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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世事重重叠叠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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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世事重重叠叠山
酒足饭饱,吴铭随唐之然去厨房洗碗收拾。袁泽镇站在窗边打电话,秦胜玛挨着任平生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旁边是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林筝扬和袁泽昊。蒋傲兰贪杯,顶着红红的脸蛋倒也安安生生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宋念独自坐在茶几旁的小板凳上,不紧不慢地剥山核桃,偶尔抬起头,心不在焉地看两眼电视。剥好的山核桃仁被放进一个小巧透明的玻璃罐,逐渐堆成一个小土坡。
电视里播放着性感火辣的歌舞表演,搭配华丽炫酷的舞美,哪怕是语言不通,也能感受到溢出屏幕的青春荷尔蒙。
作为亲妈粉的蒋傲兰此刻也是操碎了心,指着屏幕里的小偶像振振有词:“站这么高多危险啊,快下来!”
一句话逗得在场的人都笑了。
“你喜欢他们?”秦胜玛问。
蒋傲兰点点头。
宋念扫了一眼在座的各位,指了指自己和袁家兄弟,对蒋傲兰说:“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这代人的记忆里,首尔可是叫汉城。”
“所、所以呢?”蒋傲兰莫名地紧张到挺直腰杆。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就给你科普一下。”宋念继续剥山核桃。
“吓我一跳,”蒋傲兰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您老人家要抨击韩粉呢!”
宋念皱眉:“怎么说的我好像是那种无脑喷、键盘侠。”
“看你把孩子吓的。”袁泽镇收起手机走到宋念旁边,弯下腰小心地捏起一颗山核桃仁送进嘴巴,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刚才你那架势,我都以为你要开始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了呢。”
宋念笑道:“我这个人很开明的,不违法犯罪不伤天害理,喜欢什么都行。”
“就是,喜欢又不犯法。”蒋傲兰附和。
“喜欢确实不犯法。不过,”宋念板起脸,换成老干部式的语气嘱咐,“学生还是应该把重心放在学习上,别光顾着追星。”
“哦。”蒋傲兰扁扁嘴,又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玻璃小罐里终于填满了山核桃仁,宋念小心翼翼地扣上盖子,拍掉手上的碎果壳,起身去厨房洗手。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蒋傲兰问林筝扬:“学姐,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宋念瞄了一眼。
只见两人拿出手机扫一扫,接着林筝扬问:“是这个吗?头像是皮卡丘的?”
蒋傲兰:“对对对!”
前几天明明不是什么皮卡丘。
宋念伸腿踢了一下袁泽昊的拖鞋,含沙射影:“现在的小孩,隔三差五要换一次微信名和微信头像,没有备注都分不清谁是谁。对不对,阿昊?”
“就是。”袁泽昊已经玩上手机游戏了,随口附和。
这分明是在拐弯抹角地说自己,可论雄辩,蒋傲兰又完全不是宋念的对手,只好低声嘟囔:“刚刚还说自己很开明,现在就倚老卖老。”
林筝扬嘴角染上了笑意,气定神闲地问蒋傲兰:“你猜猜,鲁迅先生用过多少个笔名?”
蒋傲兰:“呃……七个?”
林筝扬:“一百多个。”
蒋傲兰:“真的?这么多!”
林筝扬:“真的。”
“听到了吗?”蒋傲兰把手放在耳边,得意地冲着宋念做鬼脸,“略略略!”
宋念耸耸肩,心里记上一笔账,转身和袁泽镇讨论下个礼拜即将上映的电影。
九点不到,秦胜玛记挂家中父母,朝袁泽昊使眼色。
袁泽昊会意:“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怎么回去?”
蒋傲兰看看宋念,又看看袁泽镇。
宋念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我顺路,送你和林老板回C大。”
“我叫代驾。”袁泽镇说完,用眼神询问其他人。
袁泽昊顺势指了指秦胜玛和任平生,说:“我们三个也顺路。”
“学长你什么时候走、怎么走,我们就不管了啊。”宋念对吴铭开玩笑,然后敏捷地躲开了唐之然的拳头。
简单的道别之后,袁泽昊拎着两袋厨房垃圾率先出门。宋念回房换了身衣服,提了一个行李箱,带林筝扬和蒋傲兰去地下停车场取车,顺便吐槽了一下北街以及C大教工区停车难的问题。
走到车跟前,蒋傲兰直奔后座。
“林老板,你坐前面。”林筝扬正在犹豫,宋念已经拉开了副驾的车门示意她上车,又指了指蒋傲兰,“她是金主大小姐,习惯坐后排。”
半个身子已经探进车门的蒋傲兰立马回过头,反驳道:“哪有,我只是懒得系安全带。”
宋念:“别以为坐后排就可以不系安全带。”
蒋傲兰不服气:“那你也不问问林学姐,万一人家就想和我一块儿坐呢?!”
“喝醉酒了吗,那么多话。”宋念一把将蒋傲兰塞进后座,“等下保准你犯困,坐后排正好可以睡一会儿。”
蒋傲兰又哼唧了几句表示不满,到底还是乖乖坐好。
还未驶出小区,柯老太太的电话便打进来了。手机自动连上车载蓝牙,宋念也没在意,直接按下接听键。
“囡囡!”电话那端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呼唤。
宋念迅速瞥了一眼林筝扬,对方撇过脸看窗外却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蒋傲兰则是直接噗嗤笑出声。
“嗳,外婆。”宋念应了一句,迅速靠边停车,将手机切换成听筒模式。
“……哦,明天晚上回去……外婆烧什么我都爱吃……放心……别让大舅妈特地跑去买菜了,我早点过去顺便买……晓得……我记下来……倒数第二家店?三斤?晓得……晓得……好,外婆再会。”
挂了电话,后排就传来一句油腻腻的学舌:“囡囡!”
林筝扬笑得眯起双眼。
宋念摸摸鼻子,权当没有听到,重新挂挡踩下油门,顺手打开电台广播。
夜深了,窗外的街灯依然流光溢彩,在黑夜里极力彰显这座城市的喧嚣与温情。
林筝扬生在N市长在N市,母亲是C城人,N市和C城又同属一片方言区,C城的方言当然能听个大概。两座城市之间的地理距离仗着便捷的交通,不足以让林筝扬滋生思乡情切。而C城,明明可恨地把异乡人悬置在一个漂泊的地位,却又可爱地包容了无数膨胀的野心和有趣的灵魂,甚至在某一份限时限量提供的糖果里,让异乡人回味到故乡的味道。
车子一路平稳前行。
音乐台里那个铁汉林子祥在柔情地唱:“愿我会揸火箭,带你到天空去,在太空中两人住,活到一千岁,都一般心醉,有你在身边多乐趣……”
许久都没有听到后排传来蒋傲兰的动静,宋念看了一眼后视镜,低声问林筝扬:“她睡着了吗?”
林筝扬回头确认:“应该是吧。”
宋念咳了一下,突然拔高音量:“吃烧烤去喽?!”
蒋傲兰丝毫没有反应。
“看来确实是睡着了。”宋念低笑,“小屁孩,明明不会喝还喝什么酒。”
林筝扬倾身调低电台音量。
车厢里变得很安静,安静地有点不像话,连林筝扬都开始考虑是不是要说点什么,结果还是宋念先开口:“秦妈妈最近身体怎样?”
林筝扬愣了几秒,才回答:“不算太好……”
糟糕的话题让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不一会儿,车子驶入北街,稳稳地停在北街书店门口。书店还没有打烊,蒋傲兰也还没有醒。
两人各自下车,隔着一辆车的距离,视线再次撞到了一起。
林筝扬:“宋律……”
宋念:“对了……”
宋念示意林筝扬先说。
“今天宋律师做饭辛苦了,还要麻烦你送回来,应该说声谢谢。”客套林上线。
“我正想说。其实之前算是我一直赖着和之然一起住,现在差不多也该退位让贤了。”宋念笑道,又指了指还在呼呼大睡的蒋傲兰,“因为某些特殊原因,目前我暂时住在C大教工区。周围环境还不错,离单位也近,所以暑假结束之后,我打算搬到这附近。”
仿佛之前那个吐槽北街周边停车不便的人不是宋念。
林筝扬也没有多问:“那,恭喜……乔迁?”
宋念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个笑和刚才宋念得知蒋傲兰睡着时候的笑太过相似,带着一点无奈和宠溺,让人莫名生出懊恼。
林筝扬指了指书店:“那我回去了,宋律师再见。”
宋念歪着脑袋挥了挥手:“林老板再见。”
暑假已经过去一半,老中医的药方并没有舒缓林筝扬苦夏的状态。酷暑难耐的下午,书店里没几个顾客,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方锦绣一边哼着歌一边欢乐地清点库存,林筝扬倚在书架边,恹恹地叫她换一首歌。
方锦绣不解:“怎么了,这可是世界名曲,还嫌弃我唱的不好听呀?”
林筝扬回答:“夏天既没有悄悄过去,也没有留下压心底的小秘密。”
方锦绣足足笑了两分钟,看林筝扬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当下决定晚上带林筝扬出去逛一逛,消消暑气。
结果两人跑去吃了苦瓜粥,碰巧路过一家玩塔罗牌的小店,方锦绣跃跃欲试,拨开门帘硬是把林筝扬拽了进去。
店里只有一名年轻女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玩塔罗牌的人非得打扮成吉普赛女郎的模样。
“美女,玩塔罗牌吗?”女子笑容可掬地问。
方锦绣忙不迭地点头。
“那先请坐。”女子指了指对面的长凳。
两人依言落座。
“您二位谁先来?”
“我!”方锦绣迫不及待。
“那我去门口打个电话。”店里昏暗的灯光和闭塞的空气让林筝扬感到不适,正好到了每周给张燕打电话的时间。
半个小时过去,林筝扬挂掉电话再次撩开门帘进去,方锦绣还托着下巴咂摸刚才那几张塔罗牌的个中奥义。
见林筝扬回来,方锦绣赶紧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好神奇啊!你也来一把!”
“您也试试吧?”正在收拾纸牌的女子期待地看向林筝扬。
林筝扬摇摇头。
事实上,学生时代读卡尔维诺的作品,林筝扬还特地去了解过塔罗牌的相关常识。只可惜在林筝扬的偏见里,把纸牌的内核包装上奇幻因素,以符号、交错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去解读所谓的天启,无论如何,都称得上是一种故弄玄虚。
方锦绣在桌子底下狂扯林筝扬的衣角:“你怎么这么直男,玩一下又不会怎样。”
女子开始曲线救国:“您要是对塔罗牌没有兴趣,我们聊聊星座也可以。”
林筝扬刚想拒绝,方锦绣已经抢白:“我知道我知道!她是水瓶座的,就问那个那个……对!感情!”
女子盯着林筝扬,用眼神发射爱的鼓励。
林筝扬心软,到底没有拂了人家面子:“哦,那就,问问财运吧!”
方锦绣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没关系,”女子只是温和地笑,“那我们就来看看下个月水瓶座的爱情和财势哦!”说完便拿来iPad打开不知名的APP查看星座命盘。
林筝扬瞥了方锦绣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你看吧,都是照着APP胡说八道的,心理暗示而已。
方锦绣选择无视。
女子鼓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近期水瓶座的爱情运势属于中等。如果你有另一半,那么他也许变得更加强势霸道。这段感情的格局中,对方是主导方,而你是附属方。你可能会失去爱的独立思考能力,当你把关注点都放到对方身上时,这段关系就失去了平衡……”
方锦绣忍不住打断:“不好意思哈,她单身。”
“没关系,我们继续。那么对于单身的水瓶来说,八月是桃花月,桃花朵朵开,当然不乏烂桃花存在,你要用心去分辨。参加社交活动有助于你结识更多的朋友,10号以后感情机会更明显。虽然这段时间可能结识更多的异性,但与旧识交往的机会较大,增加彼此之间的了解是关键。不过水瓶座女子追求精神上的自由,她只属于她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完全占有她。”
林筝扬没有做声。
“至于财势,近期水瓶座正财运较旺盛,想要进财就得积极工作,偷懒则与钱财无缘。下半月支出频繁,但多为人际往来,可以拓展不少人脉,带来财运绵绵。”
方锦绣拿手指戳林筝扬的胳膊:“好像不错哎,红鸾星动,财源滚滚!”
反倒是女子安慰说:“您就当玩一玩,不必太较真。”
林筝扬笑着站起来,询问多少价钱。
女子回答:“塔罗牌占卜一次六十块,星座运势算是赠送的,免费。”
林筝扬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放在桌上,说了一句做生意不容易,便拉着方锦绣走了。
回去一路上方锦绣都在嘀嘀咕咕,数落林筝扬不解风情、漏财败家,直到林筝扬提议:“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不如从你下个月的工资里抽出一点……”
“不不不,”方锦绣立马哭唧唧,“老板,是在下输了!”