得到答案。

　　“嗯，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再问了，我会耐心地等着哥哥们自己告诉我的那一天。”

　　看到武玉栖果然想开了，脸上甚至开始出现了些笑容，蓝莲的心也算是大大地松了口气，顺势说道：“至于玉辰，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要欺骗你，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个做事不负责任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和他好好谈谈。”
　　“我……”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昨夜，注定是个让人无法安睡的夜晚。沈秋葵在床上辗转反侧，破天荒的天一亮就急匆匆赶来了，结果在院门口还碰上了元香玉。这段时间，她二人倒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玉栖，你起了。”元香玉有些尴尬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后，竟不知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对于她这个有爹有娘有妹妹的人来说，虽然家中偶尔也会有些小纠纷，但却算是在场几人中生活最幸福的人了。那些发生在玉栖身上的事，她可以旁观可以理解，却不能感同身受。
　　她真是生怕自己说话间一个不小心就触碰到玉栖敏感的神经，又惹她伤心难过。劝慰的话谁不会说，但她就是说不来那些在她自己看来都轻飘飘的漂亮话。

　　可沈秋葵却不同，看到元香玉这样吞吞吐吐的模样，她才管不了那么多，对着武玉栖说道：“十七，可能你已经想开了，又或许还没想开，但都不重要。如果你还认为你的哥哥们不要你了，你还有我们啊。不就是没爹没娘么，我来当你的爹娘，不就是没家人了么，你周围可还有一群关心你的人在呢，你都看不到么？”

　　武玉栖抬眼，看着身边站着的几人，眼中还带着真挚的关切，那一刻，她的心中一下子又被填的满满的。
　　“有你们在，真好~”

　　“叩叩叩。”又是一阵叩门声，几人闻声去看，就见洛世文缓步走了进来。
　　虽然内心中已经原谅了哥哥们，但武玉栖一时间还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于是有些别扭地背着身又躺回了床上。

　　蓝莲对一旁的沈秋葵小声说道：“沈姑娘，在下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哦哦，那我们就去外面说吧。太子妃也一起？”沈秋葵一边说，一边和元香玉使着眼色。反正，他们该说的要说的都说完了，这种时候，自然是给洛家兄妹些时间，让他们单独聊聊才好。

　　洛世文看着武玉栖躲在被中的背影，默默开口说道：
　　“小七，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最介意的就是昨日世夕说的那句话，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他说的不是真的。至于昨日我说的那些，也只是因为迫于形势的权宜之计。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小七，洛家的掌上明珠。

　　也许现在我说的话，在你听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我也并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我却希望你至少可以原谅世辰。从小他就是个心高气傲的孩子，但昨日我和大哥从宫中回来时，却看到他喝醉后在大哭，他很想亲口来向你道歉，但却没有勇气再次被你拒绝。

　　……你知道世辰当年为何执意要跟着卞一大师去修行吗？

　　当年，他和世夜同时降生，洛府添了双生子本是一件大喜事。但没过多久，众人才发现世夜腿有顽疾，太医说这是天生的，因为在娘胎里时胎气被另一人分走太多，留下的毛病。父亲母亲没有放弃，一直在给世夜遍寻名医。

　　等到他二人略长大些，一次无意间的偷听，世辰知道了这件事。他一直很内疚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害世夜落下的腿疾，所以，自那时起，他就立誓将来一定要帮助世夜站起来。

　　又过了几年，玉润和你的降生，再次给洛家带来了无比的欢喜。可卞一大师却突然造访，预言说你身上也带有天疾，只是自三岁起才会慢慢显现。也因为此，才更加坚定了他要学医的想法。

　　但是，学成而归的玉辰不但依然没有治好世夜的腿，就连你身上出现的种种症状，他也总是束手无策。这么多年，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我们都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有着深深的自责。

　　至于他的男扮女装，你以为他从一开始就喜欢如此吗？不过是因为，你和玉润在成长过程中需要一位女性角色的存在。
　　因为被通缉，我们一直需要东躲西藏，根本不可能为你们去找一个类似奶娘的人跟着。所以，世辰最后才决定，牺牲自己来换取你们更为完整的童年。

　　对于这个决定，我们几兄弟当初都犹豫过，而世夜更是其中最反对的人。也是从那时开始，他们才慢慢变得爱吵架拌嘴，其实，那不过是他们相互关心的一种方式罢了。

　　等到你们年纪稍大懂些事的时候，因为发现你有了一种奇怪的病，只要心理压力过大或极度不开心时，身体就会像现在这般不断地变胖，其实，时间长了是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很大负担的。

　　所以，在你那次病好后，为了不再让它复发，我们才最终决定一直隐瞒他的身份不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一直开心快乐的长大成人。”

　　听着洛世文一字一句的诉说着那些自己不曾了解的过去，不曾知道的“三姐”，武玉栖在被子中已经泣不成声了。

　　其实，她又哪里会不知道，相比于二哥这个名义上的“娘亲”，三姐才是从小到大最关心疼爱她的人。很多时候，她都会有种“若是娘亲还在，一定就像三姐这般”的感觉。

　　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那日玉润的话：其实，到底是不是一家人，只有自己最清楚不是么？
　　知道了事情真相的她，又哪里还能再怪他一直欺骗自己呢？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至少，我希望在你动身去新雪前，可以解开你的心结。”
　　就在洛世文话毕转身离开房间的前一刻，武玉栖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朝他喊道：“二哥，三姐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